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許戈(10)

10.許戈(10)

“大不了我以後也穿Laura那種束腰裙子配圓頭皮鞋好了。”終於,許戈告訴了那個人她在幾分鐘前下的那個決定。

說完那些話之後她眼巴巴等着,等着那個人和她回家。

可那個人腳步沒有挪移半寸,他腳邊又多了數個煙蒂,很顯然,在她離開的時間裏他又抽煙了。

“你……”艱難吞咽下去的阿拉伯熟食把她的胃部攪得翻江倒海:“你以後不要抽煙了,好不好?”

那句“好不好”聽着可憐兮兮極了。

“許戈。”他忽然開口。

“嗯。”乾巴巴應答着。

“你說你以後會像Laura那樣留長發,學習鋼琴,穿西式服裝和西式皮鞋?”他的語氣一副很關心的樣子。

艱難的點頭,然後頭再也沒有抬起過。

從頭頂上傳來淺淺的笑聲:“即使你留長發,學習鋼琴,穿西式禮服鞋子,你也不可能把自己變成布朗家的小小姐。”

“怎麼不能?”許戈急急說出,許戈相信只要她想做的事情到最後她都能做成,就像她想得到老師的讚美就能用行動贏得老師的讚美:“那些又不是什麼難事。”

那個人的目光在她臉上溜了一圈,往下,停留在她胸前。

慢悠悠說著:“我覺得你目前最應該擔心的是當你長到十五歲時,能不能在內衣店裏買到合適你的內衣,我還能猜到內衣店的服務員最後會奉勸你再等一兩年再來吧。”

這人……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就像聽到她內心的疑問一樣他伸出手,手在半空中比出一道波浪線,從表情乃至語氣都就像是貓在逗已經被控制在手裏的小老鼠一樣:“laura的身材是這樣的,可你的身材……”

“我……”憋着氣:“我的身材怎麼了?”

早早就失去媽媽的小小女孩唯一懂得的也就只有:親嘴是男女間通向那座叫做喜歡的神秘橋樑唯一渠道。

“你該不會聽不懂我的話吧?”他身體往着她傾斜了一點:“不久前你不是還對我說過‘你摸哪裏’這樣的話嗎?你在說這句話時都不想想自身條件嗎?”

“什……什麼?”結巴着,即使不大明白那個人說的話。

可那個人的樣子讓許戈氣得像八爪魚一樣狠狠纏住他,或者用手,或者用頭,用牙齒把他後腦勺敲得稀里嘩啦響。

“許戈。”他呵着,眉頭微微挑起,目光從她胸前輕飄飄捏過:“你得有東西給我摸,‘你摸哪裏’這樣的話才能成立。”

“沒有那個男人會為了一塊洗衣板花心思,Laura就不一樣,雖然沒有達到最標準但已經夠摸了。”

“現在,你應該明白我剛剛說的話了,說看看,你到底從哪裏來的自信變成Larua?嗯?”

雖然還是聽不明白,隱隱約約覺得那是不好的話,漲紅着一張臉,心裏面委屈得很:“許醇,我今天明明沒有得罪過你啊,你為什麼要說出這些話來讓我覺得……覺得羞愧。”

是的,羞愧,除了委屈更多的還有羞愧,羞愧得眼淚都掉落了下來,也只有他才惹得她喜歡掉眼淚。

高年級學生們把她揍得半死,她眼淚都沒有掉過一滴。

“害死Laura的人又不是……”

沒有等許戈把那句“我”說出來,近在眼前的人突變的臉色震住了她。

“怎麼不說下去,嗯?”他的聲音低低的,由聲腔帶出來的氣息輕柔得就像是羽毛:“平常不是很能說嗎?“

“許戈,我覺得你媽媽早早離開你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不然一位母親聽到自己女兒對自己兒子說‘你摸哪裏呢?’該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茫然走在路上,腦子裏充斥着自己最後那個人說的話,就那麼憤怒的喊出“許醇,你會為你剛剛說的話後悔的。”

怎麼能說媽媽呢?用那樣輕蔑的語氣說出,就好像那是一件很值得慶幸的事情。

媽媽是因為她才死的,這一點她想到自己死的那天都不會放下。

不就是說了一句“你摸哪裏呢”嗎?她現在不是已經不敢把心思花在這些事情上了嗎?

