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酒喝到半醉,小林子和滿兒就先下去了,只留下周春光和柳成涵兩人對坐對飲。柳成涵提壺給周春光滿上,“心兒如今和他夫君也是出去單過了?”
周春光長嘆一聲,“他如今在江邊搭個草廬當家。我有這個兒子像沒有。”
周春光說了因周心兒而起的點點后感慨道,“這些年沒人的時候,我總在想,如果不是我對他寵溺過度,養成他無法無天不管不顧的性子,他長大后不會非要嫁給那個南方人,糕兒就不會遠走,滿兒也不會有這一劫。”他只是不想讓哥兒覺得有了弟弟爹就不疼他了,哪承想會寵出這麼個結果。
“這都是個人的因果,一樣的寵愛,糕兒不還是好好的嗎?”柳成涵說,“那南方人有那麼厲害的手段?”
“厲害倒算不上,一家子生計背在身上總有些狠勁。只是心兒一顆心撲在他身上,我想做點什麼總有點束手束腳。”周春光苦笑道,“孽子,孽子,我卻還是狠不下心。雖然把他趕出去,卻沒有把他從族譜除名。南方人大概就是看準這一條,才肆無忌憚。”
“舅舅的不忍心怕會給以後埋下隱患。”柳成涵說,“說真的,族譜上去個名字再添個名字雖有些麻煩,但也不是不能。但等你和舅伢百年後,如果那南方人找上來,心兒族譜上有名,要分周家的產業是名正言順,糕兒和滿兒都是心善之人,只怕日後被拿捏住少不得要傷筋動骨。”
“我何嘗不知道。”周春光嘆氣道,“當初我開店那家人上門來攪合,彪子就來跟我說過,狠心不要這個兒子,就從族譜上劃去又如何,他們收拾那家人就不用畏手畏腳。哪裏容得下他們現在就生活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膈應人。”
“可是周心兒他能心裏不管不顧他爹和阿伢,不顧他兄弟,我和你舅伢卻不能真的狠心不管他。”周春光慘然說,“南方人一家子在這生活都靠着周心兒是我兒子,如果我把他從族譜除名,我不知道那些人會怎麼對心兒。”
“如果那男人轉眼不認人,心兒總該要醒悟了,等他醒悟了再把他接回來就是。”柳成涵說。
“可是如果那個南方人帶心兒回南方,這個兒子就是真的沒了,等到死的那一刻,他不在身邊我又怎麼能閉眼。”周春光說。現在他想着這個兒子還是咬牙切齒,但等他老了那一天,想着親生骨肉不在身邊,也是一塊心病。
“舅舅束手束腳,端看如何取捨了。”柳成涵又倒了一杯酒,“舅舅不還說,那家人還打主意要把哥兒嫁給滿兒,所求不小。”
“如今糕兒回來了,你也回來了,我再想想。”周春光說,心兒是他兒子,糕兒和滿兒也是他兒子。舉杯對柳成涵說,“大郎,以後舅舅家這幾個還是要托你照料。”
“不說照料不照料的話,大家守望相助。我看滿兒雖羞赧了些,卻是個心裏有章程的,未必用得着我照料他什麼。”
說道滿兒,周春光面上總算有些笑容,“滿兒從小就文靜,我還擔心他知道自己不能說話後會一蹶不振。結果他只消沉了幾天,之後見他阿伢傷心太過,就變成活潑的性子了,拿着紙筆寫字也不會覺得不適應,好像完全接受了。對點心上也比從前上心了不少,這一年來,家裏的點心大多都是他做主力做。”
“他是至純至孝的人,舅舅能有這麼一個兒子繼承家業,勝過其他人無數。”柳成涵說。
這句話說到周春光心裏去了,周心兒的事出了后不是沒人背後說笑,他前半輩子只得了兩個哥兒,都做好入贅的打算了,結果一個養熟的徒弟帶着大兒子走了,小兒子又看重一個滅家的東西,中年得的寶貝兒子還沒正式在大家面前露面就遭了禍,就算洒脫如周春光,聞言也不免鬱郁。好在自己知道自家事,近年來漸漸看着周滿兒有挑起家業的能耐,就不太在意外頭那些人說的話。
“等給滿兒找個爽利的夫郎,重新店面弄起來。舅舅就安心逗養孫兒就好。”柳成涵說。周心兒這事在他看來完全不是事,只要周心兒在周家族譜上除名,那他們在周家村就會舉步維艱。不是他對當初那個活潑跟在身後叫哥哥的弟弟冷情,在他看來,這種為了情愛就把腦子和親人都拋在腦後人,就該狠狠的治他,他為所欲為不就是仗着家人的疼愛,若家人把疼愛收回,他才會知道哪些是可以辜負的,哪些是不可以辜負的。
就像他說的,在族譜上抹掉一個名字,或者再添上一個名字,雖然麻煩,卻不是什麼難事。
這天周春光喝的大醉,中午吃飯的時候也喝了不少酒,飯後就直接躺床上睡了。見狀柳成涵便和周滿兒說,“都才回來,有許多沒收拾的。舅舅既然醉了,我們就先回去了,左右以後再來也就是一個時辰的事。”
周滿兒寫道,‘吃完晚飯再走吧,爹醒來見你不在,該生氣了。’
“哈哈,舅舅不到明天是醒不來了。今天高興,喝的過頭,以後可不能怎麼喝了。”柳成涵笑說,“我提過來里的東西有一支老參,上百年的好東西,隔三差五切一片兩片下來燉了湯補補。你就少吃點,這還沒夫郎呢,補出鼻血可不好。”
周滿兒被說的紅了臉,見柳成涵去意已決倒也不再挽留,拎出周金福準備的東西,讓他們帶回去,有來有往方為人情。
柳能琢說要逛逛三江城,柳成涵允了,孩子大了,拘在家裏就是個沒用的。柳能行也想申請同行,被無情的駁回,他最近還是留待查看的節奏,表現不好,什麼都不要想。
周紅梅往碼頭走去,卻時不時往右邊看去,柳含青輕聲問他,“阿伢?”
