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第 127 章
長春宮元貴妃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連阻止都來不及,眼睜睜看着蕭重乾收拾了東西,住進了乾清宮。
那可是聖人的乾清宮,她兒子受寵這麼多年,都沒能在乾清宮待過一晚半晚,蕭重乾那小崽子憑什麼有這殊榮!
元貴妃只要一想到聖人寵蕭重乾超過寵他們母子,心都在滴血,甚至還帶着一絲不可言說的心慌。
想到這裏,元貴妃終究沒忍住,在六皇子跟前摔了手中的杯子,怒道:“萬歲爺最近是昏了頭還是怎樣?前幾日無緣無故抬舉睿王,讓睿王主持大局也就罷了,現在蕭重乾那小崽子都這般受寵了?這是在針對誰!”
“母妃。”六皇子忍不住皺了下眉,自個母妃脾氣大,他自來都是清楚的,只是平日裏他們母子相處得也不多,他常伴父皇跟前,偶爾來母妃這裏請安,母妃除了噓寒問暖,也是叮囑多聽父皇的話,多跟着父皇,免得被旁的兄弟鑽了空子。
他雖然不至於這般小心眼,把父皇的寵愛當自己的私有物,卻也有眼色,母妃叮囑他就應着,平日少有衝突,像他母妃今日這般盛怒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六皇子也覺得自個母妃有些過了,便勸道:“皇祖母剛去世不久,父皇心裏難受,重乾自來能哄父皇高興,讓重乾陪着父皇,母妃也能放心一些不是?”
“本宮一點都不放心,淑妃那賤/人和睿王,可都是迎風就上的主兒,心眼比誰都多,如今被他們逮着了機會,以後還有你伸手的地兒?偏就你在這裏瞎心寬!”元貴妃沒有被兒子寬慰到,反而更氣不打一處來了,“也怪那個老不死的,活着一直妨礙本宮的事,如今死了也不讓本宮消停!若不是當年她攔着,不肯讓你早早成親,如今你也入朝堂了,主持大局的事,哪裏輪得到睿王!”
見元貴妃越說越過分,六皇子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人,低聲道:“母妃,皇祖母才去世呢,入土為安……”
“她是安了,現在你怎麼辦!”元貴妃打斷六皇子的話,頭一回對着自己心愛的兒子,劈頭蓋臉的罵道,“你就不會用你那顆榆木腦袋想一想,那老太婆去世了,你少說要為她再守一年的孝,完了才能成親入朝堂。可現在睿王都主持大局了,你父皇那個身子你又不是不清楚,還能撐幾年……”
“母妃!”六皇子也急了,臉色深沉的打斷元貴妃的話,“母妃慎言!”
元貴妃話到一半頓了頓,臉上有怔忪,也有對兒子的失望,但到底知道自己剛剛的話也有些過了,只是擺擺手,有些百無聊賴的道:“你當本宮這麼多年機關算盡、殫精竭慮,都是為了誰?如今連你都怪本宮……”
“母妃。”六皇子也有些愧疚,緩和了語氣,低低的道,“兒臣早就說過,您說的那些,兒臣並不想……”
站在元貴妃身側的林姑姑聞言眉心一跳,忙看了六皇子一眼。
六皇子自知失言,連忙止了話茬。
好在元貴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只是嘆口氣,道:“罷了罷了,既然你父皇都下了旨要那小崽子進宮,這會兒誰也攔不住,你無事也多去乾清宮陪着你父皇,那小崽子年紀小倒不打緊,就怕睿王藉著這機會,又要鑽空子。”
