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彆扭
傅希堯這天從工地回到夏家,一進門就覺得氣氛不對了,夏父夏母睨了他一眼,很快又把目光投向電視屏,可分明沒用心在看,他對這種已經很久沒出現的低壓氣氛有些不適應,略略皺眉,很快又掩了過去,微笑着說:“伯父伯母,我今天給您們二老訂了張按摩椅,明兒就送過來。我試過的,挺舒服的,尤其伯母您有些腰肌勞損,平時看電視的時候能坐上面放鬆一下。”
這番貼心的話讓溫淑芳臉色稍緩,可她還是板著臉說:“家裏不缺東西,怎麼又亂花錢呢?”
傅希堯是個出色的生意人,只要他樂意多漂亮多藝術的話都能說,這不他心思一轉就順着溫淑芳的話說:“沒怎麼花錢,是在一個關係客戶那兒買的,還給我打了五折友情價,算起來虧的是他呢。”終於聽到她輕輕嗯了一聲,他這才敢開口問:“伯母,冉冉呢?睡了么?”
溫淑芳朝卧室的方向努努嘴:“沒呢,在房裏。”他的步子還沒邁開呢,她又不滿地抱怨道,“你是不是又做什麼事惹着她了?”
傅希堯唇角的笑意被抹去,無奈地嘆口氣道:“噯,我先去瞧瞧。”現在誰還敢惹她姑奶奶生氣?他都當她是活祖宗似的拴在身邊疼着護着,她懷孕以後情緒起伏很大老亂髮脾氣,那他也咬牙忍着,誰叫自己一見着她嬌小委屈的模樣天大的火氣也能滅了?好像有句話叫什麼,對,一物剋一物,一人降一人,他是徹底投降了。
敲了敲門,裏頭沒反應,他試着喊了聲:“冉冉,是我。”他無奈地推開門,房裏放着悠揚的古典鋼琴曲,他知道這是小冉給孩子安排的胎教,每晚必聽上一小段時間。
夏小冉側着身在看書,明知道他進來也沒抬頭,更沒說話,就是那翻書頁的手再沒動過。傅希堯把外套隨意擱在椅子上,走到她身邊蹲下來,然後把耳朵貼在她圓圓的肚子上,輕聲問:“我兒子今天乖不乖?”好像為了回應他似的,寶寶真的就動了動,傅希堯開心得咧開嘴笑眯了眼。
“你怎麼就知道是兒子,女兒就不成嗎?”夏小冉今天的語氣有些沖,跟吃了火藥一樣。
“成,成,女兒也好,兒子也好,反正都是你我的孩子。”他並不想同她在這個問題里糾纏,早在上一次做彩超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胎是兒子,當然如果是女兒他照樣疼,只是她頭胎生了男孫會更好而已。
夏小冉推開他,拉開抽屜拿出一疊文件扔在他面前,臉色有些難看,問:“這些是什麼?”
傅希堯挑眉瞄了兩眼,那是他用她的名義買下的幾處房子的產權證明,其中就包括對門那一處,是為這個生氣?他斂斂神,寵溺地看着她說:“律師來找你簽字確認了?這本來就是要給你的。”幾處房產而已,他想對她好,自然想把所有東西都送給她。
“你要送我,為什麼不先跟我商量一下?還有,律師喊我什麼,傅太太?這是什麼稱呼?”夏小冉氣得不輕,瞪大眼睛直視着他。
他總是這樣,總是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到她的頭上,是,他做的這些都沒有錯,是對她好,可是她就是不能接受,感覺好像是那一天,他跟她說,讓她住在公寓,讓她開他的車,讓她以後就跟着他,她要外出實習,他派人看着,她想工作,他千方百計阻撓,他不是對她不好,只是栓得她太緊,讓她擺脫不了那種自己已經變成他附屬品的卑微感。
他是變了很多,可骨子裏還是那個唯我獨尊的傅希堯,他到底能不能,能不能有一回是真真正正的聆聽她的想法?把她圈在他劃定的自以為好的領地,給予她無上的物質享受,就是他口中所說的喜歡她照顧她給她幸福嗎?
傅希堯面無表情地沉默了一陣,又忽然笑了,修長的手指隔着孕婦裙在她的肚子上來回摩挲:“你是我孩子的媽,不是傅太太是誰?”
