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新羽!”
白新羽聽到身後有人叫他,他都有點分不清遠近了,那聲音參雜在風裏,飄乎乎的,還怪好聽的……
接着,他的身體就被一雙有力的胳膊架了起來,那手臂很結實,貼上去的胸膛又厚又硬,讓人充滿了安全感。白新羽勉強睜開眼睛一看,就看到一個形狀很好看的下巴,還有薄薄的淡色的嘴唇,在叫他名字,可惜他暈暈乎乎的,總覺得那聲音離他還是很遠。
俞風城看他眼神有些渙散,用力拍了拍他的臉,“白新羽,你真暈了?”
馮東元和錢亮都跑了過來,馮東元進展地說:“新羽?你沒事吧,我送你去醫務室吧。”
許闖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去什麼醫務室,弄到食堂去,灌點鹽水。”
馮東元小聲說:“連長,他好像要暈了。”
許闖斜睨着他,“年紀輕輕體能這麼差,就知道抽大煙喝大酒了吧公子哥兒?按我說的,灌鹽水去,正好也到了早飯時間了,吃頓飯就好了。”他蹲下身,用武裝帶拍了拍白新羽的肩膀,“還差半圈500米,明天補上。”
白新羽翻了個白眼,恨不能徹底暈過去。
俞風城把白新羽從地上架了起來,背到了背上。
其實這時候白新羽已經緩過來一點兒了,至少自己站着應該沒問題,但是他懶勁兒上來了,也存着報復一下俞風城的心裏,故意裝暈,跟樹懶一樣,把全身重量都往俞風城身上壓,心想着少走一步是一步。從操場走到食堂,小一公里呢,累不死這個煞星。
俞風城把他往上託了托,背着他往食堂走去。馮東元和錢亮跟在兩側。
馮東元看白新羽滿臉通紅,不停地拿手給他扇着臉,有些着急地說:“不能出問題吧。”
錢亮道:“沒事兒,年輕力壯的,跑跑步能怎麼樣。”
馮東元嘆息道:“你也是,早起一會兒不就好了。”
俞風城冷道:“他可能有那個自覺嗎。要不是有人叫他,他今天就不只七公里了。”
白新羽心裏偷偷罵著俞風城,可在內心很深處,他又隱隱覺得俞風城說得好像也沒錯……今天為什麼就不能早起哪怕一分鐘,自己就不用丟人,也不用活受罪了。他趴在俞風城背上,鼻頭有些發酸。如果他媽知道他在部隊這麼遭罪,會不會心疼、後悔呢?
從操場到食堂,看似沒多遠,可是背着一個一百四十多斤的人,實在不是件輕鬆的事兒。俞風城走到食堂的時候,已經累出了一身汗。
他把白新羽放到椅子上,擦了擦額上的汗,看着白新羽眼皮直抖,又不敢睜開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
馮東元和錢亮去找鹽和熱水了。平時鬧哄哄的大食堂,此時安靜空曠,一排排空蕩蕩的桌椅,看上去有幾分寂寞的味道。
俞風城喘了口氣,然後踹了白新羽一腳,“還裝?”
白新羽緊閉着眼睛,不敢動。
俞風城彎下腰,兩手撐在桌子上,湊近白新羽的臉,低聲道:“再裝我可要親你了。”
白新羽心裏一抖,假裝剛剛蘇醒的樣子,睜開了眼睛,虛弱地看着他,那拙劣的演技看在俞風城眼裏非常滑稽。
俞風城眯起眼睛,“是不是還沒醒?我帶你去沖個澡?”
白新羽忙道:“不、不用,我好多了。”
倆人離得很近,鼻尖幾乎貼上,因此白新羽能清晰地看到俞風城光潔的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想到他一路把自己背到食堂,白新羽心裏有了一絲異樣,可能這個人只是嘴賤,人品也沒那麼差?
俞風城捏着他的下巴,威脅道:“在我背上趴得挺舒服是吧,我背你不是白背的,我之後一個星期的衣服你洗。”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立刻把之前的話吞了回去,他掙扎了一下,“我不會洗衣服。”
俞風城輕佻地拍了拍他的臉,不容置喙道:“學。”
白新羽幽怨地看着他,滿臉不服氣。
這時,馮東元和錢亮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個部隊的那種綠色的水缸子,滿滿一缸子水。
馮東元驚喜道:“新羽,你醒了?你好點兒沒有?”
白新羽點點頭,“水……”他快渴成乾兒了。
馮東元趕緊把缸子遞給他,他抓着就灌了一大口,結果剛喝進去,噗地就吐了,他雖然知道那是鹽水,可真不知道能他媽咸成這樣啊!
錢亮抓了抓腦袋,嘿嘿笑道:“可能……我鹽放多了?”
