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脾氣
綉面兒上,俏綠為葉,深綠中赭合穿一針為莖,瓣分二三色,蕊是淺黃,蒂為棗紅。一朵睡蓮淺綻,栩栩如生。
“娘娘手還是這樣巧。”嘉木擱下茶水翹頭來看,忍不住誇讚一句。
她身上有股子機靈勁兒,不像嘉蘭那樣謹慎小心,待主子既恭敬,也討好。
淑妃用針穿了結收尾,從笸籮里取來剪子尖往上翹銀剪,將沒用線剪斷,笑里有一種別樣意味,“不過是這一件本事,若再學不好,如何后宮裏受寵。”
“是呢,皇上身上掛得香囊荷包,穿得鞋襪,有小一半兒都是娘娘做。一旦見了,常常就能想起來。要奴婢說,憑她跳舞唱曲,撫琴作詩,還是先守好女兒家本分,做好女紅針黹才是正經。”
嘉木見主子只是笑聽,不搭話,臉驀地一紅,低了聲道:“說起來,娘娘既是要用沈才人,當讓她自己表現才是,又為什麼要予她方便?”
話轉得雖,淑妃也不追究,順着她說。
“本宮這回雖是想考一考她,但她肯投靠本宮,也不想太過為難。”她撫着綉面凸出紋路,微笑道,“妙小儀正值受寵,若不出來點事兒,她宮裏人自然一心向著她。沈才人又不肯動用她姐姐人手,她初來乍到,本宮少不得要為她寬寬道兒了。”
嘉木尤是不解,若要考她,何必幫她?若想幫她,也不必費力考她。
但娘娘雖表面看着溫柔,決定要做事,她們絕沒有置喙餘地。
“妙小儀是該有一通忙活了。因為一隻小貓兒得寵,往後誰見了都得覺得她不過是個玩物,哪裏看得起她?”
嘉木見娘娘點頭,愈加欣喜得分析道,“世間做事掙就是面子,低位時還好說,升得高位,人若都把她當玩物,怎麼肯信服她?就是現,底下人也多少有些心浮,恐怕跟着她不過煙花一剎,璀璀璨璨地放完就沒了。有些人求出頭無妨,有些人想要安穩,就未必把心向著她了。”
淑妃笑看她一眼,“你倒比嘉蘭明白。不過話卻說得過了,人心不過是浮這片刻,只要皇上保她,沒過兩天她們知道皇上態度,也就不敢多嘴多舌了。”
“娘娘要,也恰是這兩天。”嘉木頑笑一眨眼,巧嘴兒說道。
她方才刻意往誇張了說,其實就是討她主子好兒。她是宮女,知道底下人心思,后宮裏人雖都是驚弓鳥,不過是一時惶恐,胡思亂想罷了,只要過段時日自然就安穩了。
還望沈才人能掐對了時間,挑對了人,莫辜負主子希望才是。
曲懷仁這幾日給皇帝薦了幾個唱曲、撫琴能手,皇上對玩樂事多少有個三分鐘熱度,合著他們改改曲兒,作作詞,架勢倒擺得十足。
那幾個樂工也不敢小覷,推敲來去,發現當今所譜曲子無一不合樂理之處,只須配器,極為省事。也不免感嘆天分如此。
曲懷仁原就不怎麼將上回敲打之事放心上,依他來看,皇上那是玩性起了誤打誤撞,哪有暗地查探心思?如今再看皇上依舊把興緻放這些上面,可不是再好不過了。
這心自然就鬆了下來。
這日,皇帝依舊聽曲,那樂工之一羅盛領命,撥弦唱了一首江南小調,他聲音清醇渾厚,原先唱祭祀曲子時肅穆低沉,這會兒轉了悠悠腔調,依舊不吃力。
皇帝聽着聽着,先是想起了淑妃,她也是咬着一口江南腔,聽說是小時候那邊長大。因此人也溫柔似江南水。
過了會兒,他又忽而想起那日唱曲走調小妃嬪,這不想就罷了,一想起來,不由綿綿春水般地調子裏開懷大樂。害得羅盛撥錯了好幾個音,人也戰戰兢兢起來。
一曲唱完,他連忙跪倒:“請皇上恕罪。”
“無妨。”皇帝豁達地揮揮手,“是朕擾了你心境。”
“不敢。”
不過這麼一來,皇帝倒沒了聽曲興緻,叫退了樂工,問李明勝:“朕是不是好幾日沒踏足後宮了?”
