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蝶選
“哎，小主別亂動。”福祿拂塵一敲，揮開前頭要取花枝“魔爪”，肅然道，“蝶選顧名思義，就是由蝴蝶來挑選妃嬪娘娘。不限時辰，只要小主們簪花能引來蝴蝶，即可授予品級，正式為妃。屆時，獸苑會放出六隻三尾赤蝶、六隻皇喙紫蝶，引得赤蝶者得封紅霞帔，引得紫蝶者得封紫霞帔。若引來他類蝴蝶，則不能作數，小主可要看準了眼。”
“至於所簪鮮花，聖上有口諭：這一回看福運，福運深厚人才有伴君資格。因此，得到什麼樣兒鮮花，或美或香，也全看各位小主福運如何了。”
他把話說完，眼神一遞，兩位宮女就一一挑揀鮮花送到侍御手中。弄得正等候眾位侍御愈發緊張忐忑，手心冒汗。
就怕分到一朵香味不夠馥郁，顏色太過淺淡花。
孫朝思原是一見到藤籃里三色堇就青了臉，想搶先挑一朵別花，卻讓個奴才落了面子。幸好分下來時，她得了一朵白玉蘭，顏色雖然素淡，香味卻很引蝶。
花寄靈貼近沈香蘿抱怨：“讓蝴蝶選妃，皇上也太兒戲了。”
“我瞧你高興很。”沈香蘿自然沒有錯過對方眼裏躍躍欲試，淺淡一笑。
花寄靈吐了吐舌頭，后被分到了一枝連翹。她眨眨眼，見沈香蘿是梨花，很與她相稱，再湊去雲露身邊一看，是瑞香。
不禁俏皮一笑：“瑞香又稱露甲，你算是得着了，真真應了一句‘美人如花’。”
“你只聽它名字好，怎麼就不瞧瞧它大小。”雲露笑搡了她一記，不依不饒地和她頑鬧。與花寄靈一起，連她也好像才十五六歲。
瑞香清可愛，和雲露容顏也很相稱。只可惜幾片大葉里只一個小花球，她們可是要為蝴蝶做靶子，目標這麼小，也太難瞄準了些。
花寄靈戲弄了人一番，自告奮勇：“我幫你，一個不夠，咱們多用幾個就顯眼了。”
她摘下五六個粉黃小花球，像小時候扎包子時漂亮繩結一樣，簪半綰傾髻鼓包前。綴了一溜彎兒，遠處看，倒像是現代用鑲水晶多彩發箍，鮮麗奪目。
雲露俯水面上一瞧，不禁樂了。
“果然是名門貴女出身，主意就是比咱們多。”她忍笑打趣。
“當然了。”花寄靈抬首驕傲一笑，將編好辮子盤繞後面，與雲露一樣是未嫁女子半綰半放髮型，只是三股麻花辮一紮，顯得嬌俏稚氣了許多。
連翹也是小花，她倚涼亭欄杆邊，彎了胳膊微露皓腕，眼兒后瞧，憑着水鏡那一點子模糊映照，將它們簪進了辮子裏。給人青春俏麗感觀。
要是把這樣創造性人才放現代，想必也能做服裝、珠寶類設計師了。
“小主們既是將花簪好了，不拘泥哪兒，只要不出了御花園，隨性賞景便是。”福祿等了一等，細尖嗓音又起，“若引得了三尾赤蝶或是皇喙紫蝶，無須捉住，自有跟隨宮女記下姓名。”
他話音剛落，涼亭另一端就有一列素質良好宮女步上水橋，亭外與侍御們福身作禮。
這讓想要偷偷撲蝶取勝人一陣哀嘆。
就是花寄靈都嘟了嘟嘴，有些意興闌珊地失落。
但少了一個花招，後宮女人招數還是層出不窮。蝶選一開始，雲露才走下水橋，背後就有笛聲響起。那輕靈笛音一直傳出涼亭之外，飛旋御花園上空，吸引蝶至。