“父皇近來身子反反覆復,太醫說是憂思過重,兒臣原就打算多陪父皇解解悶。”
元貴妃心情不好,一聽六皇子這麼說,便揮手道:“行了,下去罷。”
六皇子有些遲疑的起身:“兒臣先退下了,母妃也保重身體。”
自從聽見六皇子那句嘀咕,林姑姑就一直心事重重,此時也只是匆匆福了身:“奴婢恭送殿下。”
六皇子已經頭也不回的出了長春宮。
元貴妃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臉色難得有些低落,喃喃的道:“這孩子從小跟着他父皇,同進同出,和本宮相處的時日反倒少了,如今倒是生分了,反而和他父皇更親近。”
林姑姑只得收拾了心情,勸道:“正是因為咱們殿下心思純粹,有孝心呢,萬歲爺對殿下好,殿下也記在了心裏頭,更加孝順萬歲爺——也就是咱們殿下,其他皇子哪個沒有些別的心思?主子您也別傷心,殿下並非與您生分,如今萬歲爺不大好,又緩不過勁來,殿下自然更偏向萬歲爺了,等萬歲爺大好了,殿下自當回來心疼主子您了。”
元貴妃低落的情緒,被林姑姑這番勸解緩和了許多,只是仍不是滋味的道:“他就惦着他父皇對他好,也不想想,那睿王安王誠王,也都是他父皇的兒子,五個手指長短不一,可總歸是親骨肉,免不了有些偏頗。本宮可就他這一個兒子,所有的心思都傾注在他身上,本宮才是一心一意為他打算的人!”
“主子對殿下的心思,自然沒誰比得過,不過殿下年紀還小,怕是想不到這一茬,主子也別著急,等殿下大了,自然就懂了。”
“是啊,他年紀還小,可萬歲爺的身子等不了。”元貴妃抿唇,臉色越發凝重,“你當萬歲爺昨兒下午為何拒不見本宮呢?本宮可是聽見了動靜,萬歲爺咳出血了,把李成都嚇得慌了手腳。”
林姑姑愣了一下,恍惚的道:“今兒宣皇長孫進宮的聖旨一出來,奴婢還以為萬歲爺昨兒就是為了這個不見主子的……”
元貴妃冷笑道:“萬歲爺但凡起先有一點兒心思,本宮都能把它給滅了,怕就怕萬歲爺無心,身旁的人攛掇着呢!”
“主子的意思……皇長孫此次入住乾清宮,是李公公一手促成的?”
“那閹貨最會看人下菜的,如今萬歲爺眼瞧着身子不好,睿王大權在握,他還不上趕着對淑妃母子錦上添花?只是可憐了本宮的瑾兒,恐怕被人看輕了還不自知呢!”
林姑姑抿了抿唇,自然知道目前的形勢對她們主僕而言太過嚴峻,若主子只是一般的寵妃也就罷了,即便聖人不料理後事,日後新帝登基,看在主子受寵幾十年的份上,也得好好敬着主子,不然就是苛待先皇遺孀,是為不孝,免不了授人以話柄。
更何況以聖人的性子,真要到了那一日,定會把主子和殿下的一切安排好,主子至少還能繼續過着養尊處優的日子。
可難的就在自家主子心大,瞧上了那個位置,也是主子和殿下受寵幾十年,從來沒被聖人冷淡過,生出些妄想委實正常,別說主子了,就滿宮上下,除了先太后那兒,誰不覺得她們主子最有可能成事?
順風順水了大半輩子,臨到這關鍵時刻出了亂子,萬歲爺身子不好還是其次,主要是殿下還沒成親,如今又要為太后守孝,萬沒有這個時候踏入朝堂的道理,眼下好處都讓睿王給得了,就是其他入了朝堂的王爺也能分一杯羹,自家殿下有什麼?