李明勝剛答了是,福祿就笑湊上來,“近來後宮出了件趣事兒。”
“哦?”
福祿見聖上有興緻,一口氣把眾人輕看妙小儀是“寵”妃事給說了,不帶停頓,末了見皇上眉頭皺了皺,才將笑一收,不敢再逗皇上樂。
往日瞧皇上對妃嬪娘娘們樣兒,多是想起來了或溫柔體貼,或找找樂子,真要出什麼事兒,淡漠得很。看來對妙小儀還真有幾分上心?說不得還是沾了那隻貓兒光,多維護幾分罷了。
他來得遲,皇上和那隻貓兒相處光景,還真沒見過。
“往後這樣事早說。”皇帝輕飄飄看了他們倆一眼,手指叩了叩案,須臾道,“朕去看看。”
兩人忙聲應喏。
以前不是沒出過這樣事,皇上性子不定,今兒是這出,改日真要再有,說不得又不放心上了。
唉,難伺候啊,難吶!
才是下午未時,天光敞亮,皇帝走進雲岫閣,卻見宮人一片愁眉苦臉地模樣,走動來去,小聲說話。還有個送水進去宮女躡手躡腳地走出來,和他們搖搖頭。
一干人才想再圍着她議論幾句,忙不迭見了聖上,立刻噤聲磕頭,因收到李公公手勢,不敢出聲。
皇帝走近幾步,側耳過去,只聽裏間兒間斷傳出碎瓷聲,清脆、響亮、惱人,只聽良辰慌慌張張地勸:“主子,這是皇上才送得,砸不得……”
女子猶豫了會兒,沒動靜,然後是東西被安然放會桌上聲音。
宮女才鬆了口氣,卻突然又是一陣噼里啪啦,無奈地哭腔傳出:“主子,那是淑妃娘娘送青花燈籠瓶……”
“哼。”女子惱怒里含着天不怕地不怕地勁頭。
皇帝“哧”地一笑。
抬腳進去,豁,一個杯子兜頭砸過來。
幸好他素日功夫沒白練,一閃之下就躲了過去,那驚險地情景,把跟身側李明勝看得咂舌。
後宮堪比練武場啊!
不等皇帝發怒,就見一團兒白生生地小東西扎進自己懷裏,揪着龍袍上繡得龍爪子,黑濃濃地睫毛滾了淚,一顫一顫,好不可憐。
“陛下——”
因是帶了哭腔,嗓音里就像含了糯米糕子,軟軟膩膩地,延熙帝那顆心就融了。
主要還是她爪子抓爪子模樣,太好笑,也太可愛。
便容她這一回嬌脾氣。
“見到朕你還敢砸?”他佯怒里含一點兒真怒。
“嗚嗚嗚,臣妾哪兒知道是陛下,臣妾這兩日天天被人笑話,笑得不敢出門,陛下又不管……剛剛就是有人笑……臣妾聽到了……嗚嗚嗚,又笑我……”她瓮聲瓮氣地說了兩句,把臉一仰。好么,那晶瑩剔透淚珠滾下來,比白玉還凈透臉蛋兒不一會兒就狼狽起來。
哭也沒個后妃哭樣。
可她啜着泣,眼眶紅紅,嬌嫩地像一朵兒被雨打濕暈粉地茉莉,清,甜美,像個嬌寶貝,小女兒,皇帝哪兒還捨得責怪?
