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轉眼到了春暖花開,百花齊放的五月,枕流園中的玫瑰花肆意綻放的季節,亦如去年一樣,賀靖逸帶着師玉卿來到了枕流園中漫步各色花田間,欣賞着被專人打理妥當的各色玫瑰花。
今年的心情不比去年,那時候賀靖逸提起玫瑰花眼裏是無法讓人知曉的愁殤,此時雖仍未報得大仇,懷念聖尊皇太子和敬仁皇后的心情同樣讓他惆悵,但身側有貼心之人軟語輕柔的安撫,到底舒緩了他不少的愁緒。
師玉卿手握一柄玉笛,每當賀靖逸思念親生父母之時,最喜歡聽的便是師玉卿為他吹奏的那首,由他父母補全的古曲,那原本氣勢恢宏,由許多樂器連奏的宏偉樂章,經他一支玉笛輕輕吹奏,雖沒有了大氣磅礴,卻是清揚婉轉如被天籟纏繞那般舒適,讓賀靖逸的心靈得到了深深的撫慰。
師玉卿想起幾個月前,在聖尊皇太子的祭日那天,他與賀靖逸隨同太上皇一道去了皇陵,他曾聽皇太后說過,每年太上皇都會帶她與賀靖逸去祭拜,往後則多了他同去。
賀靖逸登基為皇之後,因着太上皇的提議,趁着新帝登基的時候,將聖尊皇太子封為聖尊文德皇帝,完成了他多年的心愿。
今年原先皇太后也想一同前去,但有孕之人不宜進入陵地,只得待在宮裏,點上了三支香聊以祭奠。
那日,大型的祭拜儀式結束之後,賀靖逸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他與師玉卿還有太上皇三人站在聖尊皇太子與敬仁皇后合葬的墓碑前,靜靜的望着墓碑上的鐫刻的有力的字。
好半晌,賀靖逸握住師玉卿的手緊了緊,上前一步,朝着墓碑緩緩開口,“父親。”
一句父親勾出了他多少的思戀,他極少有機會能這般肆無忌憚的稱呼他“父親”,哪怕只是對着冰冷的墓碑,只有今日才能說出的話讓他一語未罷,竟哽在喉頭沒有繼續說出口。
師玉卿見他眉宇間微動,滿滿的都是隱忍,忍耐着他內心即將迸發出的情感,無法認親生父母的痛苦並非一般人所能體會與理解,他為賀靖逸心疼的竟一時不知所措。
“父親,母親,我帶玉卿來見你們。”賀靖逸直到說出了師玉卿的名字,嘴邊才溢出了笑容,側過臉溫柔望着他,又轉過去朝聖尊皇太子與敬仁皇后的墓碑道,“玉卿是孩兒此生所愛,因為玉卿,孩兒過得很幸福。”
“父親,母親。”賀靖逸說著頓了頓,又抬眸道,“你們在天上也要過得如孩兒一般快樂。”
沉寂的墓碑沒有回應他的話,但是師玉卿卻覺得聖尊皇太子與敬仁皇後會聽見,會看見,會默默的守護着賀靖逸,保佑着,守護着他的平安。
“父親、母親。”師玉卿悠悠開口,嘴角帶着溫柔的笑容,“您二位放心,我一定替你們好好的守護靖逸,照顧他,相伴他,讓他幸福,給他快樂。”
賀靖逸轉過臉望着他分外認真的神情,動容的點點頭,露出從內心溢出的滿足笑容。
太上皇望着墓碑滿面哀傷,眼底通紅,從心底迸發出的思戀和悲傷讓他好半晌,才說了一句,“太子哥哥,元勝還未能替你報得大仇,逸兒如今大了,成人了,也當上了大成的皇帝,你與阿凰姐姐在天之靈也能放了心吧。”
賀靖逸聞言默然不語,神情里有着師玉卿從未見過的哀色,一雙如墨如淵的眼瞳,此時也沒了往日的光華,只有深深的傷愁與愧疚。
師玉卿心疼的握住他的手,輕輕的撫了撫他的手背,默默的陪伴着他。
“是元勝無用,大仇未報如何能放心。”太上皇說完話仰天長嘆一聲,頓了頓,再開口,語中竟有了嗚咽之意,“是我無用啊,不能為你報得大仇,太子哥哥。”
賀靖逸與師玉卿見他難受的險些要垂下淚來,忙上前安撫,“父皇,別太難過。”
“父皇,齊王遲早會被我們抓住,只是時間的問題,父皇無需如此自責。”賀靖逸勸道。
兩個孩子柔聲的勸慰讓太上皇的愧疚稍稍和緩了些,點點頭,拍拍賀靖逸的手,狠聲道,“是,遲早會將他抓住。”
成英宗自登基太上皇之後,雖然已將兵權和朝政大權悉數交給了賀靖逸,但他仍舊留有他做皇帝時就組成的一個隱藏於世人中的影子機構——密府。
這個機構如同賀靖逸的四維門,時常幫他解決不方便公開處理的事,而這個機構從建立至今,所做的最多的事,便是調查三王的下落,即使他當上了太上皇,這個任務也依舊不變。
密府是比四維門還要隱蔽在暗中的存在,除了太上皇本人,也只有賀靖逸知曉這個機構。
賀靖逸想起齊王,原先柔和沉溺在對親生父母思戀之中的悲傷神色轉而被深深的恨意與狠厲取代,“父皇放心,不會讓他逍遙太久的。”
太上皇也露出了與往日不同的狠色,點點頭,“是,他逍遙不了太久了。”
思緒悠悠被花香拉回,師玉卿想着賀靖逸這幾月繁忙與朝中大事,卻依舊不放棄追查齊王的下落,十分辛苦,便道,“靖逸,走了這麼久,會不會累了?要不要去樹亭里休息?”
