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
以前蘇老三日子家的日子過得不如蘇父等兄長,別家豐衣足食,他家粗茶淡飯,難免就生些是非,如今有了李家給的一百兩銀子和李氏進門的部分嫁妝,蘇老三得意洋洋之餘,再無嫉妒怨憤之語,幾家的相處反倒空前地平和。
蘇老三和蘇三嬸不鬧事,蘇家上下都好過。
秀姑一家才回來不過三四日,就感受到了這種氣氛。
算是蘇大偉冥婚帶來的好處?秀姑好笑地想。好笑之餘,又帶着三分嘆息,倘若蘇大偉活着,正是娶妻生子的年紀,何必用一場冥婚來滿足為人父母者對兒女的慈心。
蘇大偉冥婚儀式結束后的幾日,趁着尚未回城,秀姑命婆子把後院的菜地種上,又命長短工把家裏稻穀和玉米晒乾,麥子種下,諸事打理妥當,張碩也在這段時間裏見了蘇大哥和江玉堂等人,又請了雲天瑞,共同解決目前的競爭事件。
秀姑有自知之明,沒有插手這件事,一則是她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二則兩家靠種菜發家致富的主意雖然是她出的,但是她不可能一輩子替他們解決各種煩惱,其實她也不太喜歡娘家事事都問自己意見的行為,譬如這件事,譬如滿倉的婚事,若是自己出的主意帶來的永遠是好處也就罷了,若是偶有不好的時候,恐怕就容易遷怒到自己身上。
看似是她想多了,實際上卻是人之常情。
秀姑本身就遇見過。
偏偏自己這樣的想法無從吐露,秀姑只好暗中決定以後再不多嘴攬事。本來她就不太想把賣菜的事兒攬上身,想讓娘家和江家自己想辦法解決,自己家從旁協助,只是事關整個大青山村的將來,終究還是得張碩出面。
讓蘇家和江家束手無措的事情,對於張碩和天瑞來講卻很簡單,無他,二人的人脈非蘇江兩家和別村可及,所以很快安排好了大青山村瓜果菜蔬在縣城和府城的銷路。
無論賣什麼東西,最主要的就是銷路。
有了銷路,其他都是小事。
除了府城裏和雲天瑞有所來往的幾個大戶人家,以及縣城的李家和馬縣令、林主簿家這幾家外,張碩從中牽線,大青山村的瓜果菜蔬供應駐守府城的軍隊,並簽訂了契約。駐守府城的軍隊在城外紮營,多在僻靜之所,距離大青山村反倒比府城近些。
張碩有這樣的門路,也是有原因的。
張碩豪爽好客,整個桐城裏有一大半兒的販夫走卒和他有交情,其中有一個賣狗肉的叫王二騰,他的結拜兄弟在軍營中當差,管的就是火頭軍,和張碩一塊喝過酒吃過肉。
明白其中緣由后,眾人無不佩服。
秀姑則暗中嘆息一聲,難怪大家都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別看張碩結交的這些市井之徒都沒有什麼地位,結果卻幫了張碩的大忙,果然仗義。念及於此,秀姑暗中決定日後更要善待這些人,不能因地位高低而有所小覷。
解決完這件事,張家回城,秀姑特地打酒滷肉,謝過王二騰等人,本以為生活重歸於平靜,不想十月份衙門有吏致仕,既無後,又無徒弟,也沒有人捐官,便有人舉薦張碩繼任。
雖然常說官吏二字,實際上,官和吏大有不同。
官是天,吏是地。
官有品級,吏不入流。
官是士,而吏則介乎士和民兩者之間,幾乎算是後者。
官是朝廷命官,吏只能以工代干,服役於衙門。
官員多是從正途出身,主要是靠科舉考試,其他或是蔭封,或是捐納,皆前途無量,而吏員或是由人舉薦,由官員選拔,或是捐納,或是父傳子、師傳徒,有不少朝代的吏員都是一時為吏,終生為吏,即便由吏出仕為官,也難做到三品。
不過對於張碩而言,衙門的吏員地位可比里長高得多,尤其此次舉薦他做的吏是典史,是掌管緝捕、監獄的屬官,直接越過了刑房好幾層低階小吏,捐個典史還得將近兩銀子呢。
不止如此,典史一個月有三石米的俸祿。這份俸祿並不是朝廷發下來的,而是由各地府衙從賦稅中截留下一部分,然後發給下面的吏員,有的地方按時發,有的地方則會拖欠,但看馬縣令的為人,決計不會拖欠,再說張碩不缺這份月米,缺的地位。
“怎麼就舉薦你了呢?”秀姑又驚又喜,她萬萬沒想到張碩有這樣的運氣,典史啊,雖然不是官,但在一個縣城裏頗有些地位,相當於一個縣城的警察頭兒。
張碩已年近四十,依舊身高膀寬,意氣風發,哈哈笑道:“我做里長的時候,村裡那些變化算是天翻地覆了,大多數村民安居樂業,縣令大人都記在心裏,有意提拔我,加上市井中的百姓都很服我,我也讀書識字,又有林主簿贊同,於是就有了今日之事。”
說到這裏,張碩掩飾不住眉宇間一點洋洋得意之情。
秀姑點頭道:“如此說來,都是你應該得的。只是,你去衙門做了典史,家裏屠宰的生意怎麼辦呢?你一面做官,一面賣肉,到底不大好。”
老張聽到喜信時早已呆若木雞,此時聽了秀姑這話,不由得回過神,沉思片刻,開口說道:“這有什麼擔心的?咱們家賣肉的鋪子轉到我名下來,我才是真正的張屠戶,生意上的事情阿碩就別堂而皇之地出面了,讓我來,旁人自然就挑不出什麼理了。”
老張越說越覺得有理,負手在屋裏走來走去,重重點頭道:“對,就這麼做!不過就是個名頭,難道你這做兒子的代替老子殺豬,別人還能說是你的錯?”
