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李罡風唇邊含着一絲莫名的微笑:“呵,出現了,果然是第三天,你已經重新開始頭痛了吧,平均五個小時一次,明天時間還會縮短變成四個小時,超過七天,你會活生生痛死。”

孫晴好是第一次看見他犯病,十分茫然,李罡風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微笑道:“你是第一次看見吧,這是蠱毒發作的現象,他覺得腦袋裏有千萬根針在刺,那種痛根本不是人可以忍受,普通人痛過幾次,寧可自殺都不願意繼續忍受這樣的痛苦。”

她看了看宋崢清只是略顯蒼白的面容,對於這句話抱有懷疑,李罡風拈着茶盞,輕佻笑着:“看起來不像?他從中蠱開始,忍了五天,看過了所有的醫生,最後才問到我這裏來,我第五天給他的提示,他一直到第七天才對你下手,雖然這麼說很過分,但是我得為他說句好話,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他寧可自己受這痛,也絕對不會傷害一個無辜的人。”

“無論是什麼理由,都不應該作為傷害別人的借口。”說話的竟然是宋崢清本人,“第一天和第七天,根本沒有差別。”

李罡風嘖嘖道:“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想當初……誒,你怎麼現在就變成這樣理智了呢,簡直和憲法似的。”

“不用再多說了,總而言之,這個蠱是沒有辦法解開了是吧?”

“對,除非你能把那個人抓回來,不過就算抓回來也沒用,你隨便問個會下蠱的苗女都能告訴你,這個蠱是無解的。”

孫晴好不死心:“你又沒問過,你怎麼知道?”

“你要這麼抱希望也沒問題,只是一時半會兒的,人是肯定找不到的,別小看他們倆的本事,能讓宋崢清吃了這個大虧的人,不是尋常角色。”李罡風道,“其次,我衷心地提醒二位,還是不要抱有反抗的心思比較好,它對人體是無害的,只要你們倆不故意往死里坑對方……反正這玩意兒是同年同月同日死,要死一起死。”

孫晴好考慮要不要把第二杯茶潑到他頭上。

“生活就像是QJ,如果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其實也沒什麼壞處,很多有情人因為情蠱一輩子恩愛,多讓人羨慕啊,反正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怎麼了!”李罡風居然還振振有詞。

他還沒說完:“如果是我,我會認真考慮這事兒,畢竟一輩子那麼長,要和一個不愛的人在一起,太痛苦了,還不如讓自己喜歡上對方,日子容易過,是不是?”

有一剎那孫晴好莫名覺得,他講的還蠻有道理的,幸好她馬上回過神來,不能被洗腦啊!

李罡風本來要走,結果走出幾步又折返回來:“對了,別忘了時間,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男子漢大丈夫,反正都已經做了,不差下面那一回,你要是再病下去,京城裏該有謠言了。”

“我心裏有數。”宋崢清答得很漠然。

李罡風一走,孫晴好瞅瞅宋崢清,也找個借口趕緊走了,留在這裏怎麼都感覺發生不好的事情。

她走過九曲橋回到面朝庭院的花廳里,一回頭就看見宋崢清依然垂眸坐在那裏,形容蕭瑟,表情淡漠,就像是將死之人一樣暮氣沉沉。

她心中無端多了一分同情。

但是現在她自身難保,李罡風都說了宋崢清最多撐不過七天,他是肯定不會放他走的,而她哪怕對他有同情,也絕對不會傻到再吃一次虧。

可是逃又逃不掉,怎麼辦呢?懷着這樣憂慮的孫晴好下午再一次想去湖邊走走,查探地形的同時也散散心。

誰想到意外地看見了一位訪客,漆黑的轎車裏下來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明明是春天涼爽的天氣,他卻出了一身的汗,整個人簡直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手裏的手帕也都被汗水濕透了,站在門口迎接的是那天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他穿着制服,對他做了個手勢:“這邊請,先生已經恭候多時了。”

“不、不敢當。”他哆哆嗦嗦地想要笑一笑,結果卻比哭還難看。

孫晴好難免胡思亂想,難不成她現在在的地方是龍潭虎穴?否則為什麼那個男人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宋崢清看起來不像是洪水猛獸啊,然而轉念一想,她躲他何嘗不是呢。

她心裏不免好奇,乾脆找了本雜誌,在出去的必經之路上裝作看書等着,那個男人沒過多久就出來了,如喪考妣,面色青灰,好像隨時隨地會死一樣。

他尚且在垂死掙扎:“宋先生,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爸立下那麼多汗馬功勞,您放我一馬……。”

“對不起,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宋崢清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那位趙先生終於撕破了偽裝,歇斯底里痛罵:“宋崢清你以為你這麼做會有人感激你,我告訴你做夢,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要你的命,坐着這個位置的人一輩子天煞孤星,死於非命,永世不得超生,你不會是例外。當初你最喜歡的女人棄你而去,傷心吧,後悔吧,這不會是最後一次,你不得好死!”

這句話說得太毒,讓孫晴好簡直誤認為他們會什麼深仇大恨,接着一想,宋崢清一死她不是也要跟着死嗎?這簡直叔叔能忍嬸嬸都不能忍!

