第十六章
他盯着她那發愣的側臉,凝視了好一會兒。
「你在想什麼?」
「嗯?」她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有嗎?」
「你是困了還是有心事?」
「也沒什麼啦,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她苦笑,顯得有些尷尬、欲言又止。
「哦,」他不以為意,別過視線,吸「口橙子汁,「想到了什麼樣的事?」
她猶豫了幾秒。「其實,我一直很介意一件事。」
「跟我有關?」
「當然。」
「是什麼?」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才道:「為什麼上了高中之後,你就不想再跟我聯絡了?」
「想啊,誰說我不想?」
他的回答太過大方,她一時只能發愣,說不出話來。
「你覺得我不想?」
被這麼一問,她耳根倏地發熱,連忙別開臉,「誰都會這麼認為吧,我明明留了手機號碼給你,可是你一次也沒打過,連簡訊都沒有。難道你要說是因為有人不准你跟我聯絡?」
「不是,」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是我自己衡量了各方面的優劣之後,做了那樣的決定。」
聞言,她傻眼了。衡量各方面的優劣?那時候他們才十六歲吧,是要衡量什麼優劣?這傢伙的腦袋果然一直都不太尋常。
「那你說說,你衡量了什麼?」
「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阻止我。」
「啊?」
他露出一抹苦笑,別開了視線,盯着那杯不怎麼美味的橙子汁。「我不知道保持聯絡是為了什麼。那時候,我幾乎可以想像,當我跟你說我想放棄念大學改走料理這條路的時候,你會拿出什麼樣的魄力來阻止我。」
「……」他說的是事實,於是她百口莫辯。
「其實反對的聲音我早就聽慣了,從家人到朋友,沒有一個人是支持我的。」
他無奈,噙着一抹苦笑,眼底藏的是無奈,「可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不希望連你也反對我。」
他的話令她慚愧,也令她不忍。
她無法想像當年他所面對的壓力有多龐大。他是大二那年休學,也就是說,當他十九歲的時候就已經肩負了這一切。
對於料理界的辛勞,她略有耳聞,知道那不是一個輕鬆的工作。
看着他擱在桌面上的雙手,因為長期在廚房裏幹活兒的關係,手掌顯得有些粗糙、手臂也顯得精瘦結實,跟她記憶里那雙「一看就覺得是貴公子的手」已經完全無法相比,手背上更是佈滿大大小小、新舊不一的燙疤。
心窩處突有一股酸澀感,她忍不住伸出了手,輕輕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因她的舉動而吃了一驚。
「真希望那時候我能在你身邊。」肺腑之言就這麼流泄而出,「不是在你身邊阻止你,而是支持你。」
他的心因她的言語而悸動。
是錯覺嗎?還是一廂情願?她所說的一字一句,究竟只是表達友誼上的義氣?
還是男女之間的情愫?
情不自禁的,他讓手掌一翻,轉而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沒生氣、沒拒絕、沒抽手,就這麼任由他握着。
掌心相貼的溫度,彷佛催化了彼此內心裏的某種物質。
她不自覺抬起頭來望了他一眼。
那雙氤氳的眼裏情意萬千,像是賦予了他動力,也賦予了他權利。他想要她,而他也知道她肯定明白這一點。
他的理智儼然在她的凝視之下沉淪了。
不經思索,他傾身向前,湊上去牢牢吻住了她的唇,略帶苦味的橙子汁與稍嫌太甜的木瓜牛奶在嘴裏相遇、交融,形成了另一種風味的平衡。
但那也只是淺淺的品嘗。
畢竟是公眾場合,他如何能在這裏跟她吻得難分難捨,萬一起了生理反應那豈不是糗大了。
於是,他放開了她的唇,不情不願。
她輕輕睜開了眼,她的眼裏布着一層薄薄的水霧,雙頰因羞赧而浮現一抹淡淡的醅紅。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他盼這個吻盼了將近二十年。
將近二十年的等待,對上了短短五秒的淺吻,這教他如何能知足,他將她的手掌握得更緊。
「你想離開這裏嗎?」他在她的耳邊沙啞低語。
那是很明顯的暗示與邀請。
她的身體驟然像是被人點燃,熱烘烘的感覺自下腹開始向上竄燒,她的理性告訴她,跟他回飯店不是什麼明智的行為,可矛盾的是她根本不想拒絕。
她想要擁抱他,想要被他擁抱。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已經變得如此渴望這個男人。
來到飯店的房間裏,臨場的真實感讓她開始緊張了。
她連坐也不敢坐下,僵直地站在床邊,怔愣愣地盯着那張白色雙人床,她的腦袋竟不受控制地想像了和他在上頭纏綿交歡的畫面……
老天,她真的要和這個男人做這種事嗎?
