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太貪婪

3.太貪婪

“愣着做什麼?還不走?”邢夫人乜斜了眼看向司棋。

秋月滿心無奈地往司棋肩膀上輕輕一推。

司棋飽滿水嫩的唇瓣一抖,待要走,又覺回去了沒臉見迎春、綉橘,待不走,又怕得罪邢夫人,依稀想起迎春說要叫不服邢夫人的人瞧見,一時後悔性子太急,竟然把這一句漏了。仗着這宅子是用花園改造,處處都是可以隱蔽藏身的山石樹木,於是饒了一個圈,就將身子藏在花葉茂盛的玫瑰花牆后,悄悄地撥開花葉,隔着籬笆去看。

只見王氏被邢夫人帶着秋月、秋菊、春蘭、春草堵住了,搓着手裝憨地笑:“太太,我瞧着姑娘這會子好了,才出門松一松筋骨。”作勢又向她那足有三尺的腰上捶打。

邢夫人嘴角噙着冷笑,命令說:“給我搜。”

秋月、秋菊、春蘭、春草走過去,兩個抓住王氏的臂膀,兩個拿着手向王氏身上搜摸,摸出一方銷金點翠穿花鳳的鵝黃帕子,帕子鼓囊囊打着結子,被裏頭的東西撐得凹凸不平。

邢夫人瞅見這似乎曾在賈赦袖子裏見過的帕子,眼裏滑過一抹嫉恨,“打開了給我瞧瞧。”

秋月捧着帕子,秋菊趕緊地將帕子解開,只見秋日晴空一照,那帕子裏一片金玉璀璨、紅綠交輝,有鑲金點翠的蝴蝶領扣,也有剔透精巧的絞絲白玉鐲,更少不了翅膀顫顫、翎毛巍巍的五鳳掛珠釵。

秋月看得心驚又艷羨,咽着口水手一抖,兩枚拇指大的貓兒眼、石榴石滾了下來。

王氏嚇得屁滾尿流,只當邢夫人一聲令下,就有婆子闖過來攆了她出去,只覺多少年的體面都要喪盡了,跪在地上不住地砰砰磕頭求饒。

邢夫人冷着臉,待春苗撿了地上貓兒眼、石榴石放回帕子裏;秋菊重新將帕子打了結子,就親自提着這沉甸甸的小包袱,斜睨着王氏問:“我竟不知,那狐媚子背着我,勾引得老爺給了她那麼些東西。除了這些,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王氏只顧着磕頭求饒,沒聽見邢夫人說什麼。

秋菊走過去,矮下身子拿手往王氏身上一推,嗔道:“你這老婆子睡覺睡昏頭了?太太問話也不搭理。”

王氏臉貼在地上,悄悄看秋菊,見秋菊給她擠眼睛,知道她的事還有轉圜的餘地,等邢夫人又問了一遍,忙說:“回太太,小的那天冷眼瞧着,趁着太太沒回來,莫姨娘開了寇姨娘的柜子,取走了老爺上年冬日裏給寇姨娘的一件香狐皮的大褂子;何姨娘貼着百寶槅子站着,人走了,百寶槅子上,老爺交代寇姨娘收着的裝扇子的匣子就沒了;扈姨娘趴在寇姨娘枕頭邊哭,哭完了,寇姨娘壓在枕頭下的一隻二兩重的金鐲子就沒了。”

司棋躲在玫瑰花架子下,氣得咬牙切齒,難怪姑娘會嚇得昏死過去,原來這老貨萬事不管,只管“冷眼瞧着”,氣惱着,又要瞧邢夫人會怎樣處置王氏。

只見邢夫人氣得身子骨微微發顫,抱着那小包袱,對春苗、春蘭吩咐說:“立時叫莫姨娘、何姨娘、扈姨娘將拿走的東西送回來,告訴她們一聲,回頭問了姑娘,知道寇姨娘房裏少了什麼,我只管唯她們是問。”

“是。”春苗、春蘭二人趕緊地應下。

邢夫人又看向秋月、秋菊,“你們去姑娘房裏看一看,既然老爺偷偷地拿了東西給姓寇的,難保姓寇的沒有偷偷再給迎春送去。”

“是。”

邢夫人提着沉甸甸的小包袱,氣勢洶洶地就向迎春屋子走去。

秋菊看王氏還跪着,一邊伸手拉她,一邊笑說:“媽媽還跪着做什麼?”

王氏做賊心虛地向邢夫人看,惴惴不安地說:“太太,我是一時糊塗了……”

邢夫人嘴角噙着冷笑,那寇氏活着背着她弄神弄鬼,白得了賈赦這麼些好東西;死了也叫賈赦在她靈牌上寫下“恭人”兩個字擠兌她,她哪有那菩薩心腸替她解了後顧之憂替她照顧那迎春,“糊塗東西,姑娘還病着,看姑娘的面上,就饒了你這一回,只是,以後再敢背着我弄神弄鬼……”

王氏感激地磕頭說:“太太放心,小的以後再不敢了。”站起身來,獻殷勤地走到邢夫人身邊,“太太,寇姨娘給了姑娘什麼,我都知道,等我替太太把東西都搜出來。”

“嗯。”

司棋躲在玫瑰花架子下看得真切,無聲地罵了一句“老不死的”,連忙順着玫瑰花牆向回跑,跑進房裏,正要跟迎春說邢夫人是怎麼稀里糊塗處置王氏的,只聽門上帘子啪地一聲重重地拍在門框上,王氏就帶着邢夫人、秋月、秋菊進來了。

王氏鐵青着臉進來,先斜眼看了司棋一眼,拿着手指往司棋額頭上一戳,“看我回頭怎麼跟你姥姥說話!”

