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前塵往事
“夏青陽?夏青陽!醒醒~”恍惚間,好像有一個帶着小奶音的聲音在喊他,唔,中午頂着大太陽在步行街派了三個小時傳單,夏青陽整個人都累得快虛脫了,好不容易拿到150塊錢的工資,夏青陽揣着從超市買的打折麵包,在步行街的移動營業大廳隨便找了個地方半躺着休息,這裏雖然吵,但畢竟有空調,好歹可以舒服點,要是回他租住的那個小單間,就只能吹電風扇了。
夏青陽記得自己明明是在營業廳睡著了,怎麼……嗬!這是什麼鬼地方?!
腳下是坑坑窪窪的泥巴地,屁股下面一個木頭的小方凳,旁邊老舊的磚牆甚至已經裂開了好幾道縫隙,一陣清涼的帶着青草香味的風吹來……然後,夏青陽就看到了一張自己一生都忘不掉的臉——
那是屬於二十年前自己最好的朋友程佑安的臉!
只不過,這個時候才九歲的程佑安,圓圓臉上還帶着些嬰兒肥,看起來憨傻憨傻的……
“夏青陽你總算醒了!”小正太程佑安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臟,“你從午休一直睡到現在,幸好第一節是自習課,不然老師肯定要罰你了。”
夏青陽:“……”
怎麼回事?程佑安不是兩年前就死了嗎?
夏青陽和程佑安是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認識的。本來他們家在城裏過得還算不錯,爸媽一直在菜市場擺攤子賣菜,自己和弟弟都在附近的民工子弟學校讀書,誰知道有天早上爸爸開着三輪車去進貨的時候遇到了車禍,該死的肇事者趁着天黑跑了,因為找不到監控,夏爸爸得不到賠償,高昂的醫藥費幾乎花光了夫妻倆十幾年的積蓄。
沒辦法,爸爸需要養傷,城裏的菜攤子媽媽一個人也維持不下去,租房子也要錢,為了省錢給爸爸看病,媽媽只能帶着自己和弟弟回到老家,自己也和弟弟轉學到了老家的小學。
也就是這時候,他認識了這輩子最好的朋友程佑安。
後來,程佑安的母親受不了家裏窮,跟人跑了,他也沒錢繼續讀書,就經人介紹去一家修理廠給人當了學徒工,也就是在那裏,程佑安因為一次事故被捲入機器,慘死當場……
夏青陽至今還記得他趕回來送程佑安最後一程的場景:凄冷的農村公墓,程奶奶白髮人送黑髮人,哭得恨不得和孫子一起去了,而他,獃獃地站在墓碑前,看着黑白照片里那個永遠停留在十七歲的燦爛笑臉,已經哭都哭不出來了……
夏青陽記得程佑安對自己所有的好:
上小學的時候,自己家裏窮得連大米都捨不得吃,每次程佑安的奶奶做了白米飯,他都想方設法找借口讓自己能去吃一頓好的;
初中的時候,自己還在咬着牙讀書,程佑安卻因為媽媽走了,家裏沒錢,只能出門做學徒工,即便每個月只有微薄的六百塊生活費,每次回來他都會給自己買一箱自己最喜歡吃的方便麵……
夏青陽還記得自己和程佑安的最後一通電話,好像是媽媽說要在村裡給自己相個姑娘,讓自己抽空回去相親,自己打電話問他怎麼辦?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程佑安死後,夏青陽沒有再去相親,每天拚命幹活打工,賺來的錢除了一點生活費,剩下的全部寄回家給爸媽了,他要努力存錢,給爸爸看病,給弟弟造房子娶媳婦……
他借口省錢拒絕回家,其實,只是不敢路過那個埋着程佑安的公墓……
可是現在,看着眼前這個還帶着嬰兒肥、天真不知生活艱辛的小正太,夏青陽突然笑了起來——
真好!他回來了!
回到了剛剛認識程佑安的時候,一切都很美好,一切都還來得及,除了……他肚子真的好餓!