她的雙頰紅辣,心跳飛快得不像是自己的,她不敢相信自己也有這麼大膽莽撞的時候,而且對象居然還是……他。
他脫下外套披掛在椅背上,走到她的面前,張臂輕摟着她的腰。她不自覺地低了頭,羞得不願抬頭與他對視。
然後她感覺到他唇瓣湊了上來,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了數個細吻。
那是一種不帶慾望的溫柔,像是一場春天裏的綿綿細雨,她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享受着他嘴唇所帶來的撫觸。
他的吻開始逐寸遊走。
她的唇角,她的下巴,耳珠、頸側,她幾乎能聽見他的吻在她身上每個地方所發出來的曖昧聲響,那聲音讓她覺得自己成了他嘴邊的佳肴。
她緊張得不知所措,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拳頭。讓她感到慌亂的並非自己不諳性事,而是因為對象是他。
她彷佛將自己推進了一個未知的領域。這一夜之後,他倆之間的關係會變成什麼樣子?她不知道,她根本沒腦袋靜下來理性思考。
她的遲疑他感受到了。
他也感覺到她的肌肉僵硬,感覺到她明顯在顫抖。
也許,她還沒準備好。
即使從她那發燙的體溫、漸喘的呼吸、飛快的脈搏,他知道她也同樣地想要他;然而,他也明白,那可能只是一時的慾望,只是生理上的衝動。
利用生理的弱點來得到她,從來就不是他所想要的結果。
於是,他收手放開了她,也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寬厚溫暖的懷抱突然遠去,她睜開眼,眼裏是一絲納悶。
「我想你還是很抗拒吧。」他指着一旁的門,「浴室在那裏,你可以進去洗把臉,冷靜一下,如果你後悔了,我不會勉強你。」
「我沒——」她張口就想否定,卻被他給制止。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我在這裏等你。」
短短几個字,他給了她時間,也給了她一切的主控權,「不管你出來之後的想法是什麼,我都願意接受。」
她整個人有些狼狽,面紅耳赤地躲進了浴室。
浴室里安安靜靜的,如擂鼓的心跳像是這空間裏唯一的聲音,她發現自己十指在輕顫,是因為緊張,也是因為強烈的慾望。
她一時心虛,連忙扭開水龍頭,讓冰涼的水嘩啦嘩啦地流出。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像朵紅艷盛開的牡丹,充滿了女性特有的妖嬈與性感。她有多久不曾看過這般面貌的自己了?是他引出了她的這一面。
她不自覺地伸出手,輕觸着自己的唇瓣,方才在冰果室里親吻的記憶驟然湧上。女人的身體是很誠實的,他的每一個撫觸,都能輕易地挑起她體內那一波波羞人的悸動。
早在她選擇跟着上樓的同時,她就臣服了,不是嗎?她如何能做作地假裝自己是冰清玉潔?
思緒至此,她彎身掏起一把清水往臉上潑。
清水的冰涼與她臉頰的熱燙成了強烈而對立的反差,一如她傲慢的理智與誠實的身體。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關了自來水,掉頭離開了浴室。
他就坐在床鋪上,以帶有寵溺的眼神直勾勾地瞧着她。
「如何?」他輕牽唇角,「後悔了嗎?」
她走到他而前,俯視着他,反問道:「你呢?會不會後悔?」
他笑了聲,自負一如往常。「我做事不後悔的。」
「即使我們的關係可能會因為這樣而……」而什麼?她說不出口。
或許變質,或許破裂,她不敢想像再次失去他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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