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蔣素桓想挪開步子去,夏俊輕又拉着他:“好狠的心,你真要走?我說的氣話,只不過要留你一上午,你卻橫眉冷眼,叫我七上八下,一顆心落不到實處。”
本來不想聽,聞言蔣素桓又回頭,說道:“有話你就說,我聽着。”
夏俊輕說道:“你對夏俊璽是怎麼想法,對我是怎麼想法?”
蔣素桓甩了他一手,說道:“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夏俊璽是別人的丈夫,我多看他一眼嫌累。你是我枕邊人,我現在哪點對不起你?”
夏俊輕驚慌說道:“沒有對不起我,桓兒言重了。”去拉他的手,躲了再抓住,實在要握住才安心,連忙道:“你可不許生氣,是我錯了,我胡思亂想。”是自己不好,胡思亂想,若不是夏俊璽優秀,若不是蔣素桓前頭和他愛得死去活來……
夏俊輕又想,自己一不懂醫,書不精通,身世伶仃,實在是悲哀。
蔣素桓見他莫名悲慟,摸不着頭腦,說道:“若果是為了夏俊璽之事,大可不必,我跟他清清白白,絕無牽扯。”想到前頭留下一段情緣,說什麼都不會毫無痕迹,他改口道:“你就當我突然開竅,覺悟此人不是良配,懸崖勒馬。”
夏俊輕小聲道:“誰人堪當良配?”
蔣素桓輕輕掐他的手,嘆道:“好好好,事已至此,應該改變的是我。”指着書房道:“上午陪你讀書,下午莫要來打擾,你可答應?”
夏俊輕哪敢得寸進尺,忙道:“謝謝桓兒,我答應。”
剛才兩句吵嘴,權當過眼雲煙,誰也不放在心裏。二人攜手走進書房,果見書架上書籍成堆,應有盡有,雜而廣博。原來夏俊輕所有支出,全都傾之於書籍,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夏俊輕拉蔣素桓往書桌前去,令他坐好,詢問道:“你要看什麼書?我幫你找來。”
蔣素桓說道:“律法。”
夏俊輕點頭應了,面上帶微笑,去書架前替蔣素桓尋出一部《大乾律法》,與他翻看。
接過書本,蔣素桓說道:“你自去讀書寫字,我慢慢看。”
“好。”夏俊輕作答,卻不曾離開,靜靜觀賞片刻,這才佔據書案一角,專心讀書寫字,思索尋摸。昨夜聆聽蔣素桓一席話,令他思考良多,正在仔細反省自己。
落筆之處,是否有不妥,一字一句,意義何在?
學子中舉,取之為官,讀書,亦是學習為官之道。
夏俊輕這般想想,那般看看,十分贊同蔣素桓的提議,自己着實需要一名師傅。
瞥見蔣素桓專心翻閱,他悄悄想,眼下不好打擾他,待得晚上親熱前後,倆人仔細商量,豈不完美。
夏俊輕幻想片刻,越發覺得成親好,能娶蔣素桓真是大好。
蔣素桓慣來做事專心致志,不易走神,看書亦然,很容易沉浸其中。但此時此刻,自然而然,就留出那麼一兩分心,記掛夏俊輕。見他暗自發笑,面容詭異,遂道:“寫完了?拿來看看。”
夏俊輕嚇了一驚,卻聽那人要看自己寫的文章,連忙雙手奉上,可是才寫了一半,不知所謂,所以羞窘:“這篇寫不好,要不桓兒別看?”
“少廢話,拿來。”蔣素桓向他伸着手,不看不罷休。
“也罷。”夏俊輕硬着頭皮,將墨痕未乾的紙張交給他,說道:“若是不好,還望海涵。”蔣素桓嘴毒,他是怕了。
“寫的不好還望我海涵?我海涵你有個屁用?考官海涵你才是正經。”蔣素桓一邊說一邊掃閱,果然不是東西,鬆散浮躁,不知所云,倒也沒生氣:“把手伸過來。”他對夏俊輕這樣說。
“嗯?”夏俊輕疑惑,隨即臉色發紅,難道要打手心?果真爛得一塌糊塗了么?
“趕緊。”蔣素桓沉臉道。
“好。”夏俊輕不敢耽擱,連忙伸出兩手心,閉着眼睛等待受罰。
然後溫熱的指腹,搭上他的左手腕,哪裏是受罰,分明是把脈:“桓兒?我怎麼了?”夏俊輕訝異道。
“不是什麼大事。”蔣素桓告訴道:“喝幾帖蓮子清心飲就好了。”夏俊輕的問題是心火上炎症,伴有少許氣虛腎虧。
這裏的氣虛腎虧,是一種假象病症,其實還是心火影響導致。
夏俊輕聞得清心二字,面帶窘色,他這兩日確實不靜心。不但日夜浮想聯翩,甚至想到讀書就心煩氣躁,全無往日的專心。
越想越愧疚,他細聲道:“這是一種什麼病症?”是病症的問題,還是他自己不學好的問題?
