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進城
第二天起床后,秀姑洗過臉,對鏡梳妝,往臉上擦一層淡淡的香脂。
鏡中的自己一張鵝蛋臉,五官端正,容貌清秀,雖稱不上國色天香,但秀氣十足。加上蘇家一直以來豐衣足食,周家雖不如蘇家,卻也不缺衣食,故而生得肌膚微豐,縱使風吹日晒,膚色仍然比其他人白一些.
當然,不是那種晶瑩透亮的白皙。
長得太美也是一件禍事,普普通通就好,正如同自己前世一樣。
她今年二十一歲,平白年輕了七歲,在旁人眼裏她是棄婦,在她自己的心裏,仍是花朵兒似的年紀。
早上有些清冷,外面下了一層薄霜,出門趕集不能和在家一樣穿着打補丁的舊衣,秀姑打開衣箱,拿了夾襖夾褲穿上,外面罩着銀紅碎花的粗布褂子,下頭襯着一條白色粗布細摺裙,都是半新不舊的,她前幾天在裙角綉了一枝紅梅花,行動間倒顯出幾分雅緻來。
秀姑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沒有頭油,用一根紅頭繩和兩根銅簪子固定。
即使身處古代,鄉下村婦村姑的髮髻式樣還是不太多,僅有三四種,許多村婦隨隨便便把頭髮挽在腦後打成一個圓髻就行了,出行的時候裹一塊頭巾,既可以擋風也可以擋太陽,根本沒有電視劇上各種漂亮的髮髻。
早飯是紅薯稀飯,煎餅就着鹹菜。
很簡單,但農家風味十足。
煎餅是麵粉摻着玉米面烙出來的,圓圓的一張,薄薄的如紙一般,泛着淡淡的金黃色,每次烙完后疊好放在缸里,蓋得密不透風,不然容易風乾,沒有柔軟的時候好吃,吃的時候從缸里拿出來,卷着鹹菜,或者加一根大蔥。
秀姑吃了半張煎餅,又喝了一碗紅薯稀飯,便已十分飽足。
老蘇頭開口道:“和你娘坐車去。”蘇大郎步行走得快,出門又早,就不用坐車了。
大青山村距離縣城裏很遠,中間還隔着沙頭村、清泉村,步行需要一個多時辰才能抵達,坐牛車的話,也得將近一個時辰,好在至少不累腿腳。
所謂牛車,就是一副平板車,僅能坐七八個人,如果裝了東西,空間就更小了。
蘇家的牛由老蘇頭管着,趕集的時候也是老蘇頭駕車,這樣方便自家人買賣東西。偶爾空幾個位子的話,就拉村裏的人。除了耕地和拉貨外,平常趕集拉人蘇家不收錢,因此很得鄰里之間的敬重,此時車上三四個婦人見到秀姑,說說笑笑,絲毫不提她被周家休棄的事。
鑒於剛被休回娘家,又是剛剛穿越到這裏,秀姑很少出門,現在見人,不免有些羞怯。
“大嫂,你們這是去縣城裏做啥?”蘇三嬸瞄了瞄秀姑抱在懷裏的包袱,一臉好奇。
蘇母妯娌四個,其中感情最不好的就是蘇三嬸,秀姑尋死不成后,二嬸四嬸都拎着雞蛋來探望過,唯獨蘇三嬸沒有任何錶示,還跟村裡人嚼舌根,言語之間對秀姑頗有嫌棄。
蘇母淡淡地道:“秀姑做了些針線,去縣城裏賣了補貼家用。”
“哎呀,秀姑的手藝好,這麼一大包袱的活計,一定能賣不少錢吧?大嫂有福嘍,秀姑在周家交過錢還能攢下六七吊錢,以後不得年年攢十幾吊錢給大嫂花。秀姑啊,什麼時候借給你三嬸一些錢?再過幾個月就過年了,你叔叔兄弟們連一件新衣裳都沒有,我這心裏頭啊,覺得不是滋味。”蘇三嬸羨慕得幾乎有些嫉妒了,看看自己攢了一個月才攢下來的五十個雞蛋,再看她們鼓鼓囊囊的包袱,怎麼看怎麼覺得心裏不平衡。
“老三家的,說啥哩?秀姑不容易,你不說幫襯一把,還說這些風涼話。”不等蘇母和秀姑回答,老蘇頭就先開口斥責了,“去年你們借了老大家的一吊錢不想法子還上,還想借啥錢?哪家過日子都不容易,誰有閑錢借給你?”