綉橘、蓮花兒兩個一頭霧水地站在床邊,還當邢夫人要攆了王氏,跪在邢夫人跟前,張嘴就告王氏的狀。

“吵吵嚷嚷,成什麼體統?”邢夫人蹙眉,走到床邊,見迎春已經醒了就靠在枕頭上,瞥她一眼,“姑娘大了,翅膀硬了,就縱容房裏小丫頭不敬重奶娘了?咱們家可沒有這麼個道理,姑娘以後改了吧。”

迎春見邢夫人穿着紫醬色鑲領紫檀撒花緞面對襟褙子、雪青五彩緙絲馬面裙,打扮得老氣橫秋,瞥一眼失魂落魄的司棋,猜到司棋辦砸了差事,識時務地裝作懦弱不堪,怯生生地說:“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她們不聽,我有什麼辦法?”

邢夫人略顯狹長仍舊不失娟秀的臉龐上冷若冰霜,不耐煩看迎春那懦弱相,端正地坐在榻上,輕輕地一擺手。

王氏、秋月、秋菊忙分散開,叮叮噹噹翻箱倒櫃、傾囊倒篋地找。

綉橘納悶地問:“太太找什麼?”

司棋對綉橘搖手叫她別問。

邢夫人冷眼瞅着綉橘,忽然笑着對她招手,瞧綉橘不明所以地走到她跟前:“你別跟司棋那小蹄子學,她姥娘是我的陪房,為給她姥娘兩分體面,我奈何不了她。你跟我說說,寇姨娘都給了你姑娘什麼好東西?”

綉橘心裏一緊,總算明白是怎麼回事,瞥見秋菊已經向朱漆雕填描金花立櫃走去了,就說:“姨娘拿了好些燕窩、白糖給姑娘,還有好些料子。”

邢夫人追着問:“就沒旁的了?”

綉橘掰着手指說:“還有點人蔘、幾百個留着賞人的銅錢。”

邢夫人不耐煩聽綉橘掰着手指說那些針頭線腦的東西,將綉橘推開,就去看秋菊。

秋菊將搜出來的東西攢成一堆,放在雕漆海棠茶盤上捧給邢夫人看,“太太,你瞧。”

邢夫人看過去,心裏失望起來,原來那茶盤上是七尺撒海棠彈墨洋縐紗、三尺緙絲竹葉倭緞、六兩上等燕窩、半斤潔粉梅片雪花洋糖、一截百年老參、一瓶玫瑰露。並沒有邢夫人原本以為的成錠成塊的銀子或者珠寶字畫一類值錢的東西。

邢夫人掩飾不住失望地問:“就只這些?”站起身來,吩咐王氏,“好生看住司棋、綉橘兩個,若叫我再瞧見她們四處亂竄,看我怎麼收拾你。”

王氏堆着笑,一臉的諂媚,“太太放心吧,有我呢。”

邢夫人冷冷地一哼,抱着沉甸甸的小包袱,領着捧着一盤子零碎東西的秋菊、秋月、春苗、春蘭就回自己房裏去。

邢夫人一走,王氏一屁股坐在榻上,幸災樂禍地看着司棋、綉橘,“就你們這點道行,還想對付我?再修鍊幾百年吧。”背靠着彈墨青綢引枕,老祖宗一般悠哉地躺着,佔地為王一樣盯着司棋、綉橘兩個,又指了指自己的腿,“還不來給我捶着?”

司棋、綉橘兩個咬着嘴唇,磨蹭到榻邊跪在,握着拳頭給王氏捶腿。

王氏一巴掌扇在綉橘臉上,又拿手去戳司棋白嫩嫩的臉頰,嘲諷地看着綉橘,“瞧見沒?司棋跟你不一樣,以後跟着我,才有你的好果子吃。不然,等着將來被司棋踩在腳底下吧。”

“嗯。”綉橘含含糊糊地應着,忍着淚給王氏捶腿。

王氏張大了嘴打了哈欠,肉疼那白丟給邢夫人的一包珠翠,又數落了司棋、綉橘一會,張着嘴打着呼嚕又睡沉了。

迎春聽見榻上傳來哼哧哼哧拉大鋸一樣的鼾聲,趿着鞋子下了床,看那王氏攤開手腳、張大嘴巴,只覺她既滑稽可笑,又可憎可恨。

“姑娘,”司棋含着兩泡眼淚,愧疚地不敢看人,“要是我依着姑娘的話,先叫了跟太太不對付的姨娘們來盯着,太太生怕不收拾了這老貨,姨娘們就說閑話,一準會收拾這老貨。”

迎春噓了一聲,將手指豎在唇邊,“你自己個明白自己這有勇無謀的性子就行了。”

“那這老貨……”司棋看王氏嘴巴滑稽地大大張着,起身抓了桌上杯子裏的茶葉沫子向她嘴裏塞。

王氏睡夢裏無知無覺,就如咬到山珍海味一樣,吧唧吧唧地咀嚼起來。

迎春看她睡得這麼沉,心裏立時又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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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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