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從福利院離開已經是下午快五點鐘了,告別依依不捨的孩子們,奚熙拒絕了好友的邀請,‘別有用心’的重新坐上了項越的車。
項越以為她還要為之前的事撒歡求情不讓告狀,沒想到從車子啟動到現在都快二十分鐘了,小丫頭愣是一個字兒沒提,只顧着低頭玩兒手機遊戲,間或還帶兩句口頭語,什麼‘我去、卧槽、暈死’之類的,玩的相當投入。
她估計已經認命,項越好笑的想。憶起福利院的那些孩子,忍不住問,“這些孩子你是怎麼打算的?”人說醫者父母心,項越覺得自己雖然沒那麼偉大,但也不忍對那些孩子不聞不問,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尤其是丫丫,才一歲多的孩子,什麼都還不懂,生命卻已經開始倒計時。
奚熙這才抬頭看他一眼,慢吞吞說,“沒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他詫異重複。
她嗯了一聲,“錢不夠,需要幫助的人太多,幫得了這個就幫不了那個。你覺得東東他們很可憐,但比他們更可憐更需要錢救命的人太多了,我們又不是提|款機。”
又說,“做好事是要花巨資的,像我們這樣的米蟲能拿多少錢出來?之前一年已經把我這快二十年的存款全砸進去了,夏伊去年賣了自己一輛車,差點被他爹打斷腿,揚揚、洛洛還有謠謠把自己的首飾都賣了好幾件,現在家裏人都不給她們買貴重東西了,平時參加完宴會也會把首飾收回去,還要定期檢查她們的衣服包包少沒少,如果少了就要說事兒了。陶彬、張澤、程昊、沈嘉,他們哪個積蓄沒砸進來?長輩怕我們亂賣東西,名下的房子車子基金之類的全給沒收了,除了每個月給點兒零用錢,別的什麼都拿不到。零用錢能有多少,現在我們每個月最多能湊出三十萬,不過一般情況下能擠出二十萬我就偷樂了,你也知道,我們也有自己的圈子,不可能真為了做好事就讓自己丟大臉,朋友過生日、聚會什麼的,總不能不出錢吧?衣服總不能一直穿舊的吧?到時自己丟臉不算,連累家裏人一塊兒丟臉才是真糟糕。”
說起來也是把血淚史,好人好事做到這份兒上,項越聽的十分唏噓。
奚熙說起這些就有些煩躁,遊戲也不玩了,胳膊肘撐在車窗沿,手托着下巴吐槽,“那些慈善基金會之類的更坑爹,報上去某某需要幫助,光是審核那一套就夠嗆,等他們核實完信息再和上級申請什麼的,人早就掛了,電視新聞里宣傳的多好多好,其實也就那樣,不說全國性質的慈善組織,單是本地性的這一個轄區效率就很低,你催的急了,人家說需要幫助的人實在太多資金有限你急別人也急,大道理扔出來,你有什麼轍?除非上個媒體新聞什麼的引起社會關注,那就不用管了,24小時肯定給你撥錢,現在社會太畸形了。”
又說,“丫丫是兩個月前收治的,和xx基金會申請幫助的文件交上去一個多月了到現在都沒個結果,需要幫助的人那麼多,我們總不能每次都給電視台打電話吧?不現實。你說這種情況,如果丫丫犯病了,錢從哪出?福利院?得了吧,福利院能讓孩子們吃飽穿暖學些知識就不錯了!那就只能靠愛心人士捐款,可社會上的愛心人士大多都捐錢到那些大的基金會去了,基金會又把一部分錢撥到山區辦學校什麼的博取名聲,別的錢誰知道他們用到哪兒了?像我們幾個這樣的志願者也不是沒有,但有錢的卻少,一般捐個一百二百一千兩千的有什麼用?在龐大的醫藥費面前,根本就是杯水車薪!醫院真心黑,之前我們想過讓醫院做做好事,我去,十家醫院裏只有一兩家樂意免費收治,還只限一個人!其它的最多給點兒優惠,優惠有什麼用,最後算下來還是要花好多錢,太黑了,難怪你要當醫生呢!”
項越本來還挺感慨的,聽到這兒就不樂意了,沒好氣的說,“我做醫生是因為喜愛這個職業!”熊孩子也太膚淺了,一點兒高尚|情|操都沒有!
奚熙皺皺鼻子,不以為然,“反正我知道你收入高,我哥說你年薪比他多一倍!”這裏的年薪當然單純指純粹的工資收入,不包括額外進賬。
項越無語,“我賺的多也是憑自己本事掙錢,你哥可是資本家,比我黑多了,前段時間不是又開了家工廠?這典型的壓榨勞動力!”起碼醫生是救死扶傷的高尚職業。
奚熙不高興,嘟嘴說,“我哥才不黑!他去年拿了好多錢出來讓我做好事!要說資本家,你家裏的資本家比我家多多了!”
