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庄妃之死
四更時分,紫禁城。
鍾粹宮的偏殿門口,兩個太監正有些驚慌的四處張望着。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兩個太監如老鼠見貓似的躲藏到一旁。
過了不多久,一個精瘦似猴的太監從偏殿精舍里出來,朝守在門口的兩個太監點了下頭,三個人壓低着腳步聲,有些驚慌的不時四處張望,不一刻便消失在黑幽幽的夜色中。
第二日,清晨。
就住在鍾粹宮附近的小麻子剛剛從床上起身,便聽見一陣繚亂的腳步聲。小麻子推窗一看只見窗外正有一隊太監經過,這些太監個個面生,為首那個卻有幾分面熟。想了下,頓時認出這不就是直殿監掌印孫尙都的乾兒子孫平,此人如今不是在柔妃那裏聽差,聽說還混的不錯,怎會來此?而且看那方向,正是衝著鍾粹宮去的。
小麻子心中咯噔一聲,頓時連穿衣穿襪都趕不及,推門而出,連滾帶爬的追到這些太監前邊,伸手攔住最前面的孫平,道:“你們怎麼這麼不懂規矩,竟敢胡亂亂闖?”
孫平是認識小麻子的,嘿嘿冷笑一聲道:“咱家看不懂規矩的是你這小崽子罷,咱家是奉柔妃娘娘的旨意辦事,你敢攔咱家,不要命了罷。”
小麻子一驚,柔妃娘娘和庄妃娘娘的不對路在紫禁城裏可是人盡皆知的事。可如今柔妃娘娘明知張公公護着庄妃娘娘,卻還派人來,那是絕無好事。
孫平壓根不理小麻子,手一揮,身後眾太監已是把前方十丈處庄妃所居的精舍包圍的水泄不通。小麻子驚道:“孫公公你想幹嗎?這裏可是張公公的地方,你可千萬被胡來。”剛說完,已被中年太監身後的兩個強壯太監架到一邊去了。
孫平陰陰一笑道:“張公公?別說是張公公,就是黃公公來了,也攔不住柔妃娘娘的旨意。”他說著,再不理會小麻子,走到庄妃屋前,揚聲道:“庄妃娘娘,鍾粹宮有人密報娘娘私埋柔妃娘娘的人偶,暗地詛咒柔妃娘娘。如今柔妃娘娘下了懿旨,讓奴才來搜上一搜,還請娘娘開門。”
屋子裏並沒有任何的聲音,孫平又揚聲照着剛才說了一遍。旁邊的小麻子見勢不妙,趕緊轉身,向內東廠方向飛奔而去。
孫平見說了兩遍屋子裏還是沒有絲毫動靜,眉頭一皺,正要喚人把門撞開,忽見門縫裏透出一股煙來。陡然間,旁邊窗戶縫裏也透出大股的煙來。
孫平大驚,尖叫道:“快,快給咱家撞開。”兩個強壯太監合身衝上去,直接把門板撞飛,只見裏面頓時竄出一股火光,屋子裏已是熊熊燃燒起來。
兩個強壯太監剛衝進去,立即灰頭土臉的又被熊熊的火勢給逼着推了出來。眾太監發一聲喊,都去找物件打水救火,卻哪來得及。風助火勢,不消半刻,熊熊火勢已把整間精舍都吞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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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妃死了!
張洛剛剛進宮就得到了這個消息。小麻子稟報后,見張洛沉着臉再沒說一句話,只是站在那被燒毀的偏殿精舍門口,陰沉着臉,似乎馬上便要下起暴風驟雨似的,小麻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本來還想再稟告兩句的也沒敢吐出口,哆嗦着站在一旁再沒說話。
余有德瑟瑟發抖,跪倒在張洛腳前。張洛陰森森的道:“我昨日裏是怎麼說的,讓你盯緊了宮裏的事,你就是這麼給我盯緊的嗎?”
張洛此時隨着身份武功的進境,一旦發怒,身上氣勢竟如怒獅般駭人,余有德武功平常,被這股氣勢壓得,腦袋裏頓時一片空白。
張洛怒喝一聲,一腳踹出,余有德根本連反映都反映不過來,只覺一陣狂風從耳邊刮過,嘭的一聲大響,在他身後側三丈遠的一個石墩竟然被這記腳風踢得四分五裂。
余有德悄悄看了身後一眼,呻吟一聲,這才發現自己臉上被剛才的罡風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咕嚕嚕的往外冒。
眾東廠心腹太監都被這聲勢駭住,一個都不敢吭聲。正好此時,陳矩匆匆趕來,見平時於與廠公最交善的大檔頭來了,眾人這才敢透出股大氣來。
陳矩這些日子練了老公公的功夫,整個人越發沉靜無語,很少說話。他此時看看這場面,眉頭一皺,交代這些東廠心腹太監道:“你們都退下罷。”
眾太監如獲大赦,依次退出。待只剩下張洛陳矩兩個人了。陳矩才湊上來道:“廠公節哀,庄妃娘娘逝者已矣,咱們還需從長計議才是。此事大不簡單,依屬下看,此中必有陰謀。”
張洛看着被燒毀的殘垣,想起這些日子與庄妃的恩愛,前日她吐露心曲,不禁心痛如絞,道:“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你知道什麼,都直說罷。”
陳矩看了眼張洛,小心的道:“照面上看,此次把庄妃娘娘逼的引火**的乃是柔妃娘娘。可依我看來,柔妃娘娘不過是一把刀,是被人揮着砍過來的。若廠公真的因為庄妃娘娘而對柔妃娘娘生怨,只怕正中幕後之人的下懷。”
張洛沉痛之時,心中越發冷靜,聞弦歌而知雅意,道:“你不需拐彎抹角,我知你意思,柔妃娘娘是皇上第一寵妃,我張言還沒有那麼蠢,敢去對付她。不過其他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你想必已經知道了什麼,都說出來吧。”
陳矩應了聲是,道:“這事只怕與前日在御馬監私會的幾個大太監不無關係。前些日子,就有在宮裏的耳目密報,自陳洪回宮后,便經常和御馬監直殿監的幾個大太監密會。這幾個大太監都是宮中的老人,對廠公擔任東廠提督都心懷不滿,尤其是這兩個多月來廠公拉下了不少他們的心腹親信,更是讓他們嫉恨。今日之事,雖是柔妃娘娘的人動的手,但這推動的,只怕多半還是這些宮裏不滿的大太監。”
張洛壓下悲怒,道:“你是說他們是衝著我來的?”
