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翻牌
淑妃近來諸事不順。
例如冰例短缺,屋中一時缺了冰塊,溫度上升妝便花了,人也透出躁意,再例如底下宮人為了小事吵鬧,受罰之後很快又會因另一件事起矛盾。雖不敢在她跟前吵嚷,但總會傳到她耳朵里去,又例如貴妃開始挑她的刺兒,換這花招折辱她……
她不大看的起這些手段。她自個兒是一擊必中或者徐徐圖之的類型,無論哪一種,都會隱在暗處不為人知,絕不會做這些不影響大局的小設計。就像是小孩子的惡作劇。
但也不得不說,在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時候,確實已經被這些“小孩子的惡作劇”挑起了火氣。
因此皇帝今日突如其來,又意味深長地對她提起文太醫:“……你們是世交,青梅竹馬長大,情分不必一般人。朕特赦你個權利,允許你去瞧他最後一面?”
她一個沒忍住,指尖捏的如意糕就被錯手捻碎了。
她驟然意識過來,這還在皇上跟前,失態不說,連帶着好似承認了他們之間有些什麼。雖則皇上說的話不無差錯,但皇上查到父親久久隱瞞的消息,本身就不對勁……
竟是這麼快就疑上自己了。
按她的計劃,皇上因貴妃與太醫有染,即便不信全,也必然會對她疑神疑鬼,不可能會有精力放到自己身上。可如今,皇上對貴妃深信不疑不說,沒了那盾,這目光就立時掃到來了她這兒。果然一刻都懈怠不得。
她坦然自若地拎着帕子把碎末兒擦乾淨,邊添了三分嘆息道:“皇上既是提起,臣妾也不和您避忌。小時候曾在一起玩耍過,後來家人準備送臣妾入宮選秀,就叫了嬤嬤教規矩,與那邊漸漸生疏,也多不來往了。”
“至於最後一面,雖然可惜他學藝不精,行差踏錯,但也無須臣妾去問津。”
一番話是撇的乾乾淨淨。
皇帝也確實沒想用這件事怎麼著她,世間就沒幾個男人肯把自己帶綠帽子的事兒傳播的到處都是。他今次一提,不過是打她個猝不及防,想瞧瞧裏頭是不是有她的事。四處查問,其實都不如直接觀察二者的反應來的迅速。
這麼看來,那件事果然是淑妃挑的頭。
要說她和文修遠有染沒有,既然沒聽到過風吹草動,想來也沒有。只是對方肯為她豁出性命,還真有幾分長情的意思。
也當真讓人覺得膈應。
他皺了皺眉。
打椒風宮出來,就即刻對小路子道:“叫內官監把淑妃的牌子去了,朕不想再看到。”
前半句還好,小路子也覺察出今日氣氛不對頭,剛哈腰一答應。再聽後半句就有些傻眼,不想再看到,難不成,是一輩子都不想了?
不能啊,淑妃娘娘這是做了什麼,惹的皇上這般冷臉。
小路子沒想通透這件事時,皇帝已經想到別處去了。說到尋妃嬪翻牌子,其實他又接連好一段時間沒翻過了,久的他自己都沒了印象。
怪道近來章家、寧家、蕭家的幾個和他說話的時候常有欲言又止的舉動。
於是這麼一記起來,晚上就有消息傳到雲露耳朵里,說皇上正準備翻牌子呢。雲露把手上抹的骨牌兒一摜,冷哼:“記打不記吃。”
良辰縮縮脖子,給小福子使眼色,小福子垂首入定,他就等着主子的說法了。主子說怎麼做,他再擼袖子干!
雲露氣是有的,急倒是不急,還有功夫先讓良辰梳頭,和樂上妝,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擺開儀駕,浩浩蕩蕩地往御書房去。
皇帝雖然把呈牌子的小太監叫了進來,但一時難以決定,又沒有以往跳脫的心情翻花令,就仍拎着紙頁心不在焉地翻閱奏摺,偶爾才抬頭往小太監那裏去一眼,陷入思考。
然後沒過多久,他就聽見外頭有人闖進來的聲音。說是闖也不盡然,沒有喧鬧的意思,只是殿中安靜,驟然聽見不似宮人行步時輕腳整齊的步伐,注意力就很容易被吸引過去。
看見人來,他先是一怔,眼中有難以掩飾的驚艷之色。
雲露本就很少上妝,自打生下兩個寶貝蛋就更少碰這些東西了,尤其是打底的鉛粉之流,寶寶如今喜歡伸手捉她的頭髮,不小心就會蹭到臉上把那些脂粉蹭過去。再要往嘴巴里含,就得出問題了。
因而她並不愛用。
不過今夜卻是難得。只見她身姿窈窕輕盈的步進來,懷孕生子后更托的她乳豐臀嬌,顯出腰肢的纖細曼妙。錦繡華裳裹出起伏噴薄的線條,宛如嬌艷怒放的海棠花。妝容也與衣裳相稱,青澀純稚盡去,嫵媚清艷天成,描着薄金粉的鳳眼兒一勾,就有魂魄勾來。
然而舉手投足間又露出那麼一點矜貴雍容,叫尋常人看住的同時,不敢放肆。
皇帝顯然不在尋常人之列。
不過他待看見她眉目間似笑似嗔的模樣兒,不知怎麼覺得有點心虛,沒敢上去怎麼著。手裏拎着的奏摺倒是不知不覺間被推到了一旁。
他清清嗓子,沉穩端嚴地問:“你怎麼來了?”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她沒答,先看似周周全全地行禮。壓肩兒時唇角一彎,刻意拖着長長的尾音,“萬、萬、歲——”
皇帝莫名就覺得更心虛了。
“平身。”他把持住身形不亂,肅然道。
雲露謝過皇恩,終是挺腰站直了,那邊廂小路子屁顛屁顛地把張八仙椅加到書案下頭,見皇上不說話一個勁兒裝嚴肅,但也沒否決,心裏就有數了。
御書房正殿,能進來的就只有貴主子,此時不拍馬屁還待何時!