“中午又沒吃飽吧?嘿嘿~~沒事兒!看我給你帶什麼了?”程佑安偷偷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小浣熊乾脆面的包裝袋,從裏面摸出了一塊焦黃酥脆的白糖鍋巴。
“我奶奶中午給我炕的鍋巴,特意給你留了白糖最多的一塊呢!給!”程佑安從桌肚子裏悄悄把袋子塞進夏青陽手裏,“一會下自習咱們去後面小樹林,你別在教室里吃,被班長看到又要罵人了。”
“……嗯!”夏青陽模糊答應了一聲,故意把頭埋在曲起來的手臂里,忍不住熱淚盈眶。
真好!他的程佑安,還好好活着!
這輩子,哪怕他拼盡全力,也再不會讓這傢伙重蹈覆轍了!他的程佑安,應該和所有聰明善良的人一樣,有着最光明的前途,最健康的體魄,還有……最漂亮的老婆!
“鐺鐺鐺~~”一陣古樸的鐵皮敲擊聲從校長室那邊傳出來,學校沒有電鈴,上下課鈴聲全憑校長手工操作,用的是從村裡祠堂搬過來的一塊大鐵片,據說還是抗戰時期打鬼子留下來的,在學校也頗有一番傳奇色彩和歷史地位,在一幫崇拜英雄的小屁孩們看來,那鐵片簡直和校長一樣權威!
“夏青陽,快走快走!”聽到下課鈴聲,程佑安趕緊拽着夏青陽就往外跑,手裏還拎着一個汽水瓶和麻繩改造的簡陋水壺。
學校後面是一片水杉樹,這可是老校長的寶貝,據說栽了有好多個年頭了,就等着賣了水杉樹好給學校蓋幾間新教室呢!
不過,如今這裏卻是學童們平日玩耍的天堂。
程佑安把夏青陽拉到了水杉林後面的一叢枸杞樹後面,自己站在一邊把風,讓他趕緊把鍋巴給吃了。村裡孩子嘴巴都饞,要是被人發現了,一人一口,那夏青陽也吃不上多少了。
看着夏青陽吞下最後一口鍋巴,程佑安急忙把手裏的水壺遞過去,讓他喝幾口水,鍋巴雖然好吃,但吃多了嘴巴干,多喝點水也舒服點。
村裡學校比城裏寬鬆多了,下午的自習課後面是體育課,看着程佑安跟頭小豹子一樣快速衝過一百米,夏青陽蹲在大梧桐樹下面笑得十分溫暖。
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輪到他跑一百米了,可是,腳下的鞋子不給力,才跑到一半,右腳原本搖搖欲墜的鞋底就脫離了鞋幫,夏青陽光着一隻腳獃獃地站在操場上,聽到身後一陣哄堂大笑,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來。
“好吧!看來當務之急,還是要先賺點錢才好!”被體育老師喊下來的夏青陽蹲坐在梧桐樹下,一邊聽着程佑安在耳朵邊絮絮叨叨地安慰他,一邊想着怎麼去賺點錢來花。
畢竟,一想到很快家裏就因為沒錢,弟弟被迫輟學的往事,夏青陽忍不住皺起了好看的小眉頭。
前世,就因為這兩年爸爸需要看病,家裏連自己和弟弟每年幾百塊錢的學費都拿不出來了,迫於無奈,媽媽只能讓年齡更小的弟弟暫時輟學留在家裏,後來,雖然弟弟又回到了學校,但終究和同年級的孩子年齡相差太多,根本玩不到一起,弟弟對上學失去了興趣,小學一畢業就吵着不念書了,媽媽也因為家裏實在沒錢,就沒有再逼他讀書。
也因此,即便到了年齡,弟弟和自己出門打工,也因為學歷太低,只能去工地做小工,後來更因為腿傷被迫離開工地,回到家鄉務農,小小年紀,把自己累得跟二三十歲的人似得,因為家裏窮也一直討不到老婆。
這一世,他決不能再讓弟弟輟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