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從廣明路到陽光福利院這一路上,無論奚熙怎麼賣乖討好都沒用,項越是鐵了心要給她個教訓。偏偏他還不把話說死,一句吃軟不吃硬,就跟在驢前頭吊根胡蘿蔔似的,看得見吃不着,明明知道可能被耍了,卻又不忍放棄,奚熙覺得自己像個傻叉,又想發火又怕還有轉圜餘地,自己如果把人惹惱了反而功虧一簣,真是糾結的不行。
由此也能看出對哥哥奚維,她有多怯。
車子慢慢駛出市區,下雨天又是周六,路上人漸漸變得稀少,出了南三環,大片綠油油的小麥田出現在道路兩側。距離委實不近,項越都不敢想如果奚熙開車從市區到這裏一路上會發生什麼事。就算她過幾天順利考到駕照,新手一般也不敢把車開這麼遠,說她膽大妄為真不冤枉她。
“喂!”
“嗯?”
“就算告狀……能不能等過了後天再告我狀?”也不用項越問為什麼,她已經自顧說下去,“後天我媽祭日。”
這簡單的幾個字抵得過之前她求情的百十句,項越默了一瞬,不能不答應。奚熙不再說話,雙手交疊,下巴抵着手背趴在車窗沿上隔着玻璃看外面,單薄的背影看上去很有幾分蕭瑟,讓人心裏無端的有些發軟。項越想起她家裏的事,覺得她也不容易,雖然有點兒任性,從小就熊,但認真說起來,奚熙闖禍的次數卻不多,這次,其實出發點確實是好意,只是少年人衝動慮事不周,算不上罪大惡極。
在項越不自覺的為她找借口的時候,奚熙突然喊停車,他不明所以,一邊問怎麼了,一邊踩了剎車。
“有隻狗掉坑裏了。”她說著已經打開車門跑了下去,項越見她從柏油路沿着陡坡下到了土路,嘴裏說著,“這熊孩子!”一邊又不放心,只能下車跟過去。泥路不好走,她卻走的穩妥,跳過一個小泥坑,順着麥田的小徑快步往裏走,到一處泥塘那兒停了下來,一隻柴狗正陷在裏面哼唧哼唧出不來。
項越從後面趕過來,首先掃視了下四周,很不明白麥地里怎麼會有這麼個泥塘存在。他估摸着這處泥塘之前應該是個池塘,不大,直徑只有四五米長,這麼遠,這隻狗又是土黃色,得虧她眼神兒好,一般人在馬路上站着估計都看不到,她在行駛的車裏還能看得那麼清楚明白,不服不行。
奚熙擼起袖子就要下去,項越拉住她,“怎麼毛毛躁躁的,狗都陷進去了,你不怕自己也出不來?”
這話怎麼那麼像罵人呢!奚熙嘟嘟嘴,解釋說,“我沒打算直接下去,就想試試看能不能在邊上把它拉出來。”目測距離不算遠,傾個身,伸個手估計能夠到。
“這狗不知道咬不咬人,你就敢直接用手?”項越沒好氣,“多大的人了,做事前能不能用點兒腦子!”
被懷疑了智商,奚熙有點兒鬱悶,不過也知道是自己考慮不周衝動了,她雖有些小脾氣,卻也不是真不識好歹,所以之前項越說要跟哥哥告狀,她沒有真惡語相向,現在,同樣也不會翻臉,只吐了吐舌頭,問,“那怎麼辦?”
項越嘆氣,很不想為了只柴狗費事,尤其天上還下着小雨,奚熙至少有個外套帽子可以戴,他是直接淋。不過看她這樣,也知道不把狗弄出來不行。小丫頭從小對動物就頗有同情心,見到流浪貓狗都要關心一番,從不歧視柴狗家貓,現在這隻深陷‘囫圇‘,肯定是要救的。
直接用手去抓當然不行,這種土狗身上細菌最多,萬一被咬了那就太得不償失了,再說他們也沒個趁手的工具什麼的,想了想,最省事的還是去找附近的村民求助比較靠譜,大不了就是出點兒錢。奚熙踮腳向遠處瞅了瞅,確實看到了房子,不算遠。沒猶豫,點頭說,“那咱們去找人。”
項越看着她煞有介事的對着泥塘里的土狗安撫了兩句,柔聲細語跟哄孩子似的,覺得好笑,在她頭上拍了拍,兩個人一前一後沿着麥田中間留出的小徑走,泥地濕滑,奚熙剛才走得挺穩,這會兒卻打了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好在項越走在後面眼疾手快扶助了。
雨天,又是初春,這種路段上蚯蚓蛤~蟆都有,顯然奚熙對小動物的愛心不包括這些物種,看到蚯蚓還好一些,只是啊了一聲,抬腳跨過去完事,看到癩蛤~蟆就真的嚇住了,轉個身就摟住項越的胳膊不敢朝前走,嚇得什麼似的。項越忍俊不禁,覺得如果下次她再熊,找只□□估計比奚維還管用。
兩人走了十來分鐘的鄉土路,到最近的一戶人家敲門,這家主人挺熱情的,聽說有隻狗陷泥塘里了,二話不說就招呼兒子鄰居拿傢伙去救狗。等把狗救出來,前後只用了幾分鐘,奚熙看着面前的小黃狗,問正在卷繩子的大叔,“這是村裡人養的狗嗎?”大叔說禹凌方言,說是啊,“看着像村長家的狗,這狗也傻,愣往這跑,要不是你們遇見了,估計兩天都沒人發現!”
