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 85 章

85.第 85 章

從背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和喘氣聲,不用許戈回頭看她就知道那是誰,那是班機里最喜歡遲到的學生,這位同學總是最晚出現在他的座位上。

拔腿就跑,許戈可一點也不想當那位倒數第一的遲到生,遲到太多次會讓老師印象不好的,她爸爸可是費了很多口水才讓成為這所學校的學生。

許戈念的學校是耶路撒冷為數不多沒有宗教活動的學校之一,這所學校大多都是來自於亞美尼亞區的學生。

學校並沒有把接受黃種人學生規劃進他們計劃里,即使有,來自東亞的移民家庭也不願意把他們的孩子送到這所學校來,在那些家長眼裏,這學校的資歷太一般了。

正在學習的人抬起頭看她。

春分時節,那叫不出名字的樹、那開在枝頭的花、那滿山遍野的風、那屋檐底下嘮叨個不停的風鈴都叫做春光。

那坐在窗前的男孩是不是也叫做春光,不然怎麼會明媚到讓她捨不得移開眼睛了。

瞅着,瞅着,張開嘴,就是忘了去說話。

假如記得開口了,肯定會是類似於“許醇,我覺得你以後肯定會當大人物”。

許戈都記不得了,對於那個人的崇拜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風箏掉落在樹上她苦着臉站在樹下無計可施,他就輕輕的一個跳躍,修長的身軀蓋過她的頭頂,一眨眼功夫風箏就牢牢掌控在他手上時?

還是無所事事的午後,她無意間來到爸爸一直警告她不可以涉及的所在地,看到從他手中氣槍精準擊落在空中晃得她眼花繚亂正在飛翔着的目標物?

很多諸如此類的事情之後,有什麼在還很幼小的心靈上開始萌芽,彷彿那春天的枝椏。

眼看着他又要重新回到他的課本上去了。

“許醇,不然你學那麼多本事做什麼?”她急急忙忙的問,心裏貪戀着,多看他幾眼。

那麼好看的一個人。

回應許戈的是——

手慌忙離開窗檯,還說是她哥哥呢,要不是她手快,手指非得被夾到不可,再一次灰溜溜的離開。

沒有人相信許戈“信不信,我出生的那天就有看到你。”這樣的話,這導致她心裏很不快活。

然後,那一天梅阿姨問她“然後呢?”

然後……

吶吶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哪有什麼然後啊?就那樣啰。

許戈心裏很苦惱,以後肯定更沒有人相信她的話了。

即使她什麼也回答不出來,可梅姨還是給以她一如既往溫柔的笑容。

梅姨是媽媽的朋友,媽媽不在之後一直都是梅姨在照顧她,村裡很多人都說梅姨也許會成為她的媽媽。

許戈是愛梅姨的,在別人都叫她許戈時就梅姨叫她小戈。

許戈住的村子不是很大,名字很難記,直到離開時許戈還是記不住那個村子的名字,長大之後,許戈才知道那是位於中朝邊境的偏遠山區,它連村子都不是。

離開那個村子時許戈還很小,大約能記住的也就是那裏無處不在的山風,以及那是發生在晚上的事情。

關於為什麼要離開那裏,爸爸和她說“我們要搬到別的地方去住。”

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們一直在路上,乘坐過飛機、窩在空間有限的車廂幾天幾夜、步行過一個人也沒有的荒涼地帶、住過富麗堂皇的大房間、也在車站旁邊破爛不堪的麵食店吃過麵條。

他們就一直走,一直走。

那個冬夜,許戈的手指忽然變大了起來,圓鼓鼓癢的,又疼又癢,讓她一到晚上就哭個不停,誰也沒有辦法。

最後,那個人拿來了酒精燈。

酒精燈放在他們中間的桌子上,他拉起她的手,把她手指一個個掰開放在酒精燈上。

很神奇的,那老是讓許戈掉眼淚的手指忽然不鬧騰了。

那晚,窗外的世界特別黑暗,風從屋頂上一次次經過,狂妄得彷彿下一次就會把屋頂掀翻一樣。

“許醇,我想回家。”她和他說,梅姨平日裏頭做的那些白米飯在那個時候顯得特別的誘人:“許醇,我想吃白米飯。”

