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機關參透 第二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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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兒?”聽見她對公子珩的稱呼,周如水一怔,疑惑地望向身側的公子沐笙,雜〝志〝蟲v他坦坦然地朝謝姬一禮,禮數周全,滿目平靜地道:“恭送庶母。”

直至羊車遠去,周如水蹙着的眉頭都未鬆開,見她如此,公子沐笙不禁莞爾,他拉着她的手走入廊下,輕輕揉着她的發頂,溫聲笑她:“痴兒,做甚麼與她杠上?”

“是她先道,情最難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周如水不滿地噘起艷紅的小嘴,微微揚着下顎。念及往事,她的心中極其不齒,更是表情倨傲地繼續說道:“她有何資格替劉崢責難於我,天下最寡情之人不正是她么?放着大兄不要,偏要勾引君父!還有,她喚那庶子珩兒是為何故?他們謝氏不是一向奉公子詹為主的么?怎麼卻和珩走得這般近了?”

周如水不滿之情溢於言表,公子沐笙卻勾了勾唇,他瞭然地說道:“兕子所言無錯,然而世事瞬息萬變。詹前歲告假,道是為君父閉關,僻谷煉丹。珩他,卻自今日起,便可上朝議政了。”說著,他又頓了頓,放低了聲音道:“狡兔亦有三窟,謝氏如何例外?”

聞言,周如水詫然,她倒真不知道,如今的格局竟是這般的!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周王亦是凡人,心中總有偏袒。他最偏疼的兩個兒子,一是已逝的太子洛鶴,二便是庶公子詹了。宮廷之中,也唯有這二人是周王親自撫育成人的。自太子隕后,周王一直有意立公子詹為太子,但因其庶出,屢遭擱置。

公子詹也是個精明之人,曉得眾臣因立太子之事對他不滿,近日便借口辟穀,暫避了風頭。

念及庶公子詹,周如水抬起眼,順着公子沐笙的目光,眺向了遠處高聳的闕樓,她幾不可聞地,低低地嘆了口氣。

前世,自公子沐笙逝后,太子之位毫無爭議地落在了公子詹頭上,彼時,周王的身子日益敗落,已有些不清楚了。公子詹得實權后,對其他的庶兄弟未留半分餘地,可謂十分狠絕。對她,卻是從未下過狠手。到最後,他輕信劉崢,中毒身亡,多少還是因了她的緣故的。

可如今這時局,他卻是公子沐笙的勁敵……

周如水蔫蔫地回了自個的華濃宮。

華濃宮中,初春的植物已趨於茂盛,四處冒着翠色枝丫,綠綠蔥蔥。她徑直入了苑中,眼見鞦韆在榕樹下隨風輕搖,周如水笑了笑,彎身自鞦韆上坐下。直過了一會,她才看向低眉順目扁着嘴立在跟前的瀞翠,澄澈美麗的眼眸和貓兒似的微微一眯,笑問她道:“怎麼?給兄長逮了個正着?”

她這一問,瀞翠便燥紅了臉。她圓臉一板,認真道:“奴只是在廊下跌了一跤。”

“跌了一跤?跌哪兒了?”周如水大而明媚的眼裏綴滿了晶亮的水光,直盯着憋紅了臉的瀞翠,打趣她道:“阿翠,倒是你運氣好,私闖前朝,卻還有吾兄長相救。”瀞翠心儀公子沐笙,她不是不知。

聞言,瀞翠又是一羞,她梗着脖子,急急地道:“女君莫笑奴了,今朝,前朝可是真出了大事!”

“能有甚麼大事?難不成,咱們阿翠的心跌在路上了?”周如水眨巴着眼仍在鬧她,一旁,夙英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瀞翠給燥得直跳腳,她實在無法,只好沉下臉,鄭重一禮才道:“女君,謝氏與公子珩綁在一處了!”

“公子珩?”聽了這話,周如水面色一整,低聲地道:“怎的了?他們即便綁在了一處,也該是私相授受的。如此光明正大,我也覺得怪哉!”

“今日早朝,君上欲召孝廉入朝,然,尚不及言,御床便是一陷。登時君上面色不好,群臣也是失色。直至謝相進曰:’當由聖德淵重,厚地所以不能載,御床才至塌陷。’君上才面有緩色。這之後,許是當作嘉獎謝相,謝相的奏疏,君上當場便准了。”

左相謝潯是謝姬之父,此人狼子野心,前世,他便是公子詹的門下走狗,公子詹毒發去后,他又轉投了秦元劉氏門下,實在是個全無道義的奸詭投機之徒。

御床早不塌晚不塌,偏是孝廉本該受封的這一日塌了,群臣忐忑,謝相那老不朽卻能一句話就將慍怒中的周王逗笑了,真是哪兒想哪兒都不對!

不過這般講來,今日三位孝廉是未封成官了?沉默半晌,周如水又問:“他奏了甚麼?”

瀞翠飛快地看了周如水一眼,見她面上早收了笑,也明白事情的嚴重,又為二殿下心焦,掩不住心思,皺着眉頭便低低地回稟道:“因謝姬膝下無子,君上便答應了將公子珩過繼給謝姬,認其為母。”

怪不得,今日謝姬會當著他們兄妹的面喚了公子珩“珩兒”!

謝潯明明是公子詹的人,如今,卻硬要與名不見經傳的公子珩綁在一塊,這是要演障眼法?還是真如兄長多言,是狡兔三窟呢?