項越問,“這裏怎麼還有個泥塘?”
旁邊另一個年輕點兒的解釋說,“前些年村裡挖大坑想蓄水,澆地圖個方便,後來政|府撥款給打了水井,這個坑就沒用了,無主的地,沒人管時間長了就成泥塘了。”
項越就說,“這地方留着可危險,要是小孩子陷進去就糟了。”
之前的大叔說,“這幾天下雨才這樣,等天暖和了塘里就幹了,跟土路一樣,村裡孩子都知道這裏不能玩兒,一般沒人過來。”
等重新回到車停的地方,兩個人的鞋已經不能看了,都是泥。奚熙從包里拿出濕巾,先遞給項越一張,之後自己蹲下來擦鞋,好在雨還在下,雖然小也能幫着沖洗下鞋子。
項越的鞋尤其臟,剛才他幫着扶木板,腳踩進了泥塘里,褲腿都髒了,奚熙自己擦好了,就過去幫他擦,項越挪開說不用,奚熙翻了個白眼,“你害什麼羞啊,我只擦鞋不擦別的地兒。”
這話說的,項越哭笑不得,左腳被她重新固定住,他換了張濕巾清理完右腳,就看到她認認真真的蹲在那兒幫自己擦着鞋,從前到後到皮鞋跟,泥蹭到手上也不嫌臟,擦完了,仰着頭笑得燦爛,“你看,比你擦的乾淨!”貓樣的眼睛彎出了好看的弧度,嘴角的酒窩甜美又可愛,項越突然意識到,她其實還只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孩子。
這個年紀的孩子,叛逆中二期盛行,有錢人家的紈絝子弟做的糟心事不勝枚舉,與之相比,她其實還不算太讓人頭疼,雖然無證駕駛很不應該,但如果下周她順利拿到駕照,也不算無的放矢,至少是正經學習了,之前看着也不像開快車的樣子,只是剎車的時候可能手生又緊張才出錯。
兩個人重新開車上路,中間奚熙接了兩個催促電話,應該是朋友打來的。她一直說快到了快到了,其實真正到時已經又過去二十分鐘,陽光福利院離市區實在是遠的可以。
這是家孤兒院,項越以前往這裏捐過款,也來過一兩次,不過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大門兩側停了好幾輛私家車,都是價值不菲的牌子,七|八個年輕人正站在大門的檐下避着雨聊着天,嘻嘻哈哈有男有女。
奚熙跳下車,那邊的人看到她同時招了招手,她跑過去和他們說了幾句話,就看到那幾個人都朝着自己這邊看了過來。項越想,這小丫頭肯定在告狀黑他。
過了會兒,奚熙走了回來,趴在車窗前和他商量,“他們都有駕照,等會兒想帶孩子們坐車裏開一段,不跑遠,就在這條路上,你看,附近也沒什麼人,你今天好像不忙,能不能留下帶幾個孩子坐車玩玩兒?不浪費你很長時間的。”
“不是不上路?”他問。
奚熙重新拿出手機,點開微信讓他重新看聊天記錄,“我說的是我不上路,他們有駕照的可以帶孩子坐車玩!”說完把手機重新塞兜里,“行不行啊?”
有什麼不行的,他也不是沒有愛心的人,項越點頭同意,奚熙嘴角的酒窩就露了出來,嘟囔句,“算你有點兒良心。”然後就跑去找朋友商量去了,之後她又跑回來,要抱箱子。項越當然不能看着她自己搬這些,只能下車幫她搬,讓她提着食品袋就行。
另外七|八個人也都各自從車裏拿了東西出來,有多有少,但沒有空手的。奚熙說這是上次過來時答應送給東東幾個的禮物,這時項越才知道,奚熙和她的朋友九個人各自分組帶七個孩子,每個人只負責自己組裏的孩子,奚熙帶的就是那個東東幾人。
這倒是新鮮,“你參加的這社團挺有意思的。”他說。
奚熙昂着小下巴得瑟,“那當然,我是社長,這活動我組織的,他們幾個都是我閨蜜,”又小聲和他咬耳朵,“錢多人傻,做善事總比吃喝玩樂強。”
項越實在忍不住笑噴了,如果不是手裏抱着箱子,真想揉揉這小腦袋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