想到這裏,林姑姑沉聲道:“如今只能求上天保佑,萬歲爺身子一定要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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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貴妃和林姑姑這對主僕不得安寧,其實整個皇宮,真正好整以暇的,也就皇后一人了。
連淑妃都有些忐忑不安着呢,先前聖旨下來,讓蕭長風主持大局,淑妃就鬧不懂萬歲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現下連她的心肝大孫子都入宮了,淑妃更是提心弔膽,一怕聖人病體不好,感染了自家寶貝孫子,二怕孫子年歲小不懂事,萬一惹惱了聖人,太后如今不在了,可沒人能求得下情。
當然這些擔心還是少數,利益和風險並存,蕭重乾進宮,對睿王一系而言都是好消息,所以淑妃擔心歸擔心,高興的時候也是不少的。
其他宮裏就純屬焦心了,蔣妃也鬧不懂,自家兒子是老二,平時也沒少聖人誇,自己自從升上妃位,這幾年一直幫着皇后管理宮務,還是先太后當年親口發話的,如今她在宮裏已經是十分體面。
聖人肯讓他們母子過得這般體面滋潤,自然也是對他們滿意的,當然這份滿意,淑妃母子和陳妃也母子也各分了一份去,可至少他們幾個不分伯仲,誰也不比誰佔得便宜多。
所以也一直相安無事了這麼多年。
怎麼現在聖人病倒了,要兒子出來主持大局,卻只有睿王一個人的事,她和陳妃的兒子連邊都摸不到?
蔣妃大受打擊,一直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現在聽到聖人宣蕭重乾入宮,便把火都發在了安王妃身上:“都是你生不齣兒子,自個兒又沒本事,倘若當初那個孩子好好活到現在,如今還有蕭重乾什麼事?”
蔣妃說的是誠王府那個夭折了的庶長子。
誠王妃雖然沒兒子確實氣短,但也不是任人打罵的,聞言便立即反擊道:“即便是還好好活着,未必就有這機緣,大嫂生的還是龍鳳胎呢,多好的兆頭,您瞧父皇對大嫂家的孩子另眼相看了嗎?”
蔣妃冷笑道:“再好的兆頭,又不是皇長孫,萬歲爺自然瞧不上眼。”
“母妃也別怪王妃了,這次未必就是皇長孫的功勞。”誠王擺了擺手,有些煩躁的打斷了母親和妻子的爭鋒相對。
他在朝堂待了這麼多年,政治敏銳度自然也有,比蔣妃看得明白多了,此時便皺眉道:“父皇怕是動了扶老三上去的心思。”
蔣妃愣了一下,急道:“哪就到這一步了?太醫不是說你父皇只是哀慟太過,傷了身子,靜養一陣就好了嗎,他急着定這個作甚?”
自從聖人生病以來,對於他的病情,可謂是眾說紛紜,因為聖人拒絕了后妃的探視,這麼長時間來,後宮除了皇后和元貴妃,還沒別的后妃見過聖人的。
蔣妃對於各種說法將信將疑,心裏還是更願意相信聖人現在只是養病,養好了病就能回去上朝的這個說法。
誠王冷笑道:“父皇倘若沒那個意思,現下叫老三主持大局,便只是立了個象徵,甭管老三本人如何,只要朝堂不亂就好了。可母妃您瞧瞧,父皇前腳讓老三主持大局,後腳把蕭重乾接入乾清宮,這分明就是在給老三底氣啊!為什麼給老三底氣?還不是為了讓老三早日把權柄握在自己手裏?父皇就是在給老三鋪路!”
“怎麼會這樣?”蔣妃有些慌了,“且不提你父皇的身子,他要選人,首先也得是他最寵愛的六皇子罷,怎麼就輪到老三了?”
“老六一天朝都沒上過,這會兒把他推上來,明顯不可能。父皇這麼急,一兩年都等不了,恐怕是他的身子撐不了那麼長了。”
安王一面說著,一面眼神閃爍不停。
蔣妃一看他這神情,就知道他想做什麼了,忙道:“使不得,你父皇現在既然有意,咱們跳出來攔他的路,不就是跟你父皇作對嗎?你聽母妃一句勸,真要是如你分析的這般,現在着急的人多了去了,首當其衝的就是長春宮那位,她要手段有手段,要聖寵有聖寵,讓她出這個頭,咱們何必上趕着給你父皇找不自在?”
