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殘將紅旗

第三章 殘將紅旗

春節即將來臨,石市的大街小巷掛滿了紅紅的宣傳條幅,在冷風裏強作歡笑的誘惑路人的錢包。天氣太冷了,前一陣的回暖過後,城市裏又全是冷空氣的天下。按老規矩省市政府又出台了關於加強公務員管理的通知,老十六的娛樂廳或多或少受了影響。

“夢幻天地”的大廳里,幾個清潔工懶洋洋的在打掃衛生。而在三樓的密室里,結義兄弟們聚在一起交頭接耳。

“我們要不要幫龍少華,你們到是拿個主意。”老八歷來是動手不動腦。老十六又點了一支煙。前段時間龍哥的場子連連被砸,人也死傷了不少,苦於找不到對頭,現在那個人浮出了水面。出於一種直覺,龍哥向結義兄弟發出幫忙的要求。

“龍蛋是想拉我們下水。”老九開了口,“這事要謹慎。”

“可我們兩家聯手,那能讓小兔崽跑了?”老八瓮聲瓮氣的說,他向來看不起膽小的老九。

老十六閉上眼睛,他的大腦並沒有休息,這兩天他一再琢磨這事,他感覺這裏面有一個字:懸。給龍哥擺開架勢的人叫侯寇捷,因為人長得黑,人稱“黑子”“大黑”,此人歷來是東街的混混,在結義兄弟稱霸石市的時候還上不了檯面。97年因參與的幫派毆鬥導致三人死亡後來一直外逃。老十六把侯寇捷的情況在腦海里梳理,他突然發現了問題:黑子怎麼敢回來?他銷案了?

“還是穩重點,小心能駛萬年船。”老九一再的說。

“要不套套老聶的口風?”老十一眼睛看着老十六,“高考在就好了。”他有些惋惜。

“我們不能讓大黑這樣猖狂。”老十一對侯寇捷的崛起不以為然。

“龍蛋會沒有問過?”老八斜瞄老十一,“他和姓聶的關係好呢。”老十六不開口,他知道老八說錯了,當初龍哥按高考的吩咐送走聶小東的眼中釘,原來的市刑偵隊隊長上官宏飛,老十六知道后把這個消息不露聲色的透給了聶小東。

“幫還是要幫,但不能過了。”老十六終於說話,“黑子一下冒出來,我看這事蹊蹺,他那來的人和錢?所以我們要忍。”

老十六頓了頓,還是覺得要把話說透:“但唇亡齒寒,讓黑子攪了目前的局面更要不得,讓道上的兄弟們小看我們也不行。”

“忍?讓黑子幹了龍蛋再找我們?”老八嚷了起來,

“這不行那不對,我們怎麼辦?”

“簡單,我們出錢。”老十六眼中寒芒閃動。

“不出人不行吧。”老十一有些顧慮。

“就說我們也有麻煩。”老九想了想說。

“可黑子沒有動我們啊。”老十一說。

“更簡單了,自己搶自己就行了。”老十六在煙灰缸里掐息了煙,“反正我們不能出人。我怕有人給大黑撐腰。”

“現在的道上屁事多了。”老八嘟囔,“紅的白的全進來,TMD,成了染缸了。”

包沂在躍進大路開了家卡拉OK廳,包沂原來是煉攤的主,有了幾個錢才開了這家OK廳。這幾日他很着急,躍進大路靠近東區,而東區現在是大黑的地盤。

包沂的腦子很活,在其他一涌而起的OK廳還在一心一意提高音響檔次的時候,他卻給客人提供小姐並請了龍哥的人看場。當大家都讓OK廳變色時,他卻開成把歌廳開成了酒吧式的素廳。兩年後他成了躍進大路上最大的卡拉OK廳,樓上樓下有近十間房。

這天晚上生意不好,只有兩桌唱素歌的老客人。9點過,來了四五個小混混,他們一反常態的很規矩的唱歌,包沂注意到來者的腰間和胸前鼓鼓囊囊。知道大事不好的包沂趁小混混不注意的時候給龍哥的三個人人遞了眼神,讓他們買煙支開了他們,下一步是勸走了客人遣散了服務員。包沂關了其他的房門,最後他坐在了門口吸煙。

