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夏時分,乍暖還寒,傍晚剛打了悶雷下過一場暴雨,路面濕滑,空氣格外怡人。
十二歲的何章帶着七歲妹妹從湖邊回來時,何家別墅的二樓窗口還亮着燈光,那房間是他媽媽的工作室。
“哥哥你瞧,好漂亮呀。”稚氣的聲音響起,可以聽出小女孩此刻滿心歡喜,她將玻璃瓶子舉到眼前看,裏面幾隻螢火蟲正發著瑩瑩的光,猶如一團精靈。
“你喜歡就好。”何章笑着摸妹妹頭,牽着妹妹的手往台階上走,抬眼間忽然一下子定住。
路燈的光昏黃,黑色人影在光線里一閃而過。
“哥哥你怎麼不走了?”
何章沒有回妹妹的話,自言自語的說:“剛才是誰在前面?”
何可人順着哥哥的目光看去,依牆種植的幾株薔薇已經開了花,滿枝紅粉正隨風輕輕晃動。
“有個人,從薔薇旁邊竄過去,妹妹你看到了嗎?”
何可人搖搖頭,表示什麼都沒瞧見,她只握着玻璃瓶子仔細端詳,彷彿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會不會是叔叔?又來給可人送好吃的了。”
何章這樣猜測,何可人聞言小臉一亮,立即說:“一定是叔叔!哥哥,我們去追叔叔,把螢火蟲給叔叔看,好不好?”
“好。”何章對妹妹有求必應。
跑出院子,前面男人不是何章所熟悉的叔叔,何章記得很清楚,他的叔叔手臂上沒有疤痕。
“他不是叔叔,哥哥剛才看錯了。”何章說著又去牽妹妹的手。
出來的時間久了,何可人又穿的單薄,現在手都凍涼了,何章怕她生病又怕被大人發現,轉頭拉着妹妹返回院子。
“可人,你輕一點兒,不要說話,爸爸媽媽知道了會罵我們。”何章脫掉鞋子拿到手裏,輕輕開門對妹妹叮囑,小女孩聽話的捂了嘴巴,躡手躡腳的跟在後面。
何可人知道的,她爸爸總說她長得漂亮,如果不聽話跑出去,會被壞人抓走賣掉!
偌大的客廳里沒有開燈,何章剛走沒幾步就感覺腳下有一灘溫熱的黏膩,他低下頭,竟然是爸爸倒在旁邊,再往前看,樓梯處躺着他的媽媽,流出來的血將地板都染紅一片。
何章才意識到這一幕是怎麼回事,轉身就把何可人抱在懷裏,出聲已帶哭腔。
“妹妹你不要看。”
………
警車開到山上別墅時,何章抱着妹妹正坐在門口階梯上等,男孩子清秀的臉龐顯得十分激動,可反觀小女孩,粉雕玉琢,一雙眼睛清澈無方,只是神色微露迷茫,好像還弄不清發生了什麼,還不知道短短一個晚上,她已經變成了孤兒。
“你帶着妹妹回家時,有沒有看到什麼人?”一名警察做着筆錄問道。
何章抹了眼淚指一指那叢薔薇,肯定的回:“有一個男人竄了過去,他的右邊手臂上有一道疤,長長的疤。”
“有沒有看清那個人長什麼樣子?”警察又問。
何章搖頭,更加摟緊了少不更事的妹妹,因為時間太晚,妹妹已經躺在他懷裏昏昏欲睡。
“我沒有看到。”
何家夫婦遇害,整個a市都共同關注,警方合力查了數月,不是尋仇,更不為錢財,現場沒有指紋,不見殺人兇器,一場懸案。
十三年後。
青山綠水,河面上輕霧裊裊,這時的a市春意正濃。
何可人開着紅色寶馬在空曠處停下,恰逢不遠處的聚會剛剛開始,悠揚的小提琴聲一陣陣傳過來,襯着眼下木翠水清,意境極美。
先前聽她的客戶透漏,梁家公子今天在這裏有活動,所以包下了整個園子,邀請的多是有出身有來頭的名媛少爺一流。
只是,聚會不老老實實紮根在會所里,反倒打起郊區的主意了,當真稀罕。
何可人將畫架從車上拿下來支好,水粉依次在地上排開,微風浮動帶來不知名的野花香氣,倒是十分愜意。
不過,今天大約不宜出門,何可人沒料到竟能遇上這麼不長眼的人。
黑色跑車又急又快的駛來,隨即突兀的停在她身邊,何可人看清了跑車的牌子,正要感慨*,就見車身旁若無人的搖晃起來。
跑車的車窗半開半合,嬌滴滴的女音婉轉呢喃,字字句句都能勾人心魄,倘若說何可人不懂這車子為什麼會跳舞?那應該是自欺欺人了。
膛目結舌的舉着調色盤,何可人的小臉驀地一紅,所謂的限制級場面,她也經歷了一把。
煞風景啊!