這已經是宮裏用爛的套路了,蔣妃母子兩以前沒少商量過,早有了默契,只是這會兒誠王卻冷笑道:“長春宮那位有個專門拖後腿的兒子,現在哪還顧得上這個!”
蔣妃一臉疑惑:“此話怎講?”
“兒臣乾清宮院門前掃灑的宮人說,父皇今兒讓人去宣旨的時候,老六就在乾清宮陪父皇用藥呢。老六再不懂事,也該知道父皇宣蕭重乾進宮意味着什麼,倘若他不願意,以父皇對他的寵愛,這旨意哪還宣得下去?”
連一直默默聽着不說話的誠王妃,這時候都忍不住嘀咕了:“六皇子到底在想什麼?”
“老六被父皇寵壞了,未必就稀罕那個位置。”誠王說到這裏又冷笑了,越來越不甘心,打小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寶貝疙瘩,當然不知道這個位置意味着什麼,況且就算他不坐上那個位置,以父皇寵愛他的程度,也能把他後半輩子安排得妥妥噹噹,讓他做一個瀟洒快活的富貴閑人,誰也管不着。
哪裏需要像他們這樣機關算盡!
“老六若真有意那個位置,早先父皇指婚的時候,他就應該求父皇讓他早日成婚,這樣才能早日進朝堂——按說父皇不愛進後宮,每日閑時都是老六陪伴左右,元貴妃的枕邊風,都未必有老六幾句撒嬌來得有用,可他偏偏從來沒提過,我瞧着皇祖母壓着不讓他完婚,反而還遂了他的意。”
誠王分析到這個地步,誠王妃也慌了,不甘的道:“難道就沒人阻止得了?”
誠王眼神閃了閃,沒說話。
蔣妃見狀還想勸:“甭管如何,能爭的就爭,不能坐以待斃,可是倘若你父皇已經有了決斷,咱們也無可奈何……”
到底還是皇權至上,聖人一句話,他們甭管怎麼努力都拗不過,出了認命也別無他法。
誠王只是擺了擺手,低聲道:“兒臣自有分寸,母妃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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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宮裏頭大傢伙反應如何,整個天下到底還是聖人說了算,儘管他現在大病在床,他要讓蕭重乾在宮裏住,蕭重乾就能住得舒舒服服,比誰都滋潤。
簡珞瑤雖然知道這個道理,卻仍是不可避免的牽腸掛肚起來,一開始還好些,時間越長越不是滋味,做什麼都感覺缺了點什麼一樣,便忍不住感嘆了:“也不知道六六在宮裏住得怎麼樣。”
蕭長風卻笑道:“你兒子在宮裏比你得心應手,只管放心罷。”
簡珞瑤當然知道,且不提聖人對蕭重乾的喜愛,單就是皇后和淑妃,也能護蕭重乾周全,更何況還有主動請纓入宮的岑姑姑。
別看太後去世了,這麼多年的影響力還在呢,岑姑姑在宮裏頭說話的分量,未必就比哪個主子差些,她既然能主動請纓,入宮照顧蕭重乾,自然就有把握將蕭重乾保護得滴水不漏。
鄭嬤嬤卻笑道:“王妃怕是不習慣罷?小主子長到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離開王妃這麼久的時候,王妃掛記也正常。”
“我才不掛記他。”簡珞瑤嘴硬道,“只是這小子也忒沒良心了,入了宮也沒個消息,平安信不會寫?恐怕是在宮裏住的樂不思蜀了。”
蕭長風聽得忍不住發笑,心說他兒子才五歲,勉強認了幾個字,會背三字經,能寫自個兒的名字,已經算聰慧的了,平安信什麼的,還真寫不來。
不過蕭長風也知道自家王妃嘴硬,笑過之後便溫聲道:“正巧我明兒要入宮,王妃可有什麼話要帶給重乾?”