“老闆很硬朗啊。”發現只剩下自己一桌的小混混們皮笑肉不笑的走到包沂的面前,剛站起來的包沂面門重重挨了一拳,眼前的金花還沒散去,一個酒瓶悶聲悶響的敲在他頭上,跪在地上的包沂感到熱乎乎的液體流到了下巴。幾隻腳踢在肚子上,包沂錈成一團,這樣能減少挨打面積,但他還是感到噁心想吐。不斷的毆打直到又來了幾個人。包沂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在叫“銼哥。”

包沂的頭髮被人拎着拖了幾步,他半躺着看見眼前的人。這是一個坐在平板車上的殘廢。若看見他,第一眼的印象絕對是他那雙眼:不帶感情的無情。殘廢的雙手臂上各綁着一塊鐵板,在霓虹燈下,鐵板和那人的眼光閃動着冷冷的光,銼哥在認真的打量包沂。

“銼哥,這小子放走了龍蛋的人。”一個小混混又踢了包沂一腳。

“住手,扶他起來。”銼哥的話有一點含糊,看來他不僅沒有下肢,舌頭也有問題。包沂骨子裏有一種不合時宜的倔強,他摔開了攙扶自己的人用手支撐着坐在地上。

“我就這樣,涼快!”

“先包紮,兄弟們不懂事。”銼哥的話簡潔,“你不認識我?”

包沂吃了一驚,他認真看着銼哥:

“啊,你是鄭銼。。。”“子”字被包沂吞進了肚裏。

“我是鄭銼子,好久不見了。”

包沂知道眼前被人恭敬的簇擁的人是誰了,他是二十多年前被火車壓殘了下肢的東街鄭師傅家的老二。那時的銼哥只有六歲。喜歡欺負弱者的小孩時常作弄坐在平板車上用手走路的銼哥。銼哥從小脾氣倔,沒少和人打架,而更多的時候是被打。包沂比銼哥大幾歲,家就在東街附近,好幾次看不慣小孩們的行為幫過銼哥。後來他去瀋陽姑姑家就沒見過銼哥。

“對不起包哥了。”想不到十幾年後銼哥還記得他。

“叫我包子,他們都這樣叫我。”包沂沒有因為認識銼哥而得意,他在暗暗着急,龍哥的人會不會來?他會不會成為夾在中間的犧牲品?

坐在一輛平板車上的鄭紅旗,鄭矬子沒有去探討包沂的憂慮,他默默的把一瓶啤酒倒進肚子,他在回想他的歲月。

70年代的中國愚昧和善良艱難的並存。當中國人從吃不飽飯到好象能吃飽了又迅速滑向**和精神的折磨,從明清開始就被無情剝奪的思考力瓦解了,紅色的大陸上跳動的人們在“綱舉目張”的雀躍中,漸漸的喪失了千百年來不容易存留的仁慈,這是偏激的年代。

鄭紅旗就在石市的一片大好形勢下誕生,困難時期殘留的陰影困擾着他的生長,他五歲時有80公分,六歲有90公分,七歲有。。。50公分,因為他的雙腿被急馳的火車壓斷了。

東街鄭師傅家的老二鄭紅旗經常坐在地上羨慕的看着跑來跑去的小朋友,那天的疼痛早以被時間沖淡,但七歲的孩子不知道歲月將給他的另一種疼痛將如影隨行,陪伴他終生。

“矬子,鄭矬子。”幾個鼻涕孩跑過來,大聲叫着鄭紅旗。鄭紅旗緊閉着嘴,他無可奈何的默許了自己的外號,當然他可以反對,只是,反對無效。

不知是多少次,他被推下了爸爸做的平板車,鼻涕孩拍着手看着鄭紅旗爬上平板車。

“烏龜,你們要看烏龜爬嗎?”一個半大的孩子問,在周圍鼓勵的眼神里,他費勁的把掙扎的鄭紅旗拖下了車,再抓住他的雙肩,把鄭紅旗仰面拉倒。

虧了他的想像力,半截的鄭紅旗努力翻身的笨拙的確象一隻憨憨的烏龜,清脆的笑聲響盪在鄭紅旗的四周。在沒有“肯得雞”和“遙控車”的年代,鄭紅旗就是最好玩的玩具,他豐富了周圍孩子們的生活。

