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03 / 有界與無界
這一片廣袤無垠的平原，天青地沉萬物猶如虛無般的寧靜。
閑之嶼全神貫注於全身靈氣運轉，所有思緒都置於如何控制自己的吐息之上。
“來了！”
一嗓子清亮的女聲過後，靈氣聚集而成的真火之龍隨即咆哮着砸到閑之嶼身體上。
他於瞬間運轉陰爻逆轉之法，分毫不差地將這團精純之極的火靈氣吸收。
“再來，你注意力過於放在運氣上了！”
靠着方才火龍掩護，女子順勢逼近，提腳便是火爆橫掃。
閑之嶼閃避不及，只卸除了夾雜其間的火靈氣，這一腿還是結結實實挨上了。
“太慢了！”
語罷又加一掌，炙烈的炎氣直接將閑之嶼掀翻，連滾帶翻撲騰了數丈遠才停下。
“我說過，我對火靈根的修鍊很嚴苛的。”
這位小師叔全然沒了初見時的溫柔可親，出手狠辣刁鑽招招緊逼破綻。
閑之嶼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絲毫不敢擾亂自己的吐息。
“我還沒被擊潰，繼續吧前輩。”
“不要刻意去關注自己的呼吸節奏，要讓呼吸與自身靈氣周天融為整體。”
她輕輕抬手，熱浪再次卷挾襲去。
這一切只是閑之嶼在九層寶樓□□法修鍊的開始，當然還要追溯至數日之前——
“小師侄，此乃上界天鳳玄女所創心法‘凰天九霄踏火訣’，外加配套功法‘鳳舞昇平弄焰訣’，了解一下？”
單方面強行把閑之嶼認做乾祖徒弟的這位小師叔，正熱情推銷這一層周圍架子上名字一比一個長，一比一個炫辣勁爆的，火系功法。
“還，還是算了吧，”閑之嶼一眼看過去就已然受到了驚嚇，再說這名字怎麼看都應該是女孩子練的吧，“我已經有練過火繫心法‘六陽心火訣’和配套功法‘六爻心劍訣’了，而且我是個五行單單缺火的雜靈根，也沒功夫練這麼些高級功法。”
閑之嶼有些懶得解釋他並不是乾祖徒弟這件事，前因後果外加他和秦汜修的關係，光想想就有種說來話長的感覺，所以乾脆順勢喊上師叔，當然，絕對沒有想占這個恰好是他喜歡類型的漂亮師叔的便宜。
大概一開始在乾祖的計算里，重傷遁逃到這九層塔之中的應該是秦汜修才對，閑之嶼從小師叔的言語中可以猜測。
如果是他來這裏，大概能理所當然地獲得各式各樣的心法重新修鍊並且順利結丹。
天命的走向，是不是被自己的任性妄為悄然改變着……
“嗯……你說的也對，功法這種東西練的再多，給人帶來的強大也是有界限的，”她有那麼瞬間的愣神，不過緊接着又綻開瞭然的笑意：“話說回來，你修鍊的心法和功法名字真好聽，感覺創立者定是個溫柔強大之人。”
雖然柳無慮確實如此吧，但還是因為你這兒功法的名字太那啥了，閑之嶼默默想。
“仔細想想我和他還是有點像的，比方在固執到有點自我中心這點上……而且以前也有人說過，我還挺適合修鍊這個心法的。”
“小師侄可以將功法借我一觀嗎？”
小師叔邊笑邊伸手，閑之嶼就停止思考將兩塊玉簡雙手奉上。
看了沒一會兒，她突然抓起閑之嶼的腕子灌入一道精純的火系靈氣，驚得後者渾身寒毛直豎下意識運轉六爻心劍訣，將這道火系靈氣強行吸收了。
“你方才說你是五行單單缺火的雜靈根？”她突然流露出三分奸笑，“待會兒可別太激動哦，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應是如假包換的火系天靈根……難道你就從未懷疑過自己這個雜靈根在火系功法上有些過於天賦異稟？”
這個……閑之嶼遂想到自己整個師門都是單靈根的妖怪，一起修鍊的秦汜修也是個自帶主角光環和外掛的千年老妖轉世，所以對於自己這種修鍊速度就見怪不怪了。
他眉頭一皺嘴巴一撇就想順勢坐到地上蹬腿兒：“靠靠靠靠，我還一直覺得因為我是靠自己努力才如此厲害，原來還是吃老本的？！那當時入門測試測的什麼玩意兒吶。”
“哈哈哈哈，”小師叔啞然失笑，蹲在他身邊說，“那是因為你的火靈根是逆靈根，必定是將靈根測試上的火靈氣強行吸收了些，所以顯出的是五行缺火之象……跟我家那誰一樣，他直到結丹後期才發現自己是天靈根呢，和你的反應簡直如出一轍。”