簡珞瑤搖頭道:“他不在府里,我都輕鬆一大截,沒什麼好惦記的。”
蕭長風忍不住又笑了,點頭道:“行,我讓重乾給王妃多帶幾句話。”
簡珞瑤嘴角揚了揚,到底沒拒絕。
蕭長風第二日下了朝,便直接進宮了。
聖人雖然拒絕了大多數人的請見,不過蕭長風最近主持早朝,偶爾還是需要入宮彙報工作的,所以見他過來,宮人直接將他迎了進去,態度非常之熱情。
蕭長風到的時候,聖人剛用完膳,又喝了葯,六皇子和蕭重乾都陪在一側,蕭重乾還往聖人的碗裏看了眼,捏着小鼻子一本正經的道:“都說良藥苦口,古人稱不欺我,皇爺爺辛苦了。”
蕭長風一踏進門便聽到自家兒子奶聲奶氣,還要故作成熟的聲音,頓感好笑,心說要是自家王妃在,又該怪自己平日臉板得太嚴肅,把兒子都給帶壞了。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重乾小時候明明是個小天使,見人就咧着精緻的小嘴,笑容燦爛得能暖到人心裏去,自從會說話后,嘴巴也甜,用王妃的話說就是自帶哄人技能,宮裏頭大大小小,誰不愛逗弄他?
可是沒想到小傢伙越長越大,五官越來越精緻,卻偏偏轉了性子,現在愛裝小大人,整天板着張臉之乎者也,也不知從哪裏學來的。
蕭長風拒絕承認是自己的鍋,他端方歸端方,卻也不至於把之乎者也掛在嘴邊。
聖人倒是被蕭重乾一番話逗笑了,摸了摸他的頭道:“重乾也知道良藥苦口,以後可要注意身子,生了病,就得像皇爺爺一樣喝這苦口的葯了。”
蕭重乾聞言小眉毛小眼睛都皺到一塊去了,忙不迭的搖頭:“重乾不會生病!”
六皇子見狀在一旁哈哈大笑,故意逗弄道:“生不生病,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笑完見蕭長風過來了,六皇子也沒欺負了他兒子的窘迫,大大方方的笑道:“三哥來了?也不知道三哥平日裏都怎麼教重乾的,這孩子怎麼就這般有趣?”
蕭長風也笑了:“等你以後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他自個兒都是個孩子,還跟重乾逗樂子呢。”聖人笑了笑,語氣里滿是寵溺。
蕭長風向聖人行了禮,才道:“父皇今兒瞧着氣色不錯。”
聖人還沒說話,蕭重乾聞言已經挺着小胸脯邀功了:“重乾有盯着皇爺爺喝葯!”
這也是個故事,蕭重乾一開始入宮,的確興緻勃勃,可畢竟年紀小,沒離開過父母,等興頭一過,便鬧着要回家了,聖人捨不得讓他走,自個兒又沒有哄孩子的經驗,李成帶着乾清宮一干宮女太監,為了哄住蕭重乾委實想破了腦袋。
某次李成靈光一閃,裝作求蕭重乾的樣子請他留下來,盯着聖人吃藥。
蕭重乾覺得自己用處很大,驕傲了,當下也不鬧着回家,蹬蹬蹬跑到聖人跟前一通教訓,小小的人兒板著臉跟聖人說教,要聖人按時喝葯鍛煉身子,他在一旁監督。
聖人倒也沒生氣,反倒被小傢伙這較真的模樣斗得不行,非常配合的每次喝葯都讓人把蕭重乾帶過來,以至於蕭重乾現在還覺得聖人喝葯養病,都是他的功勞。
“是是。”聖人聞言附和道,“重乾是越來越厲害了。”
蕭長風雖然不知道這裏頭髮生了什麼,但是聖人對蕭重乾的縱容和寵溺,他是瞧得見,不由抿了抿唇,道:“父皇可別太慣着他,這孩子鬼精靈,您越縱着,他越得寸進尺。”
“朕的皇長孫懂事着呢。”聖人擺擺手,不樂意蕭長風教訓寶貝孫子了,遂對六皇子道,“瑾兒,帶你大侄子出去玩兒,省得你三哥又要說教。”
六皇子哪裏不知道他父皇跟三哥有正事要說?不過他自來對朝事不感興趣,還不如讓他陪大侄子玩兒,當下樂呵呵的把帶出去了。
看著兒子孫子離開,聖人才看向蕭長風,道:“坐罷,近來朝上可以大事發生?”