“哎,你說,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心兒。”周紅梅說,“罵一頓也好,原來也是好好的孩子,怎麼長大了這麼牛性。”
“罵他幹什麼?”柳成涵不同意說,“別理他,讓他自己醒神,醒不過來,就當緣淺。”
“那是你親表弟。”周紅梅說,“你是事不到你頭上你不知道。”
“阿伢,你想去見表弟的心我們自然能理解,但是舅伢剛才也說了,那家人並不是好相與的,舅舅舅伢都四年沒講過表弟了,阿伢你去見了表弟,萬一被那家人又順勢纏上來了怎麼辦。”柳含青說。
“阿伢,你要關心那個,還不如在村裡走動走動,看誰家有沒有好哥兒,說給滿兒合適的。”柳成涵說。
“那也不知道你舅伢看不看的上鄉下哥兒。”周紅梅說。不過多在村裡走動走動是要的,元寶是定下來了,錠子還沒着落呢,這哥兒沒有三年兩年的相看,怎麼相的好。
康裕是天生的交際人,喜歡和人打交代,也非常逗人喜愛,在望嘉鎮周紅梅就喜歡帶着康裕出去玩,這當天下午就帶着他去隔壁鄰居家玩了。交子喜靜,自己就能玩一個下午。柳含青見他喜歡吃蝦。回去的時候買了一點蝦,給他放兩個在臉盆里,讓他用筷子逗着玩。
柳能行在書房背書。
柳成涵提了些東西,去拜訪里正族老家。柳含青在家東刷刷的西刷刷的,不一會兒有人敲院門,柳含青抬頭,“定珠,你怎麼來了。”
“在家獃著悶,想着你這個時節回來,也沒個新鮮菜吃,給你送些菜過來。”柳定珠說。
“趕緊來坐。”柳含青招呼說。“怎麼沒把你的雙胞胎小子帶過來。”
“小子現在長大了一點也不可愛,尋常在家都見不着人影。”柳定珠笑說,“哪裏有交子乖乖可愛。”
“定珠阿伢——”交子認得他,昨天的定珠阿伢。
“真乖。”柳定珠說。
柳含青笑着讓柳定珠先坐,他把蝦盆端到書房,讓交子換個地方玩,囑咐柳能行看着點弟弟。他又去抓了點點心零嘴放在盤子裏,再泡一壺茶,兩人坐到廊下聊天。
“定珠你現在不用去店裏?”柳含青問。
“定邦成親后,我就把店面給紗麗管了,我在家躲躲閑,儘儘孝心。”柳定珠說,原來柳定邦近水樓台的看中了柳紗麗,十七歲就成了親,如今柳紗麗在城裏管店,柳定邦在縣衙做個文吏,只有休沐時才會回柳葉鄉。
而柳定珠把原來給他君伢建的小院子擴大后,在柳定邦成親后就搬了出來。如今雖然家還是他在管,但是錢財已經是兩家分開記賬,柳定玥的嫁妝則由柳定珠出大頭。柳定珠現在就想把城裏的鋪子給弟弟,他自己再找個營生。
“玥哥兒可曾定親了。”柳含青問。
“快別提了,就是為了這個煩呢。”柳定珠說,“本來好好都到了要訂親的時候,那個人突然回來,在家門口一哭一鬧的,之前的親事就黃了,中間擱置了一段時間,現在在家裏犟呢,說不嫁人了,在家待一輩子。”
“誰?”柳含青先是不解,等看了柳定珠的神情,“難道是你阿伢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