如果再和她辯論下去,估計真沒完沒了,非揭家底不可了。項越也詫異自己竟和她個丫頭片子較真,笑了笑把樓歪回來,“做好事確實要量力而行,過猶不及,你們家裏人的擔憂也對,如果不管着,估計還真能把能賣的都賣了。”
奚熙撇嘴,“你當我們傻啊!夏伊名下有三輛車,你讓他賣第二輛試試,鐵定不樂意!也就從小存的壓歲錢什麼的拿出來不心疼。”
項越心說,不是傻,是衝動,不過年輕人的這種赤誠之心實在難得,他本人挺佩服他們的。他剛二十齣頭的時候可沒想過做這些,頂多捐些款罷了,並不上心。就是現在,也沒想過主動去關心弱勢群體。
想了想說,“我之前已經接受軍區總院的邀請,會在那裏任職一到三年。丫丫最好儘快送醫,她年紀小,體質弱,耽誤不起。像東東幾個得了兔唇的孩子也應該儘快手術,回頭這些我來安排,費用也由我出。”他能力同樣有限,只能力所能及。
奚熙覺得這人真上道,她還沒上苦情戲他已自發出錢出力,嘴角的酒窩露了出來,笑嘻嘻的貧了句,“你也是人傻錢多。”說完腦門上就得了個爆栗子,雖然有點兒疼,不過她心情好,就不跟他一般見識了,還興緻勃勃的問起軍區總院的工作來。
車子慢慢進入市區,夏伊幾人開着車各自打了個招呼就分散開來。中午在福利院沒怎麼吃,奚熙捂着肚子可憐哈哈的說餓,項越無奈,只能帶她去吃飯。
“我想吃火鍋。”
於是車子順着文化路一拐,上了商城路,那條街上有一家地道的重慶火鍋店。
奚熙對項越可不會客氣,她拿着菜單點了許多菜,等湯鍋滾的時候,兩個人又說起福利院的事。項越說可以試着組建基金會,向社會募捐。奚熙嘆氣,”你以為我沒想過啊!家裏人不同意,說慈善這種事弄不好就要惹是非,我們幾個人家裏情況你也知道,吃喝玩樂家裏不管,正事上卻不讓沾邊,尤其是這種可能會對家族產生影響的事。我剛才說了,現在社會很畸形,像我們這樣的二世祖就算做好事估計也要被人說成作秀,就算把全部的錢都用在慈善上可能還是會有許多人雞蛋裏面挑骨頭,做好事還要擔責任,家裏人又阻撓,何必呢!大家都不愉快,不如我們自己干自己的,問心無愧,可得平靜。其實找那些有錢的叔叔伯伯捐錢也可以,做善事嘛,但我們小孩子家家,家裏人不支持,叔叔伯伯們肯定也不會掏錢。”
她喝了口椰汁,繼續說,“其實說白了,還是因為我們沒實力,不被家裏人認可,長輩覺得你瞎胡鬧,那你就是瞎胡鬧,他們覺得我們賣車賣首飾都是胡鬧,這其實也是個惡性循環,以前是紈絝好像一輩子都被打上了不靠譜的標籤!做好事他們鼓勵,但讓他們放心出大錢當成正事支持,難!因為他們怕我們瞎折騰,不把錢用在正道上,即使提議派個人監督都不行。親人間的信任有時候還比不上朋友間的兩肋插刀。”
項越沒想到她小小年紀也能說出這麼一番話出來,雖有些偏頗,卻也難得。在他的印象里,奚熙一直是個熊孩子,任性可愛又不乏小聰明,但這時候才真正覺得,小姑娘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他剛想說些什麼,就聽奚熙補充道,“不過我哥除外啊,他很信任我的,要不去年也不會偷偷出錢幫我做好事,只是我家裏老頭子當家,他也得聽老頭子的!畢竟現在那個小的也十來歲了,不把老頭子穩住,那女人再吹吹枕頭風什麼的,那我哥不得被擠兌成個渣渣啊!”
項越無語,“你對奚叔叔成見太深,他不是那樣的人。”
奚熙翻白眼,“戚,他是怎樣的人你清楚還是我清楚?哼,當年我媽就是被他氣死的,找小三,生野種,名聲很好啊!”
這點項越還真沒法反駁,奚伯年在商圈算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名聲極佳,唯獨私生子這件事被人詬病許多年。不過奚熙的母親肯定不是被氣死的,這點項越可以保證,不過奚伯年確實有間接的責任,所以這些年奚熙視父如仇,再加上妻子死後迎娶了小三,接回了私生子,這一系列的作為都讓父女倆關係尤其緊張,起到潤滑劑作用的反而是長子奚維。
至於那位登堂入室多年的小三,項越倒是沒聽說過有什麼不好的名聲,不過壞人家庭的女人,總不會很無辜單純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