“還給我。”鄭紅旗用手在地上爬行,他的平板車被強走了,孩子們尖叫着,嬉戲着,一個女孩衝過來把一個尖尖的紙帽子戴在鄭紅旗頭上。

“斗走資派嘍。”孩子們的語言總能與時具進。鄭紅旗打掉了頭上的高帽子,女孩生氣了,她狠狠的朝鄭紅旗踢了一腳。鄭紅旗太矮了,女孩的腳踢在了他的下巴上,牙齒咬破了舌頭,澀澀的血流到喉嚨。淚水從眼角留下來,鄭紅旗繼續爬着,他不能沒有平板車,那是他的腳。爸爸已經給他做了四個平板車,爸爸的手被劃破過了。鄭紅旗似乎不知道他的手破了,在佈滿尖利小石頭的路上,鄭紅旗的手和膝蓋磨出了點點的血。

“死不悔改的走資派。”對紅色已經不敏感的孩子們大義凜然的撲上來,踩踏着鄭紅旗。

“踏上一隻腳,讓你永不翻身!”

“還我的車車!”鄭紅旗在地上翻滾,他的嘴裏叫喚着。

鄭紅旗算是幸運的,他被外面的世界屏蔽的時候,家沒有拒絕他,大他三歲的姐姐總會心疼的擦拭着他的傷口,小他兩歲的弟弟也會用勁全力的保護他。當遺棄成為這個時代無關痛癢的行為,鄭紅旗麻木的心總會想起姐姐的眼淚。

“孩子,你要學會保護自己。”要養家,他管不了自己的兒子,管不了在外面肆掠的小孩子。

“爸爸,給我做兩個鐵板。”鄭紅旗要求,“我就能用手滑了。”鄭師傅看着殘廢的兒子,他是堅強的,雖然堅強是優點,但它帶給主人的是超過懦弱的痛苦。

“好吧。”

看過猴子嗎?猴子會從地上跳躍着攻擊敵人,而鄭紅旗在十年的時間裏學會了這種行為,他的上身在一次次的跳躍中長壯,鄭矬子也漸漸成為一種尊稱,他用超人的忍耐力獲得了屬於人的尊重。

日子在鄭矬子手臂的粗壯中變化,一天變得越來越漂亮的姐姐羞澀的帶來了一個叫侯寇捷的男駭。“他好黑啊”,已經叫鄭矬子的鄭紅旗接過了侯寇捷遞過來的煙。

“我們是兄弟。”侯寇捷笑眯眯的說,“我們都要保護你姐姐。”侯寇捷小聲的蹲在他身邊說。鄭矬子馬上接納了這個很愛姐姐的男人。那個時候,藍布衣和紅衛兵的袖章在神州慢慢談去。那一段時間是鄭矬子一生最快樂的日子,他們經常在一起大聲的說笑,連長大的三弟也會猴膩着和他們聽姐姐唱歌。

鄭矬子用牙咬開了另一瓶啤酒的蓋,他在喝酒的時候,眼淚也喝在在嘴裏。

鄭矬子的生活是不會有幸福。

“會哭嗎?眼睛會流血嗎?”當姐姐的溫柔遠去,她被姦殺的身體軟弱的躺在自己面前,當侯寇捷反覆的在他和鄭紅旗的臉上扇着耳光,他們沒有想到只是一個晚上沒有接下夜班的姐姐,天地就在兩人的面前永遠無色。

中國總有此起彼伏的名稱。“**”的稱呼代替“黑五類”,恥辱的承受者轉移了對象,“**”在揚眉吐氣的時候開始踐踏平民百姓的尊嚴。

鄭矬子日復一日的滑動着平板車在石市的大街小巷穿梭着尋找姦殺者,那三個**很快被抓了又放,大雨淋濕了全身,淋不濕身下姐姐縫製的坐墊。會唱歌的長辮子姐姐,她在天上看着弟弟和愛人一日一日的尋找。

三個**的離奇死亡曾是石市的未破案件,那時的警察還殘存着憐憫,他們支持了弱小者的報復,故意拖延時間使出手的侯寇捷從此逃亡。狄更斯的小說里刺殺領主的農奴在中國有了翻版,而鄭矬子揀破爛把本不應該有的對社會的仇恨埋在心中。