這些個二世祖,紈絝子弟,隨時隨地的發情!何可人在心底暗罵,壞她好事,她還能客氣?
摸出手機,何可人不客氣的將音量加到最大,隨後放了一曲鑼鼓喧天的京劇。
“春秋亭外風雨暴,何處悲聲破寂寥。隔簾只見一花轎,想必是新婚度鵲橋。吉日良辰當歡笑,為什麼鮫珠化淚拋……”
此情此景相互結合,何可人樂的想笑,卻忍住了,只因那車裏渾然忘我的一對彷彿在挑釁般,動靜鬧得越發響了。
“大聲點叫,有人給我們伴奏呢,聽到沒有?”
磁性低沉的男音響起,何可人聽的真切,她臉上臊的厲害,心中卻已是勃然怒火。
車廂里的女人似乎應了一聲,接下來當真十分賣力,一字一句令人不忍耳聞。
何可人縱然膽子不小,可真人騷這般在眼前上演,又是光天化日之下。
擱下畫盤,她邁過兩步站在車窗之前,手指輕敲了敲,嗓音軟糯:“抱歉,你們吵到我寫生了。”
車裏你儂我儂總算停止,有人“嗡”地一聲將車窗全部降下來,何可人匆匆瞥了一眼就急忙別過頭去。
他們的衣衫倒都整齊,大牌禮服傍身的,可那檔子事實在是……這青天白日的。
“欣賞夠了嗎?”戲謔的聲音傳出來,何可人回過神朝那聲音的主人狠狠瞪去,這一瞪自然是看清了對方的樣貌。
濃眉深目,鼻樑高挺,下巴倨傲,如此不安分的好看長相,果然是花花公子。
“誰稀罕!”何可人反駁。
男人彷彿沒聽到,只沉沉說:“如果看夠了,你可以走了。”
多麼自若的語調,再配上理所當然的命令意味兒,在何可人聽來簡直可恨。
“這裏是我先到的,要走也是你們走。”她語氣雖輕,可擺明了分毫不讓。
………
舒南今天胸口本就窩着一把火,否則也不至於荒郊野外的這麼孟浪,可現在居然有人實打實的招惹他。
何可人眼看着男人下車,周身的冷冽氣勢分外逼人,她不自覺就後退了兩步,只見他很是修長挺拔的身材,目測比她哥哥還要高上幾公分的樣子。
何可人盯着有些目不轉睛,舒南瞧清了勾唇一笑,故意問道:“怎麼?後悔頂撞我了?”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只是那話……太過自負,他耽誤了她的事,她哪能讓他稱心如意。
“後悔?你做夢去吧!”
女孩子縱然是生氣,語調都還綿綿軟軟的,舒南聽她的話打量她。
剪裁合身的米色洋裝,襯得人娉娉婷婷,膚色很白,長發好像很柔順,鵝蛋臉也長得足夠漂亮,尤其是那雙目閃着烈火的樣子,耀眼極了。
“你在看什麼?”被他瞧得不自在,何可人戒備的質問出聲。
“看你……長得不錯,秀色可餐。”舒南實話實說,最後四個字的語調經過刻意拿捏,顯得輕浮。
他那樣說話,何可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簡直待不下去了!
何可人知道贏不了他占不着便宜,咬牙恨恨咒了一句回到車上,她迅速的掛檔,倒車,遠離這十分之地,卻因匆忙連畫架都忘記帶上。
舒南目送紅色車子漸行漸遠,轉了身眸光落到那副畫上,筆觸流暢,色彩飽和,濃淡有致。
她畫的是青山巍巍,淥水湯湯,確實合情合景,畫工也着實不錯,只是車裏美人等不及了。
“舒南?”嬌媚入骨的嗓音,哪怕喊出口的是名字,都宛如低吟情歌一般動人。
“她是誰家的小姐,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陳夢雪白的藕臂搭在車窗旁說話,清風帶動她酒紅色的捲髮,有着迷人的風情。
陳夢的魅力舒南看在眼底紋絲不動,但是她的話……他對此也不清楚,梁渝辦的聚會自然是他張羅的人,只是……有哪家小姐來聚會還帶着畫架的?
舒南不甚明白,卻也不再想了,陳夢這時也下車踱步過來,她身上的紫色禮服料子極好,哪怕剛才那樣親昵了,也沒有皺了分毫。
何可人走時匆忙,直到將車開出數百米之外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先來後到先來後到,為什麼最後走的人是她?
“混蛋混蛋!”連接兩聲罵著她拍了一下鳴笛,真是出師不利,倒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