話說起來,小妃嬪沖他撒過嬌,賣過乖,但哪回不是矜持、端持、驕驕貴氣模樣?說白了,就是撒嬌還帶身段兒不肯放。
但這回,真是全身心豁出去了,一門心思撲他懷裏告黑狀,不依不饒,委屈得要命。
皇帝又是鮮,又是稀罕。
“乖,不哭。朕給你做主。”他揉着她烏軟地青絲,安撫着她脊背,等她哭聲小了,漸轉成偶爾抽噎幾下,才不耐煩瞥李明勝一眼。
李明勝收到,一瞪良辰,良辰傻了一下,忙不迭地倒水遞過來。
皇帝接過水,淡淡收回視線,轉而輕聲溫柔地哄她喝了,又給她擦了眼淚,耐心不得了。
這對比態度!
李明勝身為常伴皇帝老人,真是為自己捏一把辛酸淚。且心想着,這主子果然非同尋常,要真養只貓兒,也就這嬌脾氣了吧?
屋子裏靜下來,他看皇上架勢是要兩人說悄悄話,就悄悄出去讓人迅速地將滿地瓷片兒掃了,只留他二人屋裏。
皇帝按住懷裏不安分扭動着好像要追出去人,好笑道,“怎麼,還沒砸夠?”
“……嗯。”她咬着唇,委委屈屈地說,“都是汪婕妤不好,才送過臣妾幾匹布,沒有可砸東西……砸別人東西出不了氣……”
“你倒是捨得,別人送了你,就都是你東西了。將自己東西一通砸,沒出夠氣還丟了錢,回過頭又要心疼。”
她遠山黛色小細眉一皺,眼裏汪汪地春水又漾起了波紋,一語驚醒,恍然大悟,加難過,“都是汪婕妤不好!”
偏說來說去只有這句,小孩子氣很。
皇帝笑揉了揉她埋回來小腦袋,輕道:“你一向狡猾,難得見你吃虧,朕都想獎賞獎賞汪婕妤了。”
他說完就把李明勝叫進來,還真有給獎賞樣子。
皇帝胸膛上龍爪子褶皺深了,她白嫩地小手揪緊,想了想,一把捂住皇帝嘴,回頭嚴肅道:“皇上餓了,晚上吃什麼?”
瞧把她膽子大,還做起假傳聖旨勾當了。
不過那小爪子香噴噴,軟乎乎地,像包子似得攏那兒,皇帝舔了口掌心,再咬,逗得她一僵,還真覺得有點餓了。
餓歸餓,話還是要說清楚。
“去讓汪婕妤挑五六件瓷器,花瓶茶器皆可,挑砸得響,送到這邊來。”他扯開小手,放掌心裏揉捏把玩着,沉吟道。
怎麼說呢,李明勝到底素質一流,得了這種奇怪命令一點沒覺得奇怪,沉着冷靜地領命,退了下去。
皇帝再低頭,就見懷裏人云收雨霽,眉開眼笑,如弓唇角翹起,雙眸彎彎,像散開霧山嵐,春光明媚不似人間。
他心裏一動,低頭親了親她光潔額頭,又落粉嫩水靈地眼角。
只聽她呢噥軟語,歡喜地偎着他,誇讚他,“真好,陛下好……”
她素日聲音清澈如溪水一般,涓涓潺潺,今天卻像化開糖,讓他起了心思,嘗一嘗別樣滋味。
但到底天色還亮,他只好將她往懷裏又摟了樓,按捺住衝動。
可懷裏人不知怎麼有些魔怔,不老實地扭着身,蹭來蹭去。須臾,微張開嫣紅小嘴兒,輕輕地吸氣。
眉兒蹙着,一會兒折袖子,一會兒又想開領口,耳尖暈開明透地粉色,漸漸染了紅,有細細地汗珠蒸出來。
很是撩人。
但也不太對勁。
作者有話要說:眉兒蹙着,一會兒折袖子,一會兒又想開領口,耳尖暈開明透地粉色,漸漸染了紅,有細細地汗珠蒸出來。
很是撩人。
但也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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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蘇蘇,然要養肥TT感覺像分手費,哼!
MA族長,#那段被族長包養幸福日子#
謝謝補分hnhn,好幾天沒見打滾!!!么么噠!!
我覺得……寫阿露和皇帝互動,總是特別端着,所以我特別難寫……
今天借她哭訴放下身段兒,寫得好順啊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