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夷安覺得這美人兒真是個奇葩,特別會蹬鼻子上臉,不過她對這點子銀子並不在意,既然做了好人,自然是要做到底的,慢吞吞地取出十兩銀子給了那老大夫,她也懶得再在醫館裏,對着那青年頷首,便再也沒有什麼可說的,跟着宋衍出了醫館,預備往別處去。
才上了車,就見醫館裏,那美麗的青年提着葯大步走出,目光落在宋家的車上,目中一亮,走到了車前。
“這位公子?”夷安與人為善,宋衍是覺得很不錯的,不過叫人沾上就不是那麼好了,此時便與這青年立在一處,彷彿被這人的美麗清冷刺痛了眼睛,他微微皺眉,沉聲道,“舍妹不大交際,公子有何事,與我說就是。”
“多謝。”這青年聲音清越,如含着一塊薄冰一樣,輕聲說道。
“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客氣。”宋衍覺得眼花,客氣地說道。
正要上馬,卻被一隻修長極美的手攔住了。
“公子?”宋衍臉色微微變了。
夷安絕色,他只恐這青年心中生出歹意來。
目光落在這青年腰間的重劍上,宋衍心中生出悔意。
不該這樣輕率,叫妹妹送了這樣一個看着就危險的人人情的。
一枚玉佩忽然垂在他的眼前,就聽這青年輕聲道,“換!”
宋衍端正的臉色有點兒綳不住了,瞪着眼前白皙修長的手指,這一刻,他真的覺得這傢伙該是腦子有問題,忍了又忍,他便斂目輕聲道,“我家並不難於這些,公子有需要,自然出手相助,人之常情罷了,若是要了東西,豈不是叫人不齒?”
見這青年修長單薄的身子動了動,他心中正戒備,就見這青年手一動,那玉佩在空中劃過了一道明亮的光來,飛快地順着垂着輕紗的車窗沒入了車中。
車中傳來夷安的一聲哀叫,宋衍臉色微變中,卻見帘子再一動,那玉佩就被丟了出來,少女憤憤的聲音傳來,怒聲道,“什麼臭男人用過的東西,我不要!”
那聲音惱怒起來,顯然並不歡喜,彷彿是聽出了夷安的惱意,那青年臉色頓時有些暗淡了,接住了被拋出來的玉佩,見宋衍用戒備的目光看着自己,彷彿是恐他發難,轉頭對着那傳來了女孩兒疼得吸涼氣的車動了動嘴角,最後慢慢地走了。
“怎麼了?”宋衍見他走了,那背影筆直,卻彷彿有些蕭瑟,微微皺眉,這才挑起車帘子,見夷安捂着額頭眼裏全是眼淚,急忙問道,“可傷着了?”
一片好心餵了狗的夷安只齜牙咧嘴地放下了手,叫宋衍與笑得不行的夷柔看自己的額頭,宋衍就見那光潔細白的額頭上好大一個包,不知為何,竟覺得有趣好笑,咳了一聲道,“無礙吧?”
夷安憤恨,只覺得這青年實在狼心狗肺,自己幫了他,竟然還用暗器,況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手上拿了男子的玉佩,叫人知道了,豈不是毀了自己的名聲?
心中惱怒,她又見夷柔捂着嘴噗嗤噗嗤直笑,想到方才冷不丁頭上就挨了一下,頓時記仇了起來,記住了夷柔幸災樂禍,這才偏頭哼道,“無事,只是沒了心情罷了。”
夷柔見了心上人心情難免鬱悶,誰還有心情在街上逛呢?她頓了頓,便與宋衍說道,“回去吧。”
宋衍看着兩個妹妹都耷拉着頭不說話,斂目想了想,低聲與身邊的小廝叮囑了幾句,見他領命走了,這才送了夷安與夷柔回了府中。
才回府,夷柔只說精神不濟,回去休息,夷安頂着頭上的包,匆匆回了房,見了銀鏡里自己額頭上紅紅的一片,詛咒了一下那莫名其妙的青年,正扭着手指惱怒,卻見帘子一挑,一個瘦小的小姑娘跑進來,這小姑娘身上穿得圓滾滾的,見了夷安回頭看自己,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跑到她的面前抬頭叫道,“給四姐姐請安。”正是如今養在二太太膝下的七姑娘夷寧。
見了這滿眼都是懵懂清澈的小姑娘,夷安的心情不錯,見她的臉上胖了些,知道雖然二太太刻薄,然而到底沒有短了夷寧的吃食,便低頭掐了掐她的小臉兒笑問道,“你今兒怎麼來了?”
“父親給了我珠子,我,我給三姐姐與四姐姐,兩個姐姐,一人一半兒……”夷寧到底還小,磕磕巴巴地說道。
她伸出的小手上,有一個小小的錦袋,夷安娶了打開一看,見裏頭是一些圓滾滾的珠子,雖不大,卻很圓潤可愛,見夷寧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夷安就笑了,摸着她的頭溫聲道,“我很喜歡,只是用不下這麼多,咱們也一人一半兒好不好?”見夷寧咬着手指想了想,懵懂地點頭,便分了一半的珠子,鄭重地單獨放在妝枱上一個琺琅匣子裏頭,剩下的掛在夷寧的腰間,含笑道,“在四姐姐這兒玩兒?”
