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打獵
這件事情真讓人費思量。
霍綰君悄悄問夏姬:“聽說出嫁女,一般只能從父母那裏得到一份嫁妝,外祖父這是何意呢?難道分家產得時候會再給母親一份嗎?”
夏姬笑了笑道,“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曾經有個富商很喜歡自己的女兒,分家產的時候,將大宅子和幾乎全部的田地都給了女兒和女婿,反而只給了小兒子一把價值千金的寶劍和一匹四輪馬車,以及幾頃田地。”
“哦?”霍綰君就想,難道外祖父幡然醒悟,決定做好人了嗎?
“可是後來,有人說,那個富商的小兒子是庶子,年紀還未長成,他這樣做是怕女兒以後不幫着小兒子守家產,實際上,那車子裏藏着富商攢了一輩子的黃金,女兒和女婿覺得拿了大頭,自然就不會再去搶小兒子的,還會覺得愧疚,多多照顧小兒子,”夏姬又道。
這樣說話大喘氣,好嗎?霍綰君壓根還來不及收起如釋重負的表情呢。
霍嬗在一旁笑的打跌,堂妹這個憨呼呼的樣子好招人喜歡。只是夏姬和劉進都說,堂妹不憨,只是想的慢。
小孩子就是這樣,一點點事情就會樂個不停,霍綰君不和霍嬗這樣的小孩子計較,她仔細地想了想,覺得求人不如求己,萬事多從壞處想准沒錯。
一個害你一輩子的人,突然醒悟過來,要加倍對你好,怎麼都像是天上掉餡餅呢。
真是餡餅就撿起來吃了,要是陷阱呢?
要是陷阱呢?劉進笑着對霍嬗說,“必須是陷阱啊,一個人做壞人到老,還能改變本性嗎?你見過一隻老狗學會新把戲嗎?我阿父養的老狗,吃骨頭都必須從最大的那頭開始啃呢。不知道胖頭魚能不能明白呢?”
“……!”霍嬗無語了。
霍光晚間到妻子的院子裏用膳,即使是納了幾個侍妾,霍光依舊遵循着以往的規矩,一步不錯地做着。
先到自個寢居里換下朝服,和霍禹交談一陣,再到夫人的院子裏進食,接着閑話兩句,去侍妾們的院子裏,每十日有一日在夫人的院子裏留宿。
規律的像是沙漏,一絲不差,一分不亂。
只是霍夫人再也不覺得這是夫君的體貼,這只是霍光的習慣而已,即使換了個夫人,他也一樣如此。
霍嬗也再不覺得叔叔這是循規蹈矩的最佳典範。
因為,劉進曾經無情地恥笑了這樣的行徑:“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罷了,除了這個,他還有什麼能引起皇祖父注意的?若是真的循規蹈矩的到了這個地步,又為何如此鍾愛小顯?又要納那麼多的妾侍,你叔叔的官職,嚴格按照禮法,也不過是一妻一妾罷了。”
又說:“你叔叔若是多讀了幾本書,可以去終南山做隱士,讓皇祖父將他請出來。”
霍嬗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但是以後再看叔叔,那種敬仰之情便蕩然無存。
小孩子年幼的時候將長輩當成神明一般的尊敬和仰慕,等到了大的時候,會覺得長輩不過如此,反而更喜歡聽同齡小孩子的話。
霍嬗早已決定跟定劉進,不解釋。
霍光和霍夫人一起進夕食,一點聲音都不會發出,霍綰君經常還沒有吃飽,飯菜就涼了。
聽說岳丈要讓妻子回家,事關家產,霍光餐后沒有立即離席,而是命侍女們將食案收走,霍綰君也只好跟着停下筷子,讓侍女收走食案,目光失落地跟隨着碗中尚未動過的煎蛋。
霍光叮囑:“世上無不是之父母,雖然你和舅哥不孝,但岳丈還是惦記着你,夫人歸家時,別再忤逆岳丈了。”
這句話讓霍夫人的臉色很不好看,卻點亮了霍綰君的心。
霍綰君想,父親和外祖真不愧是翁婿,一眼道破了外祖的良苦用心,原來外祖為的是讓母親不忤逆反駁。外祖甘願多給母親一些,是因為要拿更多。
想明白這個,霍綰君眉眼彎彎地笑了。
夏姬給她說過,外祖母是蜀地卓王孫的女兒,排行老大。
卓王孫,冶鐵為生,家中曾經富可敵國,有女兒三人,小女兒做了寡婦歸家之後,跟隨才子司馬相如私奔,沒多久,兩人花光了資產,日子難過,卓王孫生氣女兒不爭氣,不給女兒嫁妝,兩人就故意開了酒壚,賣酒為生。卓王孫覺得丟人,沒辦法,給了一筆錢,讓他倆滾蛋。
後來司馬相如得了皇帝的歡心,卓王孫分家產的時候,又給了他們一份,僅就這一份就足夠司馬相如維持在長安城中奢靡的生活,十幾年都不願意回蜀地了。
可見外祖母的嫁妝何等的豐盛。
外祖父要分家產,自然就要先分已經亡故的外祖母的嫁妝。
找到了癥結的霍綰君,立即蹦蹦跳跳地去找霍嬗玩耍,留下霍夫人憂鬱地坐在窗前嘆氣。
忙乎了幾日的霍綰君跟着母親上了前往東閭家的征程。
她先是哄着母親:“我要見見舅舅呀,舅舅給綰君帶了那麼多的禮物,綰君想告訴舅舅不要哭,外祖對舅舅不好,綰君和母親會對舅舅好。”
霍夫人拗不過同意了,接着她堅持要抱着弟弟一起走,舅舅和姦生子之間鬧的這件事,讓霍綰君有了很強的戒備之心。
“母親,弟弟最喜歡我哄他了,一會不見就哭,家裏沒有人哄呀,哭壞了小弟弟怎麼辦?”霍綰君揚起小臉,噘着嘴。
即使她提防錯了父親,那又如何?
誰讓他讓人生疑呢?聖人還要講究個瓜田李下呢。
霍夫人見霍綰君如此堅持,嘴唇微微地開闔,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些什麼,侍女和婆子們在一邊讚歎,“大娘子真是喜愛弟弟。”
霍夫人的馬車出了奉車都尉府,隔壁門口也停着一輛馬車,是冠軍侯府的,霍嬗探出小腦袋,給嬸嬸打了招呼,又笑着道:“嬸嬸,侄兒和皇孫約了去打狐狸,恰好和您一路,到時候你們大人談事,我和皇孫帶着堂妹一起打狐狸玩。”
霍夫人看了看一臉憨相的女兒,點了點頭,道:“上次多虧了皇孫派了賈長兒說清楚了往事,皇孫這次在東閭打獵,我和弟弟一定會掃榻相迎。”
“嬸子,皇孫是我的表弟,又和堂妹親近,聽了這樣的事,自然是要幫忙的,”霍嬗笑着道。
霍夫人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嘆了口氣,“綰君有福氣呢,竟然能招得動皇孫來幫忙,皇孫為人仁厚,綰君要記得讓着點。”
霍綰君翻了個白眼,舅舅的命一定被史皇孫記在我的賬上了呀,他幫我的忙,又不吃虧,可是每個人都誇那個睚眥必報的壞小子仁厚。
到了東閭家門前,霍綰君皺了皺鼻子,上次母親帶着她長跪在外祖的廊下,大冷的天,母親才出了月子沒有多久,外祖就那麼忍心,硬是閉門不見。還有那個冒充庶長子的奸生子一臉的正氣浩然,對着母親大講特講孝道和倫理。
這一次迎接他們的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