夏小冉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不然以她對他的了解應該聽得出來他不高興了,淡漠地說:“傅希堯,我們還沒登記結婚。”
“原來你是為這個生氣啊?行,咱們明天就去民政局扯證。”他倒是很認真地回答她,不過似笑非笑的臉色陰沉得嚇人。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傅希堯索性坐在地毯上,一派閑適,明明是從下往上看着她,可總讓人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他淡淡一笑,“還是又搬出你的安全感理論,讓咱們的孩子一出生就是私生子?”
她願意試着接受他的那會兒他是欣喜若狂了好一陣,可問題接踵而來。為了他的事他父母和爺爺鬧得不愉快,又一直拉不下臉來求和,可總隔三差五地來電話關心他什麼時候回北京,尤其是他們知道孩子還在以後就更是焦急,其實潛台詞是要他們一起回去,都被他打太極地圓了過去,一來她現在的身體情況根本不適合奔勞,二來,她到底想怎麼樣,他始終想不透。
每次一提起“結婚”兩個字她就變了臉色,她接受了自己,難道不就是打算一輩子跟他過了?難道要像現在一樣,見自己老婆孩子得敲門,孩子的外公外婆他還得喊“伯父伯母”,他這輩子還真沒這麼窩囊過,今天律師來的事也算是探一探她的態度,結果這一探就出問題了。
夏小冉被他這一問問愣了,隨即苦笑:“我不答應結婚,是覺得我們還不是結婚的時候。”一個連磨合過程都沒有的婚姻,她不敢想像。
“那什麼是結婚的時候,等孩子下了地會打醬油了,估計你還跟我倔着!還有兩星期才是預產期,該有足夠的時間讓你考慮了吧?反正那之前我們得先登記!”
“你!你總是這樣蠻不講理!”
“我不講理?”傅希堯火大了,‘騰’一下站起來,眼神尖銳得跟刀子似的,緊鎖着她,聲音也飛揚起來,“我怎麼不講理了?你說對我沒安全感,我就變着方兒想給你保障,結了婚不就名正言順了?這還不夠?”要被他們知道自己這麼迫不及待地自願結束單身,恐怕又是圈子裏的一大談資。
見她不肯說話,他還沒消下去的火燒得更旺了,咬牙切齒地橫了她一眼:“我怎麼就喜歡上你這樣不讓人省心的女人呢?”
夏小冉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口不擇言地沖他喊道:“那你就去找別人!你去啊!”
“你說什麼?好!好!好!夏小冉你行!就按你說的辦!我這就去找!”傅希堯眼睛發亮,冷笑着一連三個好字,寒着臉抓過外套就往門外走去,出了客廳,見到夏之年和溫淑芳,又勉強自己把火氣壓了壓,“我還有點事兒,她……就煩請您二位幫襯着了。”說完僵着背頭也不回就離開了夏家。
溫淑芳和夏之年對看一眼,又去看夏小冉,她卻關了門不肯出來,只是把臉埋在被子裏悶着聲說:“爸,媽,我沒事,先睡了。”
可她哪裏睡著了?自己……做錯了?
昨天下午也是在家裏,她午睡的時候忽然覺得腿抽筋,疼醒的,他就一直幫她揉腳,還貼心地用熱水敷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就趴在床邊,眼眶下還有一圈的青褐色,這些天他工地家裏兩邊跑,如果沒有很重要的事的話都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他做到這個地步,好像她該知足了。可她總覺得還欠缺點什麼,要她一下子就點頭答應跟他結婚,她實在做不到,心裏那扇門被他打開了,可他要走進自己的心底,還有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
曉沐倒是笑話她,怎麼你年紀輕輕的想的東西就比別人多那麼多,有些事想不想都一回事,何不閉上眼睛不顧一切地賭一回?曉沐將自己一生的愛賭在婚姻上,贏了,那自己呢,既然選擇接受了他,是不是就該把一生的幸福都賭在他身上?
……
第二天早晨。
其實傅希堯哪裏都沒去,將就着在車裏過了一夜,天蒙蒙亮就醒了。
他抬手看了眼表,每天這個時候小冉都會下樓散步,想到這裏,他又暗罵自己沒骨氣沒出息,明明都火燒心了,卻還在心裏惦記着,簡直被這個女人吃得死死的!他恨恨地一捶方向盤,喇叭的刺耳聲在清晨突兀的響起。
夏小冉這才走出小區,聽到聲音不由得朝泊車位看去,見到他,不由得一愣。
他也看到她了,沉住氣,還是下了車一言不發地走到她面前,眼裏的炙熱一直要望進她的心裏去,他問她:“你知不知道你昨晚說的話多傷人?”