周如水心下思忖着,想着想着也不禁覺得好笑,謝姬這兒子也來得太輕鬆了些!還比她大上了兩歲,敢情是在娘胎里就懷上了的?!

周如水嗤笑出聲,一旁,夙英與瀞翠對視一眼,都是不解。

半晌,就聽夙英低低地問道:“女君,謝姬此舉,有何好處?”

“好處么?她的好處可不會少。”周如水笑了笑,心中亦是欷歔。

君父沉醉道教,日日煉丹,身子早已不如以往。謝姬入宮雖是得寵,幾年來卻不見有孕。反是她姑母長公主岱前歲送入宮的美人齊姬,兩個月前傳出了喜訊。為此,君上大悅,重用了齊姬的兄長齊策,更是幾個月來都不曾臨幸謝姬了。

如今宮中早已起了傳言,道是謝姬已是昨日黃花。卻不想,她為了復寵,竟是連認子這樣的法子都想出來了!若是公子珩認謝姬為母,君上是勢必要親臨的,即使君上不至,謝姬趕着法子去君上面前謝恩也是必不可少的。眼見齊姬的肚子漸漸顯懷,聖心將變,謝姬這時機抓的不可謂不準。

想着,周如詩閉了閉眼,知此事已成了定局,她話鋒一轉,又問:“劉崢呢?今日他可被封官?”

聞言,瀞翠忙是搖首,曉得主子自去南城門后便嫌透了劉崢,她安慰地笑道:“因御床塌陷,三位孝廉均未入殿呢!”說著,她又將劉崢,傅涑,錢閭三人的斷交之事細細描述了一遍。

“點污在我,何與若事?”聽到這,周如水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她冷冷地說道:“他就總想着學那名士風骨么?局勢這般,他卻還不服軟,還要硬撐着風度?得罪了傅涑,錢閭,對他有甚麼好處?他還有甚麼同袍?”

“卻不知,劉崢還能撐多久。”夙英應聲,她向來心思縝密,便仔細地分析道,“如今外頭把他傳得並不好。自他一心仕途中了孝廉,秦元劉氏族中的嫡生子弟們就都與他有了芥蒂。此番回鄴,在鄴都的劉氏門人都不收留他。給他提供住處的,是他的母舅許旌。許旌只是個商販,在南街開了兩間鋪子做布匹買賣,家境並不好。現下他供着劉崢,不過是因劉崢尚未封官,還有些盼頭罷了。可若劉崢的仕途不順,時候久了,許旌怕也容不下他。”

“如此,倒是有好戲瞧了。”周如水瞭然一笑。

夙英立即會意,忙是應道:“奴省得!自會時刻盯着那許旌,叫他早日趕劉崢出家門。”

聞言,周如水笑笑未作聲,卻算是默認了。

直至夕陽西下,她才沉着眉從鞦韆上下來。她抬起了臉,望向遠處被夕陽餘暉染紅了的天空,眸中亦有化不開的迷茫。

她該何去何從?該如何去做?

原先她還慶幸,如今卻又憂心。子昂曾言,出了黃粱夢,萬事皆忘。可她什麼都沒有忘,但很多事卻變了,變的與她的記憶中不同了。比如,前世並無人曉得琅琊王三已在都城了。比如,今日劉崢本該被封官。比如,御床不會微陷,謝相的奏疏並不會被准,謝姬與公子珩也並不曾交好。

如果記憶都不作數,那她還能依仗什麼?她越來越看不清前頭的路了。而子昂,他到底在哪裏?

周如水連着一夜未睡好,第二日,一得知公子沐笙下了朝,便急忙去了仁曦宮。

穿過重重樓台,跨進殿門,小姑子尚未出聲,公子沐笙便抬起了臉來。見了她,他放下手中的簡牘,擱了筆,便朝她招了招手,溫柔地道:“兕子,來。”

見狀,周如水歡快地朝他跑去,負手在背後,大眼眨了眨,乖俏道:“阿兄,你宮裏的杏花都要開了呢!”

公子沐笙的仁曦宮中,原只有顆十年老杏孤植於水池邊,姿態蒼勁,冠大枝垂。

幼時,公子沐笙總會領着她坐在杏花樹下,看那清水繞杏樹,岸上花朵,水中花影,各顯芳姿。她那時便知,杏花是會變色的。含苞待放時,朵朵艷紅。隨着花瓣伸展,色彩又會由濃轉淡。待到謝落,便已淡得徹底,白若霜雪了。

她尤記得,有一次,公子沐笙在樹下作詩,他提筆寫:“道白非真白,言紅不若紅,請君紅白外,別眼看天工。”而她,就一爪子將手掌拍進了墨汁中,用手掌做章,在絹上蓋了個印。

幾年前,公子沐笙忽的把滿院的老槐樹都砍了,全都換植成了杏樹。這以後啊,春日一至,仁曦宮中便成了杏花海,直是胭脂萬點,佔盡了春風!為此,君父還曾斥責他玩物喪志。

瞧着周如水滿臉掩不住的笑容,公子沐笙點了點頭,寵溺笑道:“然。”

周如水與他相對而坐,聞言,雙手撐在几上,看着窗外大片的杏花林,她的面上露出了微微沉醉的表情,眯了眯眼,又喃喃地說道:“阿兄,待花都開好了,咱們一塊食杏花糕,飲杏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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