“大事倒沒有,只是有件小事,還需要父皇親自裁斷。”蕭長風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本奏摺,雙手遞到聖人跟前。
聖人不在意的接過,打開瞧了一眼,旋即輕笑道:“聯名情願?朕這還沒倒下,他們倒是替朕着急上了,怕朕來不及立太子就撒手人去,先做好準備?”
蕭長風垂頭不說話。
要說聖人身子不好,自太後去世以來,聖人斷斷續續也病了兩個多月,對於聖人的病情,不但是後宮,朝堂里也眾說紛紜,尤其是一向堪稱勞模的聖人,現在連朝都不上了,大傢伙自然擔心他是病得起不來。
那可不行!聖人現在病成這樣,還不趕緊立個太子,哪天聖人要是就這麼去了,朝堂豈不是要亂套?
所以依着聖人的病情,大臣們不知具體,會請願立太子,也實屬正常。
壞就壞在太后剛去世兩個多月,還在孝期,原是禁止一切大型活動的,立太子也是大事,須得避諱着,聖人又是最孝順的,肯定不願意現在打擾太后,所謂請願立太子,其實跟逼聖人也差不多了。
蕭長風知道聖人雖然面上笑着,心裏未必就這不介意,這才打定主意不說話。
聖人把聯名簽字的那幾頁掃了個遍,才把摺子往桌上一扔,看向蕭長風:“這裏頭可都是在建議朕立你為太子,你怎麼看?”
“請父皇明察,兒臣斷沒有這樣的心思!”
聖人看了蕭長風幾眼,好半響才輕笑道:“也是,你哪裏用得上着急?朕倘若現在撒手人寰,你便是名正言順的上位,立不立太子,對你而言還真沒甚區別。”
雖然聖人的話是這麼說沒錯,可蕭長風卻不能認,忙“噗通”一聲跪在了聖人跟前,只是還沒來得及表明心跡,聖人又擺了擺手,“行了,起來罷,你們什麼心思,朕都明白。”
蕭長風沒能順利表白心跡,不樂意,最後還是被李成彎腰扶起來的。
“摺子的事放一邊,李成你替朕宣個口諭,請陳閣老入宮一趟。”
李成應了一聲,蕭長風倒也沒深想,他知道這個摺子雖說是有心人煽動,可這麼多老臣都簽了字,未嘗不是想探個究竟。
或者說是不相信他。
聖人這麼久沒露面了,文武百官沒一個見過聖人的,只道聽途說,也不統一,誰知道聖人現在好不好,腦子清不清明?
就算聖人連着宣了幾道聖旨,可也不排除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情形發生,蕭長風現在大權在握,倘若聖人病入膏肓,自己都糊裏糊塗的,蕭長風真跟乾清宮的奴才裏應外合,矇騙世人,他們豈不是被騙的團團轉?