賀靖逸正欣賞着玫瑰花,想着師玉卿很喜歡吃珠桐做的各色花卉製成的糕點,一會讓珠桐過來采些回去做些給他品嘗,聽見他的話一愣,微微笑道,“蘭君是累了嗎?累了我們去亭內休息會?”
師玉卿一心想讓他好好休息,聞言便道,“好,靖逸我們去亭內坐坐。”
賀靖逸點點頭,拉着他的手往樹亭過去,兩人走到樹亭下,因着師玉卿學習了段時間的翩塵功,已經可以小距離的躍上長生堂的房樑上了,於是他止住賀靖逸要伸過來抱他的手,微笑道,“靖逸讓我自己試試。”
賀靖逸一愣,很快明白他所指為何,雖擔心他若失敗掉下來會有危險,但對他的了解也讓他知道,自己要是不讓他去做,即便他答應自己,內心也會失落,不若放手讓他去做,自己緊緊的守護着,更能讓他開心。
於是賀靖逸目光溫柔道,“這樹比屋樑要高出幾丈,蘭君千萬小心。”
師玉卿原先以為他會阻止,見他答應心中更是高興,知道自己一直勸他對自己不要太過緊張,可以相信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他心中被觸動的柔軟,賀靖逸總是在尋找對自己最好的方式,去溫柔待他,將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寧願改變自己,忍下與生俱來控制欲和佔有欲,理解師玉卿唯他不可的一片真心。
師玉卿心中動容,臉上的笑意也柔和了,忙點點道,“靖逸放心。”
賀靖逸微微一笑,但瞧着眉宇間仍是有些擔心。
師玉卿舉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展露笑容讓他放心。
然後他抬頭望着樹亭上,找准平台的位置,待確定之後,運用賀靖逸所教的心法技巧,結合翩塵功超然輕仙的身法,縱身一躍,身影飄然出塵,輕輕躍到了平台之上。
賀靖逸目光一直緊緊的跟着他,像一個龐大的防護網將他圈在自己的保護範圍之內,而見到他成功躍了上去,心情比自己艱苦修鍊許久,第一次練成了玄王武功中最難修鍊,而且難有突破的潛龍神功第九層時,都還要激動與高興。
於是他嘴角含笑,緊跟着師玉卿身後縱身一躍,來至平台。
師玉卿成功之後正自高興,見到賀靖逸上來,激動的上前一下抱住他,在他嘴唇上親了一口,高興道,“靖逸,我成功了。”
賀靖逸摸摸他的頭,這一吻來得突然,卻像是從天而降的意外驚喜,甜的他肆意揚笑,摟住他道,“是,蘭君好厲害,第一次就成功了。”
師玉卿笑得開心,賀靖逸看着更是高興,點點頭道,“翩塵功果然很適合蘭君修鍊,短時間內便小有所成了。”
“是靖逸這個師傅交得用心。”師玉卿雖不懂武功,卻也明白賀靖逸為他花費的所有心力,畢竟那段時間,他在書房寫寫畫畫,為他寫下了許多武功秘籍,每一招每一式,都經過仔細研究,反覆琢磨,要讓師玉卿練得輕鬆,不會產生任何對他身體的影響。
這番良苦用心,師玉卿看在眼裏,感動在心裏,他時常感慨:這世上愛他的人,孟老太君、韶國君公夫人、師喬煌自不必說,便是太上皇與皇太后也對他關心備至,但細緻到此的用心,卻是誰也比不得的。
有時,師玉卿會想,他到底何德何能,能讓賀靖逸對他用情至深如此,每每想到,心中柔軟,對賀靖逸更是恨不能傾盡全部去愛護,而這份心自然讓賀靖逸更是疼寵他。
如此往複,兩人的感情只會更加濃烈,滿心滿眼想的都是對方。
兩人都知道自己是幸運的,幸運的能遇到一個與自己如此契合的人,因為彼此知道感激,所以倍加珍惜,感情自然越來越濃厚。
賀靖逸最喜歡聽見他清雅的聲音叫他師傅,每次聽,心底都是一陣酥/麻,此時忍不住摟緊他的腰,低頭笑道:“再叫一聲。”
師玉卿知道他想說什麼,故意逗他,笑道,“叫什麼?”