她也不敢在暗暗的夜裏偷偷想和他親嘴的事情了,每想一次,許戈就用厚厚的書敲自己後腦勺一次,許戈都提心弔膽着,會不會有一天她在自己後腦勺上敲出了一個大窟窿。

一邊走着一邊想着要怎麼讓那個人後悔呢?如果說……

呆站在那裏,看着一輛輛披着迷彩顏色外衣的裝甲車宛如海市蜃樓一般,一點點靠近了。

近到許戈可以看到那黑黝黝的槍口,忽然之間,許戈心裏有了一個奇妙的想法,如果她死了那麼那個人也許就後悔了,後悔說了那些惹她傷心的話。

也不知道到時候是布朗家小小姐死讓那個人更後悔,還是五金店小女兒的死更讓他後悔?

如果死了,那個人就會發現沒有人會偷偷幫他清理落入他球鞋裏面的沙石,還會發現沒有人把他那輛機車擦拭得鋥亮鋥亮的。

在這裏,一個人的死去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她的老師一再提醒着他們,當政府把安全級別提到最高時,一些動作不能做。

站在公路中央,許戈做出她那個叫做湯尼的同學曾經做過的動作。

湯尼在電器商店偷了一隻二手手機,他把偷到的手機放在外套夾層里,出了店門口后湯尼迫不及待想拿出手機。

但是,湯尼沒有成功拿出手機,一名以軍士兵開槍射擊了他,因為湯尼做的那個動作看起來像極了掏槍動作。

那些軍隊的官員們總是說:“由於地理情況,我們士兵精神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中。”

面對着逐漸朝着她逼近的裝甲車,許戈做出了湯尼那時做的那個動作,沒等她作完那個動作,黑黝黝洞口正在對準着她。

煞白着的一張臉,以及穿在她身上的那件阿拉伯中長棉襖代表的是一些訊息,像極端分子們訓練的童子軍。

在許戈以為她的身體將被從黑黝黝槍口冒出來的硫磺震飛到天空上時。

許戈——

乖乖跟在梅姨面前,一副心有餘悸的語氣:“梅姨,剛剛嚇死我了,我當時是想撓痒痒。”

梅姨的一張臉臉色也不知道是被她嚇的,還是被她沒有認真的把老師的話聽進去給氣的,白得就像紙一樣。

其實,當許戈看到朝着她衝過來的梅姨時心裏就知道自己乾的事情蠢透了。

如果她死了,梅姨得多傷心,而且,她也對不起辛辛苦苦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媽媽。

手去拉住梅姨的手,昂着臉,認真的說:“梅姨,我保證以後會記住老師的話,不能隨隨便便做的動作我不會去做。”

梅姨停下腳步,看了她一眼,蹲下,緊緊的抱住她。

“小戈,以前你不是問梅姨,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方來嗎?”

依稀間,許戈記得那個血流成河的下午,她一回到家就在梅姨懷裏嚎啕大哭,一邊哭着一邊說她討厭這個地方,她想回到以前的那個村子去。

緊緊的抱着她梅姨說出許戈似懂非懂的話。

“那是因為,這裏是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學會生存的環境之一,一些人的理想不是光靠在圖書館就能完成的。”

回家路上,許戈心裏暗暗發誓,以後不再去理會那個人了。

回到家許戈就從電視上看到這樣一條新聞:以軍對一些巴勒斯坦的定居點進行搜查,他們懷疑巴勒斯坦人在家裏放置了大量的自製炸.葯。

而以色列的某位高級將領也發表了廣播講話,在廣播中這位高級將領聲稱,因為布朗先生遭遇的襲擊事件,他們有必要採取針對性的遏制行為,其中也包括修建隔離牆。

那位高級將領發表的廣播講話讓梅姨嘆了一口氣,這樣一番言論后外面想必又要炸開鍋了吧?