那怕是聞聞白米飯的香氣也是好的,癟着嘴,那些她以前不大在乎熱氣騰騰的飯菜、暖和的被窩、還有院子裏的鞦韆讓許戈的眼淚都掉落了下來。

那個人沒有像往日裏頭採取不理不睬的態度,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低聲和她說著“再過幾天我們就可以找到住的地方了。”

接下來幾天裏,每當夜幕降臨時,她都會坐在方桌前,在他的注目下把手乖乖的伸到酒精燈上,一雙眼睛趁着他不注意時在他臉上溜達着。

載着他們一家人的那輛車夾在長長的車隊裏,長長的車隊捲起漫天的黃沙,她能做到的也就只剩下睡覺和發獃了。

那個晚上,那個人搖醒正在呼呼大睡的她,爸爸背着她下車。

睡眼稀疏中,許戈在爸爸的背上看到了,遠遠的高高的所在有亮得嚇人的星星,那些星星和她任何時候見到的都不一樣。

亮藍色的微光中,她似乎看到長着黑色翅膀的風就像鷹一樣,圍繞着那些星星盤旋着。

伸手,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語着:那是天國嗎?

一路走來,許戈從很多很多包着頭巾的人們口中聽到關於那個叫做“天國”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個地方時都表情虔誠。

在梅姨的翻譯中關於那個叫做天國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於天上的國度。

據說那是屬於善良的人們最後美好的歸宿地,能讓人們的內心獲得平靜。

小小的心靈里想着:那麼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許就是那些人嚮往的歸宿地。

不然,此時此刻她的心為什麼會這麼的安靜着。

“不,那不是天國,那是聖殿山。”那個人和她說。

暗夜,爸爸背着許戈往着幽深的小巷深處行走着,她在爸爸的背上頻頻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的遠遠的,淡淡的。

那裏不是天國,那裏是聖殿山。

小巷是筆直的,沿着聖殿山許戈看到跟在她後面的那個人,那個人彷彿被融入到聖殿山藍色的星輝裏頭。

這個晚上,許戈的手神奇的癒合了,鼓鼓的手指變回原來的模樣。

一九九七年一月,許戈來到耶路撒冷,那是耶路撒冷最冷的月份,那一年許戈八歲。

四個座位的小麵包車裏,許戈和那個人坐在後面座位上,正在開車的人是爸爸。

小麵包車開出垂直的街道光就四面八方迎面而來,晨曦中許戈把臉貼在車窗玻璃上,在公路的浮塵中凝望着那座聖殿山。

長得可真好看,英俊又神氣,像那處於暴風雨中海中央依然屹立不倒的風帆,像……

像那個人一樣。

那個人就像那座聖殿山,孤獨而驕傲着。

彷彿也就一眨眼的時間,他們一家人來到耶路撒冷已經有四年時間,爸爸在集市開了一家五金店,許戈是這裏的人們眼中五金店老闆的女兒。

看到那個黃色路標時,許戈心裏快活了起來,因為前面的路況十分不好,那遍佈在路面上或大或小的窟窿都是坦克、裝甲車留下來的。

每當夜裏從老城區那邊傳來槍聲時,次日街上就會出現裝甲車、坦克等重型軍用車輛,多則數十輛,少則三、四輛。

要是槍聲換成火箭炮聲情況會更糟,以軍會在路上設立路障,他們會抽查一些看起來陌生的車輛和面孔,這樣一來就會導致許戈上學遲到。

遲到的人可不僅僅是她,而老師們對於這種現象也是見怪不怪了。

昨晚的老城區是安靜的。

麵包車擦着亮黃色路牌,許戈忍住笑意,黃色的路牌代表着接下來的路段是以軍軍隊經常出入的路段。

就要到那個大窟窿了,那個大窟窿之後就是另外一個大窟窿。

麵包車太小,一旦車輛陷進那些大窟窿里,車子就會激烈搖晃起來,搖晃時不是她往着那個人身上靠,就是那個人往着她身上靠,這樣一來她就可以藉機發牢騷。

也只有她發牢騷時那個人才會瞧她那麼一兩眼。

第一百零一次,不,應該是第一千零一次,許戈看着那個人頭也不回的身體往右,轉瞬之間在她眼前消失。

許戈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固執的在每天同一時間對同一個人做出這麼無聊的事情,寂寞總是會催生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念頭。