“十六哥,打起來了。”氣喘吁吁的小弟沖了進來。老十六還來不及教訓莽撞的手下,手機響了。老十六狠狠盯了小弟一眼,那毛頭小子自覺的退了出去。

電話是望風的兄弟打來,此後電話就沒有停過。到了午夜,警笛和救護車的警報聲一直不斷。在春節的前四天,大黑和龍哥之間的大規模黑社會毆鬥開始了。

包沂縮得不能再小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打鬥,沒有喊殺沒有喊打,只有**和鐵器的撞擊聲,間或有器皿的碎裂聲。包沂心曠神怡的看着人群里的銼哥,對,心曠神怡!他的一生里沒有看見過不到一米的人能這樣有氣概。

銼哥咬緊了牙關,手臂上的鐵板不斷的飛舞,他沒有把眼前的敵人當成人,就如同他在別人的眼睛裏一直不是人一樣。鐵板嗑飛了一根鐵棍,銼哥藉助左手在地上的力道,他半截的身體離開了平板車,右手的鐵板和對手的臉來了親密的接觸。銼哥知道那人的頭骨碎了,他喜歡鐵板擊碎骨頭後傳來的震動。

兩把刀趁他下落的時候挑了過來,銼哥的鐵板擋住了一把,另一把在他背上劃開深深的口子。他沒有感覺似的讓鐵板撞裂了一個人的膝蓋,那人跌倒的時候,銼哥的鐵板利落的敲擊在他的頭上。

包沂聽到了鐵板敲擊的聲音,也聽到了頭蓋骨碎裂的聲音,他的心緊了緊。銼哥的平板車被踢飛了,包沂的眼光追逐着在地上滾動又躍起,落下又滾動的半截人。

“這是沒有人性的狼。”包沂的心裏有這樣的聲音。

“銼哥,他們人多,兄弟們頂不住了。”腳步踉蹌的兄弟大聲說。

銼哥的捲舌的聲音更大聲的響起:

“我一個銼子都不怕,你們怕什麼?殺光他們,我們走出去!”

“對,殺光他們。”銼哥的人被刺激了,他們開始喊叫。

“包子,放音樂。”銼哥挨了一棍,他的身體象球一樣撞上地上不動的人,但他調整身體的速度很快,轉眼他又讓一個對手胸骨盡斷。銼哥的鐵板成為一個噩夢,雖然沒有刀鋒及體的鮮血,可巨大的力量使他的對手紛紛失去了戰鬥力。

包沂鬼使神差的摸進人影晃動的OK廳,鄭矬子的話語自有讓他無法抗拒的威嚴。摔爛的音響和沙發袢得包沂跌跌撞撞,還好放碟機沒有壞,包沂的手哆嗦着亂按了鍵。

“在我心中曾經有一個夢,

要用歌聲讓你忘了所有的痛。”

是周華建的《真心英雄》。

“燦爛星空誰是真的英雄,

平凡的人們給我最多感動。”銼哥第一個唱了起來,他的兩塊鐵板象揮舞的指揮棒。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鐘,

全力以付我們心中的夢,

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沒

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銼哥的人大聲唱着,跟着地上用手走路的人向對方兇狠的衝擊。

“只有倒下,沒有爬下。”銼哥的聲音象野狼的嚎叫,龍哥的人退卻了,他們的鬥志在半截人的面前瓦解。

“瘋子瘋子。”包沂喃喃自語,他好想喝酒把自己灌醉。

國際經濟蕭條的大環境明顯的影響了香港這個世界上最活躍的自由貿易區。經過羅湖口岸,高考他們第一次踏上了特區的土地。面對高高飄揚的“紫荊花”區期,高考想起雲忘的大聲急呼,古老的中國就是因為打了一個盹才留下數不清的血淚和遺憾。面對沒有硝煙的商場林立的香港,高考一遍遍的提醒自己:謹慎再謹慎。

JONSON派來的車載走了高考一行。車駛向了九龍。在一幢別墅里,高考在闊別大半年後見到忠心耿耿的JONSON律師。

“國際金融市場有大變化!”JONSON沒有和高考太多寒暄,也沒有在意高考的旅途疲倦,“你要拿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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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之君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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