爸爸也比平常時間早一個鐘頭回家,眼看天色正逐漸轉暗,家裏的另外一名成員還遲遲未歸。

被梅姨勒令乖乖呆在房間裏的許戈從之前的每隔五分鐘打開一次窗戶,到索性把窗戶打開,趴在窗台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門。

那個混蛋,怎麼還不回來?

眼看着天空要變成花灰色了,附近鄰居有幾家也亮起燈了,廚房傳來了梅姨做飯的香氣。

透過門縫許戈還看到五金店的老闆在擺弄他剛剛從舊市場淘到的煙斗,悠然自得的模樣,一副一點也不擔心遲遲沒家的兒子。

梅姨吆喝她幫忙擺碗碟,餐具重重頓在餐桌上的聲音終於讓在擺弄煙斗的人臉轉向她這一邊。

梅姨這時似乎才想起餐桌還缺一個人。

在梅姨的敦促下爸爸這才換上鞋,離開之前他和許戈保證不出十分鐘他就會把那個人帶回來。

驟然響起的巨大爆炸聲讓坐在電視前發獃的許戈一下子跳了起來,緊接着,電視也連續晃動了幾次,不僅電視房子的牆也在晃動着。

初來到耶路撒冷時許戈也遇到這樣的情況,開始她還以為是地震,後來才明白這樣的狀況大多數是有人破壞油管設施所引起的震感。

小點的震動是火箭炮落入了居民屋所導致。

許戈快速衝到院子去,站在紅紅的天光底下,一時之間分不清漂浮在老城區上空的紅色火光是漫天的彩霞。

還是天空着火了。

數秒后,頭頂發出的尖銳聲響從蒼穹垂直而下,許戈拔腿就跑,那是政府軍拉響防空警報的聲響。

這樣的聲響代表着有人企圖用導彈攻擊耶路撒冷的領空。

飛快跑出大門,她得找到爸爸和那個人,從剛剛最集中的火光中許戈判斷出了出事地點。

那應該是位於他們學校附近的煉油廠,那是法國人和以色列人合資的煉油廠,煉油廠附近有這一帶保養最完善的足球場,那個人經常會到哪裏去和煉油廠工人一起踢球。

沒命的奔跑着,穿過垂直的小巷街道,平日裏熱鬧的街道此時行人寥寥無幾,許戈從那寥寥幾人口中聽說有人連續朝煉油廠發射數枚火箭彈。

其中有一枚火箭彈落在員工社區。

足球場就在員工社區!

腳步越發飛快了起來,就恨不得此時此刻肩膀能長出翅膀來,拐過那個香煙店就是下坡路了。

腳步在那個香煙店門口放慢了下來,慢到幾乎都快停下來了,許戈赫然看到不久前信誓旦旦的人,現在他正在和香煙店老闆一邊看電視一邊聊天。

許紹民,我詛咒你以後買到的煙斗都是假貨!最好一覺醒來就變成那種一個禮拜才洗一次澡的糟老頭。

頓腳,惡狠狠盯了爸爸一眼,她現在沒那個閑功夫生他的氣。

再次拔腿就跑。

那個下坡路后就過了他們住的那個區了,然後再過三個區一個市場就到煉油廠了。

可她的腳好像只能支持她跑到過第二個區。

手扶在第三個區的路牌上,腳就快要斷了一樣,過度的奔跑讓許戈呼吸困難,一雙腿好像被灌上鉛,有種下一秒身體就會載到地上去一樣。

從煉油廠那邊冒出來黑色濃煙,整條街道上瀰漫著刺耳的化工味道。

額頭抵在路牌上,她得歇一會,不然會把命都跑沒。

身後忽然傳來汽車的喇叭聲,汽車喇叭聲好像是朝着她來的,還沒有等許戈回過頭去。

“阿曼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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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囊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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