“是心火上炎症,不是什麼大病。”蔣素桓道:“我現在就幫你配藥,馬上讓秀萍煎一帖,中午給你喝。”
夏俊輕微鬆一口氣,原來如此。
他跟蔣素桓身後面而去,這次未曾遭到驅趕,兩人一同進入藥房。他看見蔣素桓嫻熟抓藥,全無滯澀,馬上就叫來秀萍,令她去煎藥。
此藥名為清心蓮子飲,主葯為石蓮肉十五克,人蔘四克,黃芪十二克,茯苓十五克,黃芩八克,骨皮九克,麥冬九克,車前子十克,炙甘草五克。功效為健脾益氣,利尿清心。
秀萍雖知蔣素桓弄了個藥房,但不知蔣素桓會醫,還給夏俊輕開方子煎藥。這事情,她在蔣素桓處答應下來,卻有些躊躇,該不該與蘭氏報備。
她與秀蓮二人乃是蘭氏給夏俊輕的婢女,這個院子總的來說還是抓在蘭氏手中,這種大事該當知會蘭氏。於是秀萍拿着藥材,去往蘭氏處求見。
蘭氏聞言也是驚訝:“你說素桓會醫?”她少有踏足夏俊輕的院子,並不知道蔣素桓弄了個藥房。
“是的,夫人,桓少爺有個藥房,內里皆是藥材葯具。”秀萍奉上手中的藥材說道:“這就是桓少爺從藥房抓出的葯,奴婢並不知是什麼藥方子。”
蘭氏攤開張紙,捻起藥材一一查看:“這些是他從娘家帶來,亦或者是……”
秀萍道:“回夫人的話,是少爺和桓少爺昨天出門買的。”
蘭氏沉默片刻,放下藥材嘆氣:“真是孽緣,這孩子怎麼學了一手醫術,當真是……”她本以為他們大房,此生與醫術無緣,誰曾想到呢。
秀萍欲言又止,細聲說道:“桓少爺會醫術有什麼不好嗎?夫人難道不喜?”以她看來,這是好事才對,其他房壓着大房,不也是因為大房少爺不會醫術?這下有了蔣素桓,至少撐起了這處短板,不至於叫人輕看了去。
“也不是不喜。”蘭氏說道,她的心情之複雜有誰能懂:“也罷,兒孫自有兒孫福,若果他真的有天賦,我也不會阻攔。”她將藥包好,還給秀萍:“這帖葯沒問題,你拿去煎了。”
秀萍點頭應是,這才安心地去煎藥。
蘭氏喚來橙英:“你去拿一本藥草全書,給桓少爺送去。”
橙英疑惑道:“這本書乃啟蒙入門,只要桓少爺早就有了。”畢竟他已經會看病開方子。
蘭氏笑言:“那是自然,我對醫術一知半解,也只懂得個藥草功效。他開方子的手段高明了去了。”
橙英就更疑惑了:“既然如此,夫人何必?”
蘭氏繼續笑道:“我這樣做只是告訴那孩子,我知道他會醫,並且支持他。”
橙英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她笑道:“奴婢知曉了,奴婢這就去桓少爺送書。”
卻說蔣素桓收到蘭氏的書籍,有趣地笑了笑,立即就當著夏俊輕的面前翻看起來。倒是把夏俊輕嚇了一跳:“母親知道你會醫了?”說道:“我原先還在思考,如何告訴她呢?”畢竟蘭氏對醫術耿耿於懷,夏俊輕怕她對蔣素桓有意見。
“如此看來,她這算是認同了?”
夏俊輕細聲道:“也許吧。”
中午時分,蘭氏再次派人來,這次來的是紅英,紅英笑道:“夫人想邀兩位少爺過去用膳,不知二位少爺可有安排。”
夏俊輕看了看蔣素桓,見他無異樣便答應下來:“好,你去回了母親,說我們隨後就到。”
在蘭氏處吃罷午飯,蘭氏向蔣素桓直言相問:“我已知道素桓會醫,但可否告訴母親,你師從何處?又位及哪一階?”
夏俊輕聽了便緊張,這些他早已問過了,但是蔣素桓說無法回答。因此他擔憂地看着蔣素桓,如何是好?
蔣素桓倒是沒有生氣,在本朝這樣的環境之下,蘭氏這麼詢問是正常的,誰讓他現在的身份是夏俊輕的枕邊人。
他說道:“不瞞着您,我的師傅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劉姓醫者,不過已不在此間,無處可尋。”嘆息了聲,他慢慢道:“至於等階,我還未曾考取銘牌。”
蘭氏遺憾道:“節哀,想必你師傅是位世外高人,畢竟無門無派者,也不是沒有。”好些世家子弟天賦之高,卻不願意沾手家族,只喜歡流浪天下,行醫救命。這樣的人為蘭氏所佩服,她心目中蔣素桓的師傅應是如此。
又道:“銘牌之事不急。”
蔣素桓和夏俊輕皆看着蘭氏。
蘭氏隱忍二十一年,一朝打破了屏障,鋒芒畢露:“素桓聽我道來,我有一位舅父,醫術高明,但脾性怪異,不好相與。我不知你醫術如何,但希望你能跟他學習數載。將來習得一身本事,也是一塊保命王牌。”
在蔣素桓和夏俊輕的錯愕下,蘭氏將自家的恩恩怨怨,明明白白,全部告訴蔣素桓,最後說道:“二十一年了,我們孤兒寡母,不敢輕舉妄動,若不是有舅父相幫,早已死在華氏手裏。近年來夏佑霖在夏氏漸漸站穩腳跟,她才稍微鬆動,不再迫害。可我二人怎會繼續苟且偷生,來日一旦尋得機會,定叫她加倍奉還!”
蘭氏堅定望着蔣素桓,說道:“說句為難你的話,你嫁給俊輕,便是夫妻同命,他的仇就是你的仇,你可願意為他對抗華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