她清了清嗓子,雖然什麼話都沒有說,但是刷了一下存在感,那位趙先生見到她像是見了鬼一樣,旋即冷笑:“又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而已,你以為你會在這裏呆多久?當心小命不保,這位宋先生六親不認起來……呵,你自求多福吧。”

孫晴好冷笑一聲,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是她鄙視不屑之意溢於言表——我肯定活得比你久。

“帶他走。”宋崢清低聲道,有兩個身高馬大的男人左右制住那個男人,把他強行拉離了這裏。

終於又恢復了清凈。

宋崢清輕輕在她面前落座,什麼都沒有說,倒是孫晴好有點不自在,她清了清嗓子:“我只是本來就坐在這裏。”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是為了你才吭聲的你別想太多我一點都不同情你,真的!

他微微頷首,卻什麼都沒有說,孫晴好注意到他本來是想拎茶壺倒杯茶,但是手伸出來,卻無力地垂下了。

她發現他的面色更是慘白,眉峰微蹙,顯然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但是他愣是一聲都沒吭,只是暗自忍受。

“你、你沒事吧?”她給他倒了杯熱茶,他卻沒有力氣拿起來喝一口。

良久,宋崢清才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唇色慘白,襯衫後背全都濕透了,這樣的痛苦他都能扛下來,還一聲都不吭,實在令人敬佩。

孫晴好現在相信,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宋崢清絕對不會選擇來傷害她作為自己續命的條件。

可惜……她總不能因為他可憐他無可奈何他長得帥就原諒他吧?

她還是太天真了,她怎麼就忘了之前晚上的破事兒了呢?今天自然也沒能例外,醒過來的時候她不在自己房間裏,瞅一眼旁邊痛得面龐都微微扭曲了的宋崢清,孫晴好很能理解這次為啥掉了個個兒。

他走不動了唄。

她去衛生間裏絞了塊毛巾替他擦了擦額上的汗,一天二十四小時,平均下大概一天五次,孫晴好目睹一次都覺得心驚肉跳,實在佩服他的忍耐力,從前她痛經一次都要忍不住在床上打滾,爬也爬不起來,一個月一次都已經讓她恨不得捅爛子宮算了。

何況是這樣高頻率,高強度的疼痛,擱到明天四個小時一次,那就是六次。

簡直如在煉獄。

孫晴好忍不住捫心自問,接下來要怎麼辦?七天以後他要是痛死了,她不是也要死?

如果她不想死,也就只有獻身那麼一條路了,問題是她是絕對不肯的……至少現在不肯。

但是今天不肯和七天後有區別嗎?結果是一樣的,那麼堅持有什麼用呢。

孫晴好把整件事情翻來覆去想了幾遍,發現沒有出路,所以她悲哀地想,如果宋崢清真的要對她怎麼樣,為了保命,她最多也就反抗一下表個態。

關鍵是宋崢清的忍耐力遠超她的想像,疼痛過後,他去浴室沖了個澡,對她說:“你睡吧,我要去處理點事情。”

得,他不急她急什麼。

事實證明,有句話叫皇帝不急太監急,孫晴好在短短几天之內都快愁死了。

第二天,他依舊淡然自若地工作,她躲在客房裏看電視不出去,連飯都是在客房的客廳里吃的。

給她送飯來的男佣低眉順眼,一句話也沒有,靜靜來,靜靜退下,孫晴好悶了一整天,心裏卻很挂念他的病情。

她給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往外走去,結果正好碰見管家帶着一個十多歲的女孩過來,那女孩穿着布衣,長發梳髻,一雙布鞋,眉清目秀的,很是討人喜歡,那位老管家輕聲道:“孫小姐,這是李裁縫家的小女兒,先生吩咐她來為您量身制衣。”

“什麼?”孫晴好一怔,她原本只有身上那一件衣裳,後來在衣櫃裏發現了不少新買來的衣服,標籤雖然已經被減掉,可是罩在真空包裝袋裏,嶄新筆挺,是她的尺碼,“什麼事情的事情?”

老管家欠欠身:“今兒早上。”

孫晴好沒做聲,那個女孩已經捧着軟尺上前來一步:“孫小姐,現在方便量一量您的尺寸嗎?”

她本不想答應,但是轉念一想,何必為難人家,也不過是奉命行事,她也就可有可無點點頭。

那個女孩半蹲下來替她量尺寸,她觀察到她身上的布衣輕薄透氣,衣角綉着的一隻蝴蝶栩栩如生,她大約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孫小姐喜歡這樣的樣式嗎?或者喜歡時尚的剪裁,我爺爺都可以做,這是畫冊,請您過目。”

她捧出一本畫冊來,還是線狀,那是用工筆畫畫在宣紙上的幾件衣裳,並不古典,都是現代的款式,可是不知怎麼的,就是一股韻味撲面而來,孫晴好也是女人,免不了這樣的誘惑,一口氣點了好幾件。

“我們會儘快送來。”那女孩欠了欠身,倒退着離開了,不卑不亢,氣度難得,這樣的姑娘竟然只是個裁縫?

後來她才知道,說是裁縫,那是人家自謙,到外頭去李裁縫的孫女,那可是一等一的設計大師。

沒有聽過李裁縫?喏,就和薩維爾街一個性質,擱古代那就是御用裁縫。

但是孫晴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會太在意,不過是一件衣裳,借來穿一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也沒有配不配的事情。

她在意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宋崢清居然還有心情讓人來替她做衣服?這份心思……她難免想歪,該不會是先禮後兵吧?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頗為緊張,而後發現自己實在是自作多情了,頭痛成這樣,還有心思想其他的才有鬼了。

她拿着毛巾替他擦去額上的冷汗,心裏有點幸災樂禍,又有那麼一點點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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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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