聖人想必也是明白了大臣們的擔憂,才特意宣了陳閣老入宮。
陳閣老是聖人的帝師,京城都是出了名的正直,陳閣老最小的孫女,又被聖人指給了六皇子做正妻,就等着以後完婚。
現在陳閣老被宣入宮,但凡聖人有半點不對勁,鐵定瞞不過他老人家的法眼,他更不可能幫着蕭長風掩飾。
所以到時候大臣們的擔心,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蕭長風很放心的出了乾清宮,這確實是件小事,解決完了這個,還有許多大事在等着他呢。
不過蕭長風也沒有立刻出宮,順便去給皇后和淑妃請了個安。
等蕭長風離開坤寧宮后,皇后和蘇姑姑也討論起來了,皇后忍不住搖頭笑道:“本宮是真沒想到,頭一個坐不住居然是老二。”
“主子怎麼知道請立太子這事,是誠王鬧出來的?”蘇姑姑還有些疑惑,“這摺子裏除了誇睿王有太子之風範,也沒說別的,就算計謀成了,讓萬歲爺真覺得睿王心大,從而把睿王換下來,可這好事也未必就落到他頭上啊,誠王上頭還有安王,奴婢私心覺得,聖寵依舊的六皇子,都比誠王有可能,他這不是白費力氣嗎?”
“老大能耐不行,真把老三排除了,以萬歲爺的性子,指不定就是讓老大和老二一起,老二心思多,對上老大,總比跟老三玩心眼勝算大。至於老六。”皇后說到這裏頓了頓,笑道,“萬歲爺真要有讓老六上的心思,還能輪到老三?”
蘇姑姑不由自主的點頭:“主子說得很是,只是長春宮那位,這陣子怎麼忽然消停下來了?”
“她倒是想鬧,也得有這個能耐。”皇后冷笑一記,往年被元貴妃壓一頭的鬱氣,如今到底是舒緩了不少,“這些日子萬歲爺病重,元貴妃能進乾清宮探病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她可煽不出枕邊風了。更何況宮裏宮外都是些人精,往常她盛寵不衰,大家敬着捧着,所以一呼百應,可她自個兒沒能耐,眼光全放在宮裏這一畝三分地上了,朝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娘家更是些混吃混喝的,現在萬歲爺不提,你以為誰會幫他們母子說話?”
蘇姑姑聞言便笑道:“要不說還是主子您聰明,睿王眼看着越來越得萬歲爺信任,睿王和睿王妃對您的敬重一向不輸於淑妃,往後您的好日子可要來了。”
皇后舒心一笑,含蓄的道:“你當老三無事不登三寶殿呢?他過來給本宮透這個消息,本宮也得好好幫他出口氣。”
蘇姑姑笑道:“奴婢瞧着蔣妃娘娘近來憔悴了許多,想是幫主子打理宮務累的,主子您也不體諒體諒蔣妃娘娘,這真要把蔣妃累垮了,以後讓大家好怎麼瞧您?”
皇後點頭:“你說的也是,改明兒她們來向本宮請安,本宮可要好好跟蔣妃說說,宮務的事誰都可以做,為這個把身子累垮了真不值當。”
只是皇后雖然打定了主意,最後卻沒有撤了蔣妃的宮務,倒不是她不想,而是聖人忽然有了別的舉動。
“父皇怎麼突然讓陳閣老教重乾?陳閣老年歲已高,重乾又調皮,這萬一……”簡珞瑤說不下去了,實在是不想詛咒陳閣老。
畢竟是連聖人都要尊稱一句“老師”的人物。
可是聖人這不胡鬧嗎?陳閣老那麼大的年紀,還拉着不讓人家告老還鄉也就罷了,索性陳閣老平日有特權,可以想上朝就上朝,不想上就不上。換而言之,陳閣老就是個吉祥物,有需要的時候再往朝上搬,不需要的時候只需要靜靜的坐着就好。
就算是這樣,聖人也忒不體諒老人家了,現在可好,竟然還給那麼高齡的老人家指派工作,這不是兒戲嗎?
就連蕭長風也是始料未及的,昨天他還是想當然了,沒想到聖人宣陳閣老進宮,竟然是存着這個打算。
不過蕭長風卻知道聖人這又是在給自己撐腰了,前頭剛鬧出請立太子的事,聖人置之不理,後腳卻把曾經的帝師陳閣老請出來當蕭重乾的老師,這不是打臉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