許戈也明白,那個人回不回頭其實無關緊要,但偶爾許戈也肖想過那個人在她的咒語引導下回頭,假如那個人回頭了……

嘴角悄悄揚起着,假如那個人回頭了,她一定會挺直着身體,把咧嘴笑改成抿着嘴笑,在他的注目下,學着電視上那些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孩們優雅的步伐和儀態。

許戈覺得自己肯定能做好,平日裏頭她可沒少對着鏡子學過。

從背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和喘氣聲,不用許戈回頭看她就知道那是誰,那是班機里最喜歡遲到的學生,這位同學總是最晚出現在他的座位上。

拔腿就跑,許戈可一點也不想當那位倒數第一的遲到生,遲到太多次會讓老師印象不好的,她爸爸可是費了很多口水才讓成為這所學校的學生。

許戈念的學校是耶路撒冷為數不多沒有宗教活動的學校之一,這所學校大多都是來自於亞美尼亞區的學生。

學校並沒有把接受黃種人學生規劃進他們計劃里,即使有,來自東亞的移民家庭也不願意把他們的孩子送到這所學校來,在那些家長眼裏,這學校的資歷太一般了。

和許戈所念的學校與之相反的是一牆之隔的另外一所學校,那是上世紀法國人創辦的學校。

學校所採用的是西方最先進的教育理念,從教育者乃至學生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每年就只對外招收五百名學生,這些學生需要拿到推薦書,拿到推薦書後還得經過面試和智力測試,再經過導師們的投票才能拿到那五百份名額之一。

能進入那所學校的學生大多數非富即貴,那個人是該學校為數不多的異類之一,他的父親僅僅是一名五金店的老闆。

也許因為這個原因,許戈總是擔心那個人會在學校受到歧視。

一段時間過去,許戈發現她的擔心是多餘的,五金店老闆的兒子比那些常常跟隨自己父親出現在高官們嘉賓席上的學生們更受到歡迎。

她和他的兩所學校就僅僅只有一牆之隔,消息總是很靈通,許戈耳邊總是充斥着高年級女生的竊竊私語:

平安夜,五金店老闆的大兒子身上做工粗糙的禮服比那些貴族家孩子身上的名牌禮服更能吸引住女孩子們的目光。

五金店老闆大兒子在新年足球友誼賽上連着進三個球,球賽結束之後,女孩子們堆到他面前的鮮花都把他的臉遮擋住了。

而從他指尖流淌出來的旋律總是能讓人們忘卻在暗夜裏響起的槍聲。

諸如此類的傳言還有很多,這些傳言有時讓許戈心裏無比的驕傲,有時又讓她小小的心靈里生出淡淡的憂愁。

因為,高年級的學生們不僅會堂而皇之拿走梅姨給她的麵包,即使許戈用盡所以力氣和那些人爭辯,甚至打一架,可最後吃虧的人好像總是她。

什麼時候,五金店老闆家的小女兒才能像五金店老闆家的大兒子那樣神氣。

十月中旬的周末,許戈心裏有些的不快活,不快活是從下午開始的。

這天下午許戈從爸爸的五金店回家就看到她特別不想看到的人,那是在老城區很受歡迎的布朗家的小小姐。

老城區的女孩們在說起布朗家的小小姐總是說“我長大希望變成布朗家的小小姐。”

布朗家的小小姐在那些孩子眼裏是完美的象徵,小小年紀臉蛋漂亮,不僅臉蛋漂亮還心地善良,會烹飪糕點也精通音律。

被孩子們津津樂道的還有布朗家小小姐的身份,她是這裏最受人們愛戴的法駐以大使館外交官的女兒。

但許戈更討厭布朗家小小姐的是她的另外一個身份——那個人的同學。

四個月前,布朗外交官最小的女兒來到耶路撒冷探望她的父親,期間,在法使館發起的慈善活動中她和那個人表演了雙人鋼琴彈奏。

次日,布朗家小小姐就宣佈她要留在耶路撒冷陪伴她的父親,一個禮拜之後,她變成那個人的同學。

而現在,布朗家小小姐以那個人同學身份來到他們家做客。

這個時候穿着正裝、一本正經充當起一家之長的爸爸看在許戈眼裏儼然變成了“嫌貧愛富”的典範,在廚房和餐廳之間忙進忙出的梅姨也讓許戈看得心裏很不是滋味。

更讓許戈心裏惱火的是那個人對布朗家小小姐的態度,他居然邀請她參加他書房了。

要知道,每次許戈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混進他的書房,結果都只有一個,那就是五分鐘之後被清除出場。

