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他們休整了一天,費羅米娜在第二天早上才見到奧斯維德……她不由得呆了幾秒鐘。
這個人……是奧斯維德?!
醒目的黑色長發變成了短髮,鮮紅的眼眸也成了低調的淺棕色,身上古板怪異的黑袍換成了……更加顯眼的燕尾服_(:з」∠)_,還是款式很老舊的那種。
費羅米娜先是一愣,繼而猛地移開視線。
“你、你這是做什麼?”
“偽裝。”奧斯維德平靜地答道,彷彿沒有察覺到費羅米娜話中的不自在。
見她像是還沒有會意的呆愣模樣,奧斯維德想了想,又補充道:“一直用幻術……太耗體力。”
——你對普通人類着裝的理解絕對有哪裏不對吧?
費羅米娜忍不住在心裏吐槽,但是……她不得不承認奧斯維德此時看起來太陌生了,儘管不理解他是從哪裏弄來的這麼正式的裝束,而且也十分奇怪,可是……掩去紅眸,他看上去就像一個人類男子。
不知怎麼回事,她竟然有種不敢看的感覺。
之前還整晚糾結於愛麗絲和傑夫的頭腦被這種視覺上的刺激撞得什麼都空了,費羅米娜傻傻地站了幾秒,繼而……抿嘴露出一點淺得幾乎看不見的笑來。
“很像人類。”她誇讚道。
“謝謝。”奧斯維德微微點頭回應,但不解其意。他的目光淡淡地凝在她的臉和嘴角上,一會兒才移開視線。
費羅米娜沒有再糾正他服裝選擇上的錯誤,嘴角淺淺的弧度也沒有消去。
其實……在知道愛麗絲和傑夫還活着的消息后,她這麼久以來揮之不去的負罪感,似乎一下驅散了許多。
奧斯維德沒有殺過他們。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居然鬆了口氣。
和村莊裏的人告別,他們繼續前行。費羅米娜彷彿已經能夠聞到王城的氣味……熟悉的街道、城堡,還有人民……
不過,這一次費羅米娜主動提出來要駕駛馬車。
“沒有車夫太不自然了,既然要偽裝,就把戲做全吧。”她這麼向奧斯維德提議道。
在得到傑西卡之後,她好久沒有騎過馬了。因為龍的佔有欲和嫉妒心極其強大,傑西卡不能容忍費羅米娜擁有其他的坐騎。
看她好像比平時要開心一點的樣子,奧斯維德沒有反對。
不知是馬車上的魔法依然發揮着作用,還是由於費羅米娜一個月以來第一次有了上揚的心情,原本需要一天才能抵達的路程,只用了半天就完成了。
再一次見到王都的大門,哪怕做了一路的心理準備,費羅米娜仍難以抑制激動。
守衛沒有對他們路上弄來的臨時通行證產生懷疑,通過城門比想像中更順利。只是稍微花費幾分鐘思考“城門的防備好像不是很完善”,費羅米娜就將全部的注意力投到了久別的王城中。和奧斯維德那死氣沉沉的城堡不一樣,這裏到處都充斥着生機和人氣……目之所及之處,許多人都在交談,但並非是魔界那種令人厭惡的陰暗的嘈雜,而是友善的、熱情的喧鬧,對許久沒有見到這幅光景的費羅米娜來說,此時入耳的簡直可以說是交響曲。
或許是因為“公主的婚禮”將至,城中處處都透着慶典到來之前歡慶的氣氛,人們臉上掛着足以將一切點燃的笑容,這種希望和活力正是費羅米娜之前一個月中所缺乏的東西。
她的臉上不自覺地也帶起了笑。
“……今晚我們可以住哪裏?”奧斯維德忽然探出頭來,在費羅米娜耳邊道。
忽然靠近的氣息將她嚇得一顫——奧斯維德剪了短髮,對於他的新造型,她還不是太習慣——理了理呼吸才道:“隨便哪個旅店都可以……這裏和魔界不一樣。”
不必擔心費盡一切心機抬價的奸商,也不必擔心睡到一半會被什麼人殺掉奪財——費羅米娜毫不懷疑魔界會有老闆這麼做。
奧斯維德沒有再說什麼,他很清楚這個對他來說並不熟悉的地方是費羅米娜的主場: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她的家鄉。
費羅米娜則依然眷戀地望着她所能看見的每一個角落。
契約締結之後的第三十六天,她終於回來了。
她很快替他們找到一家落腳的旅店。過去外地來的戰友父母前來探親,經常說起這家店老闆的通人情和價格公道。和奧斯維德的豪宅相比實在簡陋得令人髮指,甚至也完全無法與他們在魔界所住的那個坑人旅館的裝潢相較,但裏面的人味和氣氛的確令費羅米娜感到舒服。
聽說他們那套遇難后好不容易歸鄉的說辭,老闆報以了極大的同情和問候:“那你們真是不容易,不過運氣也不錯!要知道大多數進了邊陲森林的人都別想回來……自從費羅米娜公主去世之後,這個國王哪裏都讓人覺得不安全……”
聽到自己的名字,費羅米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王國有很多優秀的士兵,他們也會包圍家園的。而且……我剛從邊域回來,魔族近期應該不會有進攻的打算。”
“噢——那就好,這真是安心多了。”老闆連連點頭,“我當然相信我們的士兵,不過、不過誰也比不上戰神公主啊……誒,雖說是公主又是騎士,可實際上她也只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這麼年輕就死了……”
看着自己的人民遺憾的表情,費羅米娜眼圈不知不覺又酸了。
“……公主一定會回來的,我向你保證。”她不禁篤定地說道。
老闆卻曲解了她的意思,他又用力點了點頭,回答:“沒錯!公主的靈魂一定會歸來繼續庇佑我們的王國……我聽說教會已經在準備為費羅米娜公主建造神殿了,以後她就會是我們的戰鬥女神和勝利女神,世世代代受到人們的尊敬……”
不……這就不用了……
費羅米娜動作一僵,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頓時尷尬起來。
安靜地立在不遠處聽他們對話的奧斯維德,嘴角微不可見地淺淺上揚。
……
與此同時,就在距離旅店只有幾百米的地方,城堡的窗口邊,金髮藍眼的英俊青年正在凝望着窗外的集市。此刻在他的視線中,集市中的每一個人都和模型一般小巧精緻,彷彿一套精細玩具的各個小部件。
他的目光拂過人群、店鋪、馬車,每一處都洋溢着勃勃的生機——要知道在費羅米娜公主犧牲的噩耗傳來之後,王城一直籠罩在悲傷壓抑的陰霾之下,已經好久不見這般的繁華了。現在,整條街道都在為他的婚禮而喧鬧,可……為什麼他的心中沒有一絲喜悅?不,應該說是沒有一絲感情……
再精彩的戲劇也無法勾動他的情感,再悠揚的樂曲也無法令他的觸動,再優美的文字也無法浸潤他的靈魂……甚至連雙手握劍與人交戰的時候,也再也無法感受到過去那份激昂的快樂。過去所喜愛的一切再不能引起他的一絲興趣,天地之間的一切都失去顏色化作空洞的灰白……
最近,他總是在噩夢中驚醒,形容也愈發憔悴。
都過去三十六天了,落在那個傳說中無比殘暴邪惡的奧斯維德的手上,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回來了吧。
傑夫·雷頓再一次失魂落魄地握住了他從未離身的劍的劍柄,用手指慢慢地摩擦着上面已模糊了的紋路。
那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一個總是外冷內熱、口是心非的女孩子,滿懷愛意刻上去的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