白新羽給噁心得直咳嗽。
馮東元趕緊去給他兌了一杯水,白新羽這才灌了兩口,感覺嗓子眼兒里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終於被壓下去一些了。
喝完水,白新羽深吸了一口氣,抓着馮東元的胳膊,苦大仇深地說:“我跟你說,我剛才感覺自己要死了。”
馮東元安慰他道:“緩過來就好,你可吃一塹長一智了,以後一定要早起,別犯錯誤。”
白新羽忿忿道:“許闖他就是針對我!遲到40秒就讓我累得要死要活的,他一開始就看我不順眼,他就是故意整我。”
馮東元皺眉道:“新羽,你別這麼說,我沒覺得連長針對任何人,而且他昨天已經說清楚了,只是讓你早到幾分鐘,你自己沒做好,他罰你也是正常的,遇到麻煩,你也要檢討自身的問題啊。”
白新羽想反駁,可又詞窮,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他有些委屈地說:“連你也這麼說我。”
馮冬雲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是怪你,我只是覺得,你這個脾性要改一改,我媽總是說,遇事先挑自己理,再挑別人理,有時候一些事自己想想就想通了。”
錢亮道:“是啊,我都跟你說了多少回了,既來之則安之,到了哪處就守哪處的規矩。”
白新羽心裏還是有些不服,可又反駁不上來,就低着頭不說話。
俞風城伸手彈了下他的腦袋,“讓你一群年紀比你小的教育你,你也不害臊。”
馮東元連連擺手,“不是教育,不是教育。”
白新羽騰地站了起來,推開俞風城的手,“用不着你管。”他說著就往食堂外走去。
錢亮叫道:“馬上吃早飯了,你去哪兒啊。”
“打電話。”白新羽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個時間去,傳達室果然沒什麼人,白新羽簡直如飢餓之人見到了大魚大肉,猛地撲到了電話機旁,他深吸一口氣,用顫抖的手指撥通了他哥的電話。
電話響了沒幾聲,就接通了,一個懶洋洋的男聲從話筒里傳了過來,“喂?”那聲音透亮、磁性,非常好聽。
白新羽這個熟悉的聲音的瞬間,百感交集,一時激動、緊張、害怕、渴望的情緒全都涌了上來,喉嚨好像被一隻手掐住了一半,一時發不出聲音,他握着話筒的手都直抖,他知道,這是他最後的希望,越是知道,他越不敢開口,萬一他哥毫不猶豫掛了他電話,簡直就是一腳把他踹下懸崖啊。
“喂?”簡隋英的聲音透出點疑惑。
白新羽眼眶一熱,喉頭一松,失聲喊道:“哥——救救我——”幾日來的痛苦、委屈、絕望的積壓,讓他在聽到救星的聲音的瞬間,情緒就失控了,他那一嗓子把傳達室值班的兵給嚇得一哆嗦。
白新羽此時已經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了,聲淚俱下地哀求着,“哥,救救我吧,我錯了,這地方我一天也不能呆了我快瘋了啊哥!”
電話那頭似乎沒忍住,噗嗤笑了一下,白新羽的心頓時拔涼拔涼的,他又驚又恐地喊:“哥哥哥哥哥——”
簡隋英吼道:“閉嘴,叫魂兒呢你!”
白新羽立刻噤聲,顫巍巍地吸了吸鼻子。
簡隋英“哼”了一聲,“你還有臉給我打電話?早幹嘛了你,在部隊呆得爽不爽?”
白新羽哽咽道:“哥,我對不起你,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他現在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如果能讓他回家,他以後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賭,再也不玩兒,好好工作,天天向上……
簡隋英冷冷一笑,“放過你?行啊,你把那三套房子給我吐出來,我立馬讓你回來。”
白新羽一聽這個,聲兒都不對了,他哪裏能陪得起三套房子,他哀求道:“哥,這地方真是鳥不拉屎手機沒信號天天五點起床連個女的都沒有他們還總欺負我都瞧不起我嗚嗚嗚哥,你讓我回去吧我求求你了嗚嗚嗚嗚。”白新羽越說越語無倫次,他只知道簡隋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他感覺這跟稻草正在拋棄他……
簡隋英怒道:“我他媽跟你說房子,你跟我說這個幹嘛?你到那個地方是你自己自找的,從小到大我簡隋英哪裏對不起你了,你他媽背着我坑我錢,你是良心給狗吃了還是腦子裏全是屎!啊?”
“嗚嗚嗚哥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我也不想的,我……”白新羽看了值班的兵一眼,壓低聲音說:“我欠了高利貸,那刀都架我脖子上了我敢不還嗎,再說這也是小林子慫恿我的要不我哪有那個膽——”
“你說什麼!”簡隋英暴喊一聲,“你剛才說什麼?”
白新羽抽泣着:“哥,我之所以一直躲着你,不是怕你揍我……不是,也、也是怕你揍我,但是,主要是,我見着你我就不敢撒謊了可是我又不敢說實話,我害怕呀。”
“你別他媽廢話,你剛才說小林子什麼!”簡隋英聲音急促,再沒了剛才的戲弄。
白新羽顫抖着說:“是小林子當初教我的。我欠了賭債還不上,我不敢跟你和我爸媽說,被他知道了,他說他能幫我,但是不能和你說……那、那房子沒經過我手,他就是給我了三百萬還債了,然後、然後房子他弄走了,然後我、我害怕你找我,我就、就跑國外去了。我一直不敢回來,除了怕你怪我,還有,我怕、我怕告訴你這個,你接受不了。”
“我去你媽的!”簡隋英狂吼一聲,“白新羽!你他媽要是長了一丁點人的腦子,就他媽應該早告訴我!”
白新羽嚇得心臟直哆嗦,“哥,對不起……”他其實心裏一直充滿對簡隋英的愧疚,他這人雖然挺窩囊的,但是他知道誰對他好,他哥雖然有時候也揍他,但也真把他當弟弟,他當時是鬼迷了心竅了,被債逼急了,他現在真是後悔死了!他顫巍巍地哀求着:“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對不起你,你怎麼揍我都行,我發誓我這回一定改好,我再也不賭了,真的!我求求你了哥,我都跟你坦白了,你饒了我吧,你讓我回去吧哥嗚嗚嗚嗚嗚哥——”
簡隋英咬牙切齒地說:“你個傻逼就在那兒呆一輩子吧!”說完砰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白新羽愣愣地看着話筒,半天都沒回魂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