陳矩低聲道:“多半如此。”
張洛咬牙切齒的道:“他們既想對付我,直接衝著我來便是,又何必牽扯到庄妃?”
陳矩看了張洛一眼,小聲道:“廠公是老公公的弟子,又與陶國師黃公公親善,皇上身邊最親近的人,有三個都和廠公有關係。加上廠公聖眷正隆,若換了我是那幾個大太監,也絕不會從正面同廠公為難的。廠公,這些日子你往庄妃這裏跑的太勤快了。固然你是小心了,但宮裏這麼多人,總有看見的。這幾個大太監都是宮中的老人,根基深厚,就算咱們再怎麼防備,總有些耳目是防備不到的。廠公和庄妃對食,本來不是什麼大事。畢竟庄妃娘娘早已失了寵。可是一旦有人興風做浪,這便是個天大的把柄。無論庄妃有沒有名號在身,畢竟也曾是身為貴妃的人,只廠公和她對食,便是大不敬之罪,要是被皇上知道,只怕廠公能保住性命就是萬幸了。”
張洛眼角一顫,終於意識到庄妃極可能是被自己牽連,否則她已被廢棄了封號,又有誰會想着去對付一個被關在冷宮中的妃子!想起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確實幾乎天天都往庄妃這裏跑。開頭半個月還小心些,只是深夜裏來往。到後來見宮中對食風氣極濃,在搜查李彬餘黨時,更是發現了不少太監和妃子對食的。便是不以為意了,有時白日裏來了,一呆就是小半天,只要不是傻子,只怕都能猜的出來。若不是對食,東廠廠公哪用在一個廢棄的妃子房子裏呆這麼久的!
旁邊陳矩道:“適才屬下之所以晚來,是因為屬下剛剛得到一個消息。在鍾粹宮執守的耳目曾在昨夜發現有幾個太監半夜出入宮門。”
張洛猛的轉身,道:“可曾查出是哪邊的人。”
陳矩冷靜的道:“昨夜沒有月色,那個耳目也沒看清楚,但屬下剛才去查了下,發現鍾粹宮今日少了兩個直殿監的打掃太監,而往日這兩個太監從沒缺過席。”
張洛緊握拳頭,低喝道:“立即給我去查,一定要把這兩個人查出來。庄妃娘娘的為人我很清楚,她雖然嫉恨柔妃,但絕不會去埋什麼人偶,而且區區一個人偶也絕不會讓她引火**。他們半夜到底對庄妃娘娘做了什麼!給我查清楚。”
陳矩應了聲是。張洛揮揮手,讓他離開。
陳矩關切的看了張洛一眼,開口欲言,但終於沒說出來,搖搖頭,只已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輕嘆了口氣,便轉身離開。
張洛站立了一會,邁步走進那被燒的面目全非的屋中。
裏面一片焦黑,幾乎看不出往日的模樣,兩根燒斷砸落下來的大梁早就被清走了,地上一層灰燼,有一處明顯的人形模樣,庄妃的屍身早就被清理,她畢竟是一位公主的生身母親,後事卻是輪不到張洛去操辦,因知道消息的晚了,張洛便連她的屍體也沒能看上一眼。不過此時看到這人形,也能想像當時庄妃所遇。張洛心痛如絞,猛一揮手,屋中捲起陣勁風,灰燼如灰色的雪花四散飄舞。灰色散開,那人形的模樣旁邊似乎有模糊的字跡,若非張洛眼尖,絕不可能看見。
張洛心中猛顫,立即跪倒下去,小心的用手把周圍的灰燼撥開,那下面果然有兩個筆畫彎曲模糊的小字,字跡帶血,似是用指甲之類硬刻出來的。張洛小心辨認,終於認出來那兩個字是寫的很潦草的“出宮”。
想到庄妃臨死前還想着自己,讓自己出宮,張洛頓時再忍不住眼眶發酸,跪倒下去,發誓道:“娘娘,我張洛在這裏對天發誓,不為你報此大仇,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