秀姑忖度片刻,十分贊同,只要明面上過得去,旁人才不來管張碩在家殺不殺豬。
張碩本來也是這麼打算,就是不知道怎麼開口,現在老父和妻子都這麼說,他就可以放心了,這種事就是有人追究,也查不出什麼過錯。
上有馬縣令和林主簿青睞,下有民眾舉薦,張碩本身讀寫都不錯,非常符合吏員的選拔,不出幾日就走馬上任了,每日早早起來去新建的屠宰場殺豬宰羊,其餘剝皮分割清理買賣等雜事由老張和夥計料理,然後吃完飯去衙門上班,時間竟也充足。
在上任之前,張碩向衙門舉薦蘇超取代自己的里長之職。
其實,張碩在遷居桐城不久就萌生了去意。
他們家住在桐城,自己又打算在城裏僻靜處買一塊地專做屠宰之事,也就是將村裏的屠宰場遷到城裏,雖說村裡房地耕牛俱全,平常也要回村耕種並料理村中人情往來等事,但若沒有要緊大事,估計不會遷回村裡長居,這麼一來,他繼續做里長就有些不適合了。
何況,今年夏秋兩季收成雖然不好,但因有賺錢的門路,村民也算豐衣足食,私塾先生仍舊是張家出錢,童兒識字,上下可謂是一片崢嶸氣象,張碩離去也很放心。
張碩之前沒吐露這份意思,是因為里長雖不入流,到底比平民百姓強些,掌管村民的賦稅和戶口,每逢衙門下達公告皆可得些便宜,順便照應親友,正猶豫着辭職與否,誰知就得了這個造化,倒是意外之喜。
典史管理的事務甚多,張碩自然忙碌起來,反觀秀姑卻是相當清閑。
壯壯和開疆有耿李書院和縣衙里的先生教導,學業不必秀姑十分費心,只需督促開疆一人用功即可,倒是兩個小的雖未滿兩周歲,卻已露出聰慧氣象,尤其是平時不吭不響的老三阿麒,因着秀姑的教導,居然能背出七八首詩詞,三字經也能背下一大段。
老張和張碩都很高興,不過兩個孩子年紀太小了些,所以都贊同秀姑不能揠苗助長的想法,只在玩耍時把一些朗朗上口的詩詞歌賦和啟蒙的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教給兩個孩子,另外壯壯丹青略有小成,閑暇時以工筆將那些“刻舟求劍”、“鑿壁借光”等成語典故繪將出來,做成畫冊送給三個兄弟,因畫冊顏色鮮艷,形象逼真,幾個孩子都非常喜歡。
秀姑拿着畫冊翻看了片刻,不禁拍了拍額頭,虧得自己畫綉雙絕,素來又對兒子們的教育用心,居然沒有想到將典故繪製成畫冊,用來引發小兒子的興趣,繼而學習,難為壯壯年紀輕輕的竟能想到這個主意,而且繪製得格外細緻。
秀姑現在無所事事,生意和家務都不用她操心,便接手壯壯的繪製,將沒有畫出來的典故一一畫出來,同時又將通俗易懂的唐詩宋詞繪成圖畫。
進了十月,畫冊尚未完成一半,李淑人忽然派銀珠來請她。
秀姑暗暗納悶,雖然她接了李淑人不少綉活,但是李淑人身份尊貴,只有重賞,從沒提過見自己,怎麼今日突然想見自己了?
李淑人還派了一輛青綢車,以示看重,秀姑從銀珠處問不出頭緒,又不敢耽擱,只得急急忙忙地收拾打扮一番,與銀珠乘車前往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