現在,許戈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布朗家小小姐在那個人的護送下進入他的書房。

看着書房門關上時許戈心裏恨不得把手裏的刀叉往那個人肩膀捅,不,這只是一時間的氣話,她偶爾在那個人身上發現類似於手起泡,腳腕淤青時都心疼得要死,她怎麼可能去傷害他。

刀叉如果要插的話也得是在布朗家小小姐牛奶一般的皮膚劃出一道口子來。

乍然的那聲“許戈”讓她嚇了一跳,順着爸爸的目光許戈發現手裏的刀叉在白色的餐紙上劃出了好幾道疤痕。

乖乖的把刀叉放回去,許戈在心裏祈禱着時間快點過去,布朗家小小姐快點從那個人的書房離開第一百零一次,不,應該是第一千零一次,許戈看着那個人頭也不回的身體往右,轉瞬之間在她眼前消失。

許戈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固執的在每天同一時間對同一個人做出這麼無聊的事情,寂寞總是會催生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念頭。

許戈也明白,那個人回不回頭其實無關緊要,但偶爾許戈也肖想過那個人在她的咒語引導下回頭,假如那個人回頭了……

嘴角悄悄揚起着,假如那個人回頭了,她一定會挺直着身體,把咧嘴笑改成抿着嘴笑,在他的注目下,學着電視上那些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孩們優雅的步伐和儀態。

許戈覺得自己肯定能做好,平日裏頭她可沒少對着鏡子學過。

從背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和喘氣聲,不用許戈回頭看她就知道那是誰,那是班機里最喜歡遲到的學生,這位同學總是最晚出現在他的座位上。

拔腿就跑,許戈可一點也不想當那位倒數第一的遲到生,遲到太多次會讓老師印象不好的,她爸爸可是費了很多口水才讓成為這所學校的學生。

許戈念的學校是耶路撒冷為數不多沒有宗教活動的學校之一,這所學校大多都是來自於亞美尼亞區的學生。

學校並沒有把接受黃種人學生規劃進他們計劃里,即使有,來自東亞的移民家庭也不願意把他們的孩子送到這所學校來,在那些家長眼裏,這學校的資歷太一般了。

和許戈所念的學校與之相反的是一牆之隔的另外一所學校,那是上世紀法國人創辦的學校。

學校所採用的是西方最先進的教育理念,從教育者乃至學生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每年就只對外招收五百名學生,這些學生需要拿到推薦書,拿到推薦書後還得經過面試和智力測試,再經過導師們的投票才能拿到那五百份名額之一。

能進入那所學校的學生大多數非富即貴,那個人是該學校為數不多的異類之一,他的父親僅僅是一名五金店的老闆。

也許因為這個原因,許戈總是擔心那個人會在學校受到歧視。

一段時間過去,許戈發現她的擔心是多餘的,五金店老闆的兒子比那些常常跟隨自己父親出現在高官們嘉賓席上的學生們更受到歡迎。

她和他的兩所學校就僅僅只有一牆之隔,消息總是很靈通,許戈耳邊總是充斥着高年級女生的竊竊私語:

平安夜,五金店老闆的大兒子身上做工粗糙的禮服比那些貴族家孩子身上的名牌禮服更能吸引住女孩子們的目光。

五金店老闆大兒子在新年足球友誼賽上連着進三個球,球賽結束之後,女孩子們堆到他面前的鮮花都把他的臉遮擋住了。

而從他指尖流淌出來的旋律總是能讓人們忘卻在暗夜裏響起的槍聲。

諸如此類的傳言還有很多,這些傳言有時讓許戈心裏無比的驕傲,有時又讓她小小的心靈里生出淡淡的憂愁。

因為,高年級的學生們不僅會堂而皇之拿走梅姨給她的麵包,即使許戈用盡所以力氣和那些人爭辯,甚至打一架,可最後吃虧的人好像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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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囊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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