花寄靈跺了跺腳，又是惱又是笑：“她然早就有了主意。”指得當然是正吹笛沈侍御。她雖然自矜清傲，萬事卻又都會搶前面。
讓人想不透。
身側不遠處，又傳來宮女阻攔聲：“小主，只可用方才簪花，不能再采御花園鮮花增添顏色。”
“小主身上佩香囊，暫且先交予奴婢可好？”
“小主，花簪頭上即可，不必再用手舉高了。三尾赤蝶和皇喙紫蝶能瞧得見。”
……
這一樁樁一件件，放平時，真要讓人捧腹大笑。
但因是登上青雲路唯一機會，沒有人有空閑去笑別人，無不是抓緊時間把那該死，金燦燦蝴蝶抓到手心裏。也等於是通往榮華富貴門鑰匙，抓到了手心。
皇帝登上御花園高樓台上，接來一管金漆西洋鏡，隻眼遠目，瞧熱鬧瞧得津津有味，不時有肆意無忌笑聲流露。
“皇上，可要歇一歇？”李明勝指揮宮人擺好了椅榻、果點，又叫他們退下后，上前詢問。
皇帝擺擺手，頭也不回：“別吵，正看見有趣。”
李明勝無奈。
皇上什麼都好，就是早幾年養下來性子成了型，凡事愛沾一個“樂”字，除非自願，否則總不肯擺出沉穩派頭。不過，若然不是如此，那些人只怕還省不了心。
就是這般，也還是事事兒鬧騰。
他想起剛剛小太監傳來話，想了想，還是不得不去打斷皇上興緻，躬身稟報：“皇上，曲公公那兒遞來了消息，說是他有意近段時日讓您升憐妃娘娘到四妃之位，還望皇上早做打算。”
頭頂上笑聲淡了下來，好生靜了一會兒，才傳來皇帝平靜淡然話。
“小李子你就是太不知趣，以後再這麼，朕就把你丟出宮去。”
李明勝一下子跪了下來，磕頭道：“奴才知錯。”
只是請罪，別討好諂媚話一個字兒沒有。皇帝卻笑了，他抬抬手：“行了行了，磕也磕得不真心，朕恕你無罪。”
“謝皇上恩典。”
這麼鬧了一鬧，皇帝心情才是真正平靜了下來。他手裏仍握着西洋鏡，只是望向遠處那些花枝招展，各逞手段女人時，已不像方才那樣只是看趣兒，而是帶了審視目光。
“寧達女兒不錯。”
長鏡里出現一個紫衣秀雅身影，她鬢邊簪着花葉圓扇虞美人，卻不顯得媚俗，細頸輕仰，風流雅緻氣質流露而出。是一個絕佳氣質美人。
“是，寧大人為人通達幹練，處世圓滑，想必寧小主也繼承了她父親優點。”
畫面中她噙笑看不遠處二人爭蝶，趣味盎然。
皇帝點頭贊同：“確實。”
從她穿上那身喻意黑牡丹華裳，作出肯與人爭鋒姿態給他瞧，他就知道她是個聰明人。
又閑聊着點過幾人，李明勝忽而提道：“皇上，那花侍御……”
檐角陰影遮蔽下，皇帝眸光幽暗深邃，須臾，他率性道：“既然老師捨得，朕沒有不收道理。”
李明勝手握嘴邊一咳。
皇上，您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那是……”鏡頭一轉，皇帝忽而看見長長花石道上紅衣少女，她低頭踩着那些歷史積澱圖案上，風吹裙角翩飛卻不去管它，只是隨性壓了壓髮絲，又頗得趣味地一一瞧來。
不時用腳尖輕輕描繪一番，銘記心。
畫面是安靜，但許是衣裳顏色，又許是柔波飛動髮絲，讓皇帝覺得她有一種古韻盎然靈動之美，竟比少女起舞時還要引人注目。
“這，奴才不知皇上您看是哪一位。”沒有“千里眼”李明勝無可奈何地道出困窘。