“傅希堯,我……”除了喊他的名字,她再說不出別的什麼話來,她還以為他那樣驕傲的人,肯定又氣得幾天不會出現了,沒想到……眼眶,有些熱了。
淚水是女人最佳的武器,這句話對,也不對,在愛你的人面前,它是戳心窩的武器,若他不愛你,它就只是廢物。
顯然傅希堯心軟了,他嘆了口氣,揩去她眼角的淚:“哭什麼?我才真要哭了,不知道是誰派你來整治我的,好了好了,就等你願意我們再結婚,那幾處房產你真不要我就收回來,原來也沒什麼意思,不過是想對你再好一些而已。”
“傅希堯……”夏小冉急急地抓着他的胳膊喊道。
傅希堯皮肉吃痛,低頭看她還是流着眼淚,以為她還鑽牛角尖的委屈着,姿態放得低了又低,好言好語哄着:“我的姑奶奶,你還想我怎麼樣?我認錯,全都是我的錯,你別哭了成么?”
夏小冉用力地攀着他,搖搖頭咬牙說:“傅希堯,我,我好像要生了!”她的額上漸漸地滲出汗來,臉色也因為一抽一抽的疼痛而微微扭曲,唇瓣都咬出血來了。
要生了?不是還有半個月?
轟一下,傅希堯完全傻了,看過的書學過的東西完全不管用,扶着她愣站在那裏,後來還是手機鈴聲喚回他的理智,是傅夫人打來的。
還沒等他母親問話,他就焦急地喊着:“媽,媽,冉冉她,好像要生了,我該怎麼辦?”
在北京的傅夫人一下子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住了,好在還能當機立斷地提醒:“還能怎麼辦?趕緊送她醫院啊!她是才開始疼嗎?估計沒那麼快生的,你千萬要穩住,知道嗎?”
對,對,去醫院!
那小區的保安主管認識傅希堯,他曾經“關照”過他,於是自告奮勇來幫忙,最後是保安主管開的車,傅希堯在後座陪着小冉。小冉疼得全身發虛汗,不停地扭着身體,手也胡亂地揮動着,傅希堯問她什麼她都只回答一個疼字,臉色白如紙,傅希堯覺得這短短的十幾分鐘路程,比一個世紀都漫長。
他只能不斷地跟她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不是想去奧地利留學嗎?以後我陪你去,那邊環境還不錯。”
“還記得我們以前去過那小鎮嗎,那邊的度假村建好了,等有機會帶你和你爸媽一起去玩玩。”
“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全聽你的成么?”(旁白:傅少將來會很後悔自己說過這番話)
“冉冉,我愛你……”
到最後他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只盼着醫院早點到,她能少疼一些。誰知到了醫院,醫生一看小冉的情況,搖搖頭說還不能進產房,傅希堯立馬就揪着醫生的白袍發飆了:“她都痛成這樣了,你就這樣撂着她?”
那醫生還沒見過這樣強悍的准爸爸,被嚇得結結巴巴的,最後還是前後腳趕來的夏之年勸開了他,而溫淑芳已經進病房陪着女兒了。
夏小冉足足疼了八個小時才進產房,傅希堯都快把醫院的走廊踏平了,那張臉黑得生人勿近。更出乎意料的是,傅夫人居然在下午就趕到醫院,把夏之年和溫淑芳,甚至連傅希堯都嚇了一跳:“媽,你怎麼來了?”從北京來這兒,直飛都得四個小時,看時間估計歇也沒歇就往醫院來了。
傅夫人因之前的事,有點訕訕的不好意思面對他們,放軟聲音說:“這不看你在電話里急么?後來再打你也不接我電話,不來看看……我不放心。”傅夫人雖說作風強悍,可是刀子嘴豆腐心,尤其對這個小兒子最為疼寵,再加上小冉還懷有她的金孫,態度自然也軟下來了。
她往產房看了一眼,又對傅希堯說:“你好好地在這裏守着。”然後看向夏家夫婦二人,試着善意地說:“二位,如果方便的話,不如我們出去談一談好嗎?”拖了那麼久,有些問題是該解決一下了。
他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好吧。”
傅希堯眼下也沒心思理會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只是在產房附近不停地踱來踱去,希望下一秒她和孩子都平安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兩隻的磨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