“臣妾不敢打擾皇上辦公。”她虛虛坐了三分之一,儀態優美,撫着指尖蔻丹時平添一絲惑人的氣息,坐在正經辦公的御書房裏有着奇妙的融合感。視線從蔻丹上移開,她與皇帝對視一笑,“只是聽說皇上要翻別宮妹妹的牌子,又驀然想起皇上今兒個的養胃湯還沒喝。”
“不好去別人家的宮裏叨擾,就先往御書房送來了,皇上勿怪。”
逕自做主放人進來的李明勝恭敬彎腰,“奴才叫人把湯藥送到了偏殿,皇上要用但請移步。”
皇帝聽她用詞規矩的不得了,卻渾身都不舒服。但只有發號施令叫人學規矩的,可沒有讓人不規矩的。且不是在寢殿,這話他說不出口。
他讓李明勝先等等,躊躇須臾,眼神朝呈牌子的小太監看了看。
這位也算是個人才,跪了這麼久愣是不吭聲,就是那托盤還舉在胸前呢,不說累,維持一個姿勢也夠難受的。
雲露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的視線。
她挑唇做了個“請”的手勢,十分純然地道:“皇上不必顧忌臣妾,先翻了牌子再說。不好讓這位小公公一直跪着。”
皇帝額頭的青筋一跳一跳,覺得略有些頭疼。
他是情商低又不是智商低,再聽不出她話裏有話,不懂她一番來意,那他就是歷史上第一個被自己蠢死的皇帝。
“妙妙。”他忽而喚道。
在眾人面前不好稱呼閨名小字,他就擇了之前的封號昵稱。
“嗯?”她笑吟吟偏頭,沒覺得一點兒不對。
他默默地扶住額頭,很有點頭疼無奈。
就是她不在,他翻牌子還心裏拿不準意思,她往自己跟前一杵,他能去翻別的女人的牌子,明晃晃的給她看?
別說她難受,他自己就是一千個一萬個捨不得。
這麼琢磨琢磨,他突然就開竅明白她的來意了。他用餘光覷她,沉吟片刻,叫小太監把牌子呈過來。
果然她笑容愈加燦爛了。
等他手指逡巡,在某個牌子上停留還不超過三次呼吸的時間,就聽她驀地開口:“小路子,皇上挑中哪一個了?”
小路子把眼睛溜到皇帝面上,見到他允準的示意方道:“回娘娘話,是章霞帔。”
“章霞帔太文靜,不知道多看多問,連選菜品都不合皇上意思。”她支着椅臂,輕托着下巴道。
皇帝換了一個。
“這回是謝嬪。”
“謝嬪的瘋症好全乎了?誰叫呈的牌子,也不怕傷了聖上的龍體。”
接着換。
“這回是孫霞帔。”
“孫霞帔為人不穩重,咋咋呼呼的。皇上連日勞累,經不住她在耳邊聒噪。”
再換。
“這回是沈芬儀。”
雲露稍微一頓,但笑道:“沈芬儀是老人,清楚皇上的喜好,也知道怎麼伺候。這我就放心了。”說完這句,她毫不留戀地起身就走。
皇帝還等着指下一個呢,等回過神兒,背影就現在門邊兒了。
他嚴肅地瞪小路子一眼,小路子心肝兒顫了顫,就見萬歲爺顧自將擋路的托盤掀開,急躁道:“拿走拿走。”就往外追出去了。
李明勝先讓小路子跟上,復寬和地與膽戰心驚的小太監笑道:“不用怕,拿下去就是,今日還是翻貴妃娘娘的牌子。”
“是。”小太監像是得了特赦令,趕忙領命退下。
他自己則是慢慢悠悠地整理書案,還不忘詩情畫意地抬頭看看銀盤一般的圓月,明亮生輝。嗯,又大又圓,都讓他想吃團圓月餅了。
皇上是越來越制不住自己向著貴妃主子的心了,可他看着,倒是正好。平民百姓家裏沒那麼多銀錢納妾,反倒能過的和和美美。有那麼一個對自己上心又貼心的人吶,再熨帖不過。
其餘後宮平衡,雨露均沾,就讓皇上頭疼去吧。他在這方面可幫不上什麼忙。倒是瑣事能關懷一二。
像是他剛剛斗膽,直接叫人把湯藥送回了搖光殿,想來皇上過去就能用上了。
正好。
作者有話要說:
像是他剛剛斗膽,直接叫人把湯藥送回了搖光殿,想來皇上過去就能用上了。
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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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阿堇mua!(*╯3╰),謝謝阿leemua!(*╯3╰)。
基本上每次理順思路之後,寫着寫着又覺得不對。無論是倉促結尾還是爛尾(咦兩個有區別嗎)我都不是很想……
但是……啊啊啊啊收尾真的好難T^T難cry了啊,我是不是得多去揣摩幾部大大們的作品,看看怎麼收的。為什麼覺得她們都好自然啊啊啊啊。
總之,先寫出來看看,不好再改。唔,前面一些我說要改的地方也都放到最後,一口氣改掉。
你們要有覺得特別不合理不順暢的地方,可以先指出來?我記一記。
#上面看着怎麼有點這章結尾的意思,哈哈哈沒有啦,還要過個兩三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