但皇帝好像一剎那記了起來，點了點頭道：“朕想起來了。”
雖然不記得名字，但是對這個侍御他尚且留有印象。宴席上嬌憨促狹回嘴，以及梨園裏一身紅藍亮麗裝扮。他印象里彷彿曾讓李明勝記下過她。
御花園裏百花爭艷，鶯聲燕語好不熱鬧。
沈香蘿笛子吹得好聽，奈何蝴蝶不識趣兒，只往花香叢里飛。過路侍御們你推我搡，指指點點脆朗笑聲不住流瀉，不過很她們就發現，她們雖常被人說“人比花嬌”，真要引蝶，卻差花遠矣。
雲露見薔薇花叢那兒圍了幾個侍御，只裝作採花，眼卻隨蝶動，襯得那蝴蝶楚楚可憐，扇着翅膀，一會兒升一會兒降，沒個落腳處。還有人假清高，不屑與她們爭。自行攤了帕子，坐花叢外冷石堆上，姿態忸怩端持着，手裏握了一方手鏡照妝面，但一瞧她眼睛落處，便知她是從鏡中窺那蝴蝶動向呢。
自然還有真正安靜，是那日身着金線蜀葵黑白間裙，惹得龍顏大悅寧子漱。她此時恢復了初時見模樣，對引蝶事好像並不意，見眾人引蝶姿態萬千，也只手臂靠着涼亭護欄，閑適輕鬆，流蘇搖搖，笑人千奇百怪。
真真是後宮第一風流閑人。
花寄靈貪玩，也早早撲去花叢邊了。雲露忽而見一隻紫蝶扇翅，日光燦燦，她揚手遮了遮，復笑提裙追去兩步。
“哎呦。”
冷不丁撞到一人身上，撞也罷了，偏生那人生得高，雲露髻上髮釵流蘇掛到了她羅紗衣上。好容易解了出來，抬眼一看，是複選時那位身姿豐腴侍御。
她雖打扮得慘不忍睹，想來還是因為有趣可樂，被當今選中了。
“對不住。”雲露很道了歉。
那人心寬體胖，人也豁達，揮揮手隨口道：“沒事兒，是我關係。”
等雲露又跑出去一小段兒，回頭再看那位侍御，不免撲哧一笑。只見她毫不忸怩，身穿胭脂底薔薇花綉大袖衫，挽着鵝黃披帛，依舊是紅白分明酒暈妝，大庭廣眾之下翩翩起舞，只是不夠輕靈，手一伸，人一旋，花枝招展，時不時就會掃到碰到別侍御。
看來自己不是唯一“受害者”。
這麼一耽擱，蝴蝶也不知飛到哪兒去了。雲露四處瞧了瞧，不見影子。
再一低頭，發現自己不知怎麼就走到了花石子路上。這路用石子砌嵌着不少飛禽、花卉和典故圖案，她受外公影響，對這些充滿古韻東西很有些興趣，不免多看了看。
春風徐徐，拂面兒微醺，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意猶未收回了目光，回了那熱鬧處。
涼亭里，花寄靈已經笑盈盈地把玩着一隻紫蝶和她招手了，但見她身上還落着幾片未撣花瓣，雲露不禁提絹兒掩笑。這妮子是花裏頭滾過一遭，才招了蝶不成。
再往旁邊瞧，沈香蘿不必說，就連孫朝思手裏都捏着一隻赤蝶，目朝下看，得意洋洋地衝著她笑。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豐腴侍御，是我前天改文時候添上，第二輪“亮相”那裏。也只是提了一句啦，當做輕鬆背景，不是重要人物。不過感覺皇宮裏多了這麼個人也挺有趣……
下章封妃遷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