賀靖逸瞧出他眼裏的逗弄,低頭輕吻他的臉頰,曖昧道,“叫師傅,我喜歡聽你這麼叫。”
師玉卿笑着推了推他,阻止他綿綿不斷的親吻,賀靖逸握住他推着自己的手,身體朝他壓進。
師玉卿也故意跟他鬧,無論他如何將頭壓過來就是不讓他親,直到被他壓在樹壁上,兩邊的路也被他手臂遮擋住,退無可退,才直面他笑道,“靖逸要做什麼?”
賀靖逸身體貼近他,柔聲低語,“親你。”
他低頭望着師玉卿眼裏的一汪柔情的春水,目光被深深的吸引住,只覺得整個人彷彿將要墜入其中,深陷不能自拔了。
師玉卿聽見他的話,微微抬起下巴,下下手為強的吻住了賀靖逸的唇瓣,雙手抓住他的雙臂,將他翻身壓在了樹璧上。
賀靖逸沉溺在這個吻中,放在他腰間的雙手不自覺向下移去,揉了揉他的腰下柔嫩的皮膚,引得師玉卿身體一顫,想要將他推開,整個人卻已被他緊緊箍住。
“蘭君,叫我師傅。”賀靖逸急促的吻着他耳後至脖子的皮膚,不時溢出這一兩句。
自從兩人親昵的時候賀靖逸讓師玉卿喚他師傅,讓他得了趣,往後不時在甜蜜的時候,總喜歡讓他這般叫自己,聽見他難耐的稱呼着自己,似乎更能讓他興奮。
都是男人,師玉卿怎會不懂他的心思,無奈的笑着依着他來,結果更讓他一發不可收,每每進行到一半便讓師玉卿累到睡了過去。
“師傅。”終究抵不過他的糾纏,師玉卿還是笑着喚出了口,而隨後面臨的便是賀靖逸狂風暴雨般的侵襲。
“靖逸,在這裏恐怕不太方便。”從師玉卿目前所站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見下方廣闊的玫瑰田,以及紫宸宮巍巍壯闊的宮殿,這般高的視野,總讓他覺得也會被別人輕易發現。
賀靖逸忙着親吻,一揮手,將一排樹簾揮下,遮擋住樹台內的風景,只有些許陽光從樹簾的縫隙中溢入。
師玉卿見他如此,知曉他定然是不肯輕易放過自己了,一雙星眸望着賀靖逸多了縱容的笑意,加深了他與自己的親吻,好好的享受起了屬於兩人美好的午後時光。
五月是個賞花的好時節,尤其是江南姑蘇等地,各色花卉齊全,品種繁多,引得無數人爭相被春風引入了江南。
揚州一座聞名遐邇的百花園內,種植着各色嬌艷欲滴的新鮮花卉,這些花卉或栽在精美的瓷盆中,被擺放在亭台樓閣附近,或也有大片的花田,中間鋪成石板路供人欣賞,亦或被人插入玉瓶中,放置在房間內,盈滿馨香。
位於東南角的一座三層高的樓閣上,三樓最好的一間雅室內,一抹嬌美靚麗的品紅色聲音靠窗而坐,一雙纖纖玉手舉起身前四方桌上的玉杯,品了口百花園內特製的花卉所釀成的清酒,淺淺一品,又很快放下。
她微微抬起如瓜子一般尖尖的下巴,眼眸中瞧不出什麼情緒,望着遠處的碧水花田默默的坐着,只是偶爾用錦帕掩住的哈欠,也顯露出了她此時的無聊。
“公主,這是在百花園內才能品嘗到的糕點,您嘗嘗?”
她身旁一名穿着精緻的婢女恭恭敬敬的對她說道。
被稱作公主的女子朝她揮了揮手,“放這兒吧,現在吃不下。”
那婢女討了個沒趣也不敢鬧,恭敬笑道,“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