“好!”夷寧果然歡喜,抓着夷安的手不放。
她這樣親近自己,帶着孩子的天真可愛,夷安的目光就溫柔了起來,問她的起居,知道過得雖然不如幾個嫡女,然而卻也不錯,便微微點頭。
“父親,父親誇我。”夷寧獻寶地說道。
三老爺夷安並不常見,只知道他素日行事雖荒唐,然而卻很有底線,聽了夷寧的話,知道這三叔看起來還不是管生不管養的人,便含笑問道,“三叔誇你什麼了?”
“誇我是個好孩子。”夷寧疑惑地摸了摸姐姐的頭,見她疼得齜牙,急忙放下手,鼓起小嘴巴惦着腳尖兒給姐姐吹額頭,小聲說道,“疼疼飛走,疼疼飛走……”
“好了。”夷安的心裏一熱,摸了摸偏頭咬着手指頭的妹妹,又問她三太太如何,知道三太太少了一個庶女礙眼,如今對她是視而不見的,見夷寧對三太太並無怨恨,知這個孩子本性純良,不由憐惜了起來,握着她的小手輕聲道,“你是個好孩子,三叔沒有說錯。”
見夷寧彎着眼睛笑了,見她如今穿着素淡的月白色小衣裳,頭上是小小的銀釵,知道她雖然人小,卻也知道給生母不着痕迹地守孝,不由輕聲道,“若是寂寞了,便來四姐姐處。”
“好!”夷寧咧着嘴滿足地笑起來,小小地蹭了蹭夷安柔軟清香的衣裳,充滿了依戀。
是四姐姐把她從很冷很餓的院子裏接出來的,她全都知道。
青珂進來,夷安拿着手上的冰糖燕窩餵給夷寧,見她小口小口地吃了,剩了一半兒推給自己,也不嫌棄,含笑吃了剩下的一半兒。
吃了燕窩,夷寧到底年紀小,就昏昏欲睡了起來,扭着小身子趴在夷安的懷裏睡了,見她睡得熟了,青珂方才輕輕地抱了夷寧往床上去,回頭見夷安摸着頭上的紅包不知在想些什麼,臉上還帶着笑意,不由心疼地說道,“姑娘什麼時候叫人這樣丟過東西?咱們瞧着都疼的慌。”
又覺得那青年實在忘恩負義,主僕說了兩句,就聽見外頭有宋衍的小廝過來送東西,見除了樣式精緻的釵環首飾,還有一罐佛跳牆與幾樣兒美食,夷安的眼神就歡喜了起來。
這是宋衍的心意,夷安只收了首飾,又等着夷寧醒來與她一同吃了這些美食,見這個小傢伙兒彷彿連頭都埋在了碗裏似的,吃的滿臉幸福,就知道這隻怕也是一個小吃貨了。
用過了飯,又帶着妹妹在外頭走了走,消了消食,夷安這才送了夷寧回去,走在府里,就聽說這一日因賈氏受了委屈,二老爺又是一場大鬧,只是賈氏並無外傷,那些被挑破的水泡不知二太太用了什麼,竟然沒有一點兒的痕迹,因二老爺這樣鬧事,老太太跟着氣了一場,竟不大好,如今還在卧病,夷安心裏就覺得心情不錯,白日裏的惱怒就淡了,帶着丫頭回房去休息。
賈氏新寵,雖然臉上有疤,不過二老爺到底惦記她多年,也不在意,日日宿在她的房裏,二太太並不在意,卻挑撥起二老爺旁的妾來與賈氏相爭,隔岸觀火,一時間府中就極熱鬧。
夷安看了兩天的大戲,就覺得沒意思起來,正要尋思着怎麼收拾賈玉,卻這一日午歇的時候,見夷柔臉上帶着笑意進來,急忙讓了自己的位置給夷柔坐下,笑問道,“三姐姐這是有什麼好事兒不成?”
夷柔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見心上人對自己並無意,也不悲傷春秋,不過是在府中萎靡了幾日,便不再多想,又與夷安一同在府中玩耍了起來,今日見她臉上帶着笑意,夷安不由疑惑了起來。
“二姐姐下定的那家府裏頭的太太過來了。”夷柔便笑道,“這才母親房裏說話兒呢,我在後頭聽着,竟是一位極文雅可親的人,又十分和氣,二姐姐有福。”見夷安點頭,她只小聲湊在她的耳邊說道,“那家的少爺也跟着來了,竟是個極溫雅的人,雖然瞧着不及咱們家富貴,不過卻沒有什麼清高窮酸的模樣,三哥哥在前頭招呼他,我偷偷地瞧了一眼,回來與你說呢。”
“難道,這是急着成親?”夷安聽了,急忙問道。
“母親有些急迫,因此請了他們家府上的人。”夷柔頓了頓,臉上卻露出了一些遲疑來,皺眉說道,“只是,我瞧着二姐姐,彷彿很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