老蘇頭對待四個兒子一視同仁,當初分家的時候,蘇父家多分一畝三分地,那是因為蘇父給他養老,以後操辦後事,不用其他兒子出錢。
除此之外,其他三個兒子每家分了六畝地、十五兩銀子、一套農具和傢具若干,包括各家居住的三間房都是老蘇頭花錢蓋出來的,結果現在人口最少的蘇父家已經有了二十畝地和豬牛家禽,重新建了現在的大院子,其他兩個兒子也分別有十畝地並且另外擴建了房子,反倒是生有四子一女的蘇老三,沒半點長進不說,還賣了兩畝地。
聽到老蘇頭開口,蘇三嬸悻悻然地住口,不敢再說什麼了。
沒辦法,老蘇頭雖然由蘇父供養,但是蘇老二和蘇老四比較孝順,除了天災*外,其他時候每個月都會送五斤糧食和五十個錢給老蘇頭,只有他們家養家餬口不易,每年都拿老蘇頭多分蘇父一畝三分地的事情來拒絕出錢出糧。
秀姑見蘇三嬸消停下來,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初來乍到,不愛與人紛爭,尤其是蘇三嬸這樣的人物,避而遠之最好。
到了縣城裏,其他人紛紛下車,向老蘇頭道謝。老蘇頭不進縣城,直接停在路口等候,和兒媳孫女約好回去的時間。秀姑和蘇母背着背簍,提着包袱往雲家綉庄走去。
秀姑穿越至今,頭一回來縣城裏,走到縣城中心,發現這裏的集市很熱鬧,街道呈十字型,貫穿東南西北,路面約莫兩三丈寬,兩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攤子,有賣鍋碗瓢盆的,也有賣果子蜜餞的,還有賣雞蛋、家禽、滷味、點心、布料、農具的,五花八門,應有盡有。攤子的後面是店面,一水兒的青磚瓦房,甚至還有二層小樓,各樣幌子飄蕩在空中。
他們這裏算是彭城的大縣了,下面管着二三十個村子,所以逢集的時候非常熱鬧。
秀姑看了幾眼,就和蘇母進了位於中心且十分齊整寬敞的雲家綉庄,雲家綉庄極大,足足佔了三家連在一起的鋪面,“雲掌柜。”
身穿寶藍繭綢夾袍的中年人走了出來,看到秀姑母女,臉上滿是笑意,“蘇嫂子,秀丫頭,我可盼到你們了,快進來。再過兩個月就過年了,王家需要採買不少荷包,用來裝壓歲錢,這回你們帶了多少過來?下回多做些荷包。”
蘇母趕緊笑道:“帶了不少哩,我和兒媳婦做了一百多個荷包,秀姑自己也做了不少。”
雲掌柜接在手裏打開包袱,數了數,一共一百零七個荷包,二十個香囊,二十條手帕,仔細檢查了一番,“蘇嫂子,你們做的就是比其他人好,細緻綿密,咱們還是按老價錢,荷包和香囊六文錢一個,手帕四文,一共八百四十二文。”
忙碌了一個月,一下子收入八百多文,蘇母高興得眉開眼笑。
秀姑抿嘴一笑,遞上了自己做的針線,先把原身做的針線拿給雲掌柜看,然後又拿出自己做的,“雲掌柜,我最近又學了幾種新針法,做得比以往好,您看給什麼價錢?”
雲掌柜目光如炬,一眼看出秀姑後來拿出的針線精巧不凡,針腳綿密找不到線頭,綉面光滑,所繡的花樣更有一種栩栩如生的靈活感,沒有半分匠氣,比之前做的針線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抓了一個荷包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細看。
蘇母和秀姑都靜靜地看着,察覺到了雲掌柜的驚喜。
秀姑原身心靈手巧,手藝強過蘇母和蘇大嫂幾倍,荷包和香囊繡得精緻,能賣到十五文錢一個,而且很暢銷,這在全縣城來說相當了不起。雲掌柜賣出去的時候能賣到二十文錢,凈賺五文,所以雲掌柜一直和秀姑保持着買賣關係。
“好啊!高手在民間。秀丫頭,你的綉工大有長進。”雲掌柜嘖嘖稱嘆,一臉不可思議,“我看比江南那邊的刺繡都不差,了不得,王家的太太奶奶姑娘們一定喜歡。這樣吧,你之前做的按老價錢,荷包香囊十五文錢一個,手帕十二文,這些新針法繡的荷包、香囊三十文錢一個,手帕二十四文,結子和絡子也是新花樣,好看得很,十文錢一個,你看如何?”
“您一向公道,就按您說的。”
秀姑並沒有討價還價,她估算了一下,原身留下了二十二個荷包、六個香囊,五條手帕,自己後來做的針線也是以荷包、香囊居多,荷包二十三個,香囊十五個,手帕二十條,結子和絡子一共二十六個。
見秀姑善解人意,不似旁人那般斤斤計較,雲掌柜臉上笑容更盛。
算好賬后,秀姑共計得錢兩千三百六十文。
蘇母驚訝地張大了嘴,秀姑做了一個月的針線,賺了兩吊錢還多?一個荷包竟然能賣到三十文?自己和蘇大嫂婆媳兩個人做的針線一共也才賣了八百多文。
蘇母突然憤憤不平起來,按着秀姑的本事,嫁到周家四五年只存了六七吊錢,那麼落到周家手裏的得有多少?一年就算掙十兩,落在他們手裏的至少得有三四十兩吧?他們居然貪心不足,為了區區幾吊錢,就以七出之條的罪名休了秀姑!
秀姑不知蘇母突如其來的心思,看着雲掌柜檢查完針線,然後付錢。
民間流通的是銅錢,很少見金銀,甚至有的百姓之家終其一生都未必能摸到銀子,一吊錢也就是一千文,相當於一兩銀子。雲掌柜雖然店面大,頗有銀兩,但是考慮到蘇家是鄉下人家,所以付給秀姑的仍舊是銅錢,一共兩吊錢,外加兩串,第三串則取下四十枚銅錢。
秀姑並沒有先收錢,而是在綉莊裏挑了自己所需的各色上等綉線。
雲掌柜見狀,笑道:“秀丫頭,你的綉工這樣好,小件針線雖然能顯出工夫,卻不如綉圖賣得貴,大戶人家最喜歡這些了,你扯幾尺綢布,綉大件兒物事?”
秀姑想起自己繡的一路連科圖,便問雲掌柜可有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