“小師叔，那逆靈根要怎麼繼續修鍊？”
閑之嶼剛問出口就有些後悔，因為他看到小師叔表情隨着他的話逐漸變得陰森，都快到無法剋制的地步。
“放心吧，這個我最擅長了，但是你最好有點兒準備，出去找人的事也暫且擱置一邊，我的磨練到讓你無心想其他事的。”
話音剛落，笑容就漸漸從閑之嶼的臉上消失了。
***
在閑之嶼在法寶空間內修鍊時，伶樞與闕邪在法寶空間之外的大沼澤地中也並不輕鬆愉快。
“不是說輕易不會有人來到此處嗎，就我簡單的神識感應附近至少數十人，還有些隱藏在暗處散發著不詳氣息的東西。”
闕邪輕聲提醒着藏在紅樹林中不敢妄動的伶樞，她收起黑骨傘，讓細密的枝葉遮擋住自己的身形。
“你好意思說，這破地方下面全是泥潭，根本不能落腳，這要我如何施展傀儡術，全掛上樹上了你賠我？”
“不是一直吹噓自己是漠清左膀右臂，虧我還特意找你幫忙，原來這麼沒用？”
“你……”伶樞的將自己的桐木關節握得嘎吱作響，“罷了，我這就去活抓一個修士，你來搜魂，把情況弄清楚再說。”
於是故意散出神識與靈氣，尋找此大沼澤中的高階妖獸附近有沒有落單之人，埋伏數日後，終於有個穿着貴氣，完全不似本地人的目標出現。
對方正被妖獸所攪擾，雖然看上去遊刃有餘，但抵不住妖獸皮糙肉厚，見他使用的法寶多種多樣，似乎來自某個修仙大家族。
伶樞在周圍佈置出細密的靈氣網，緊握手中黑骨傘，準備在對方朝此方向離去時瞬間出手將其挾制，然後由闕邪直接攻擊神識拿下。
果不其然，沒多久修士便解決掉妖獸，罵罵咧咧準備尋找自己的同伴，轉頭就精準地撞上了伶樞的天羅地網。
可就在她要動手時，一道黑影以視線無法觸及的速度從旁邊鑽出，上來就咬斷了修士的脖頸，鮮血四濺，對方甚至來不及掙扎就給整個劫走。
好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伶樞又驚又氣，催動全身靈氣極速追着黑影而去。
沒追多久對方就停在了高出較為粗大的樹榦上，完全無視身後的追兵，扯開修士的衣物，狼吞虎咽埋頭啃食這副充滿靈氣的血肉，直到金丹入口軋碎，才緩緩停下動作。
食人潭，有東西吃人……
伶樞想到這些就有些氣息不穩，而眼前所見亦讓她驚恐不已。
好在自己並不是活人，她想。
“別害怕，他不是什麼怪物，”闕邪的聲音冷冷地在她的神識中回蕩，“他身上有天外污濁的味道。”
話音剛落，那人就放下手中的殘屍，抬頭與伶樞對望，視線撞了個正着。
那是個年紀並不大的少年，除了滿臉血污與沒有眼白的漆黑眸子，其他都與常人無異。
伶樞下意識感覺先移開視線的人必輸無疑，於是與他死死對視不敢動彈。
就這樣從日上中天，硬生生望到日向西斜。
“抱歉嚇到你了，我暫時不必吃……了。”少年先低下了頭，擦了擦臉說到。
“想吃也沒用，我也不是人，我是木頭做的，”伶樞回道，“鑒於你吃了我用來搜魂的人，至少要告訴我你的來歷吧。”
“嗯……我是從元靈界來的，這些人也是。”
從少年的口中，吐出伶樞與闕邪都從未聽過的地名。
***
不知修鍊了多久，閑之嶼架擋拆招變得愈發遊刃有餘。
比如在接觸到小師叔全力一擊時，瞬間逆向運轉將其火靈氣吸收，又瞬間正向運轉進行反擊，宛若一呼一吸，天動地靜。
六爻心劍訣，初爻、二爻為地；三爻、四爻為人；五爻、上爻為天。地之道，剛與柔；人之道，仁與義；天之道，陰與陽。
歷經每日靜坐吐息修鍊外加與前輩切磋，至此閑之嶼才算是真正領悟了天之道的陰陽轉化之妙。
“現在應該能去上一層了吧。”小師叔思索了一番后隨口說到，“修行十年出樓，結丹之上元嬰之下，再無人敵。”
“還有樓上啊？”
閑之嶼汗顏，所以至今為止都是入門測試嗎。
他走到登樓的結界處仰望，靈氣之壁固若金湯，若是從前他絕對束手無策。
“這應該不屬於陣法一類吧？”
“純靠靈力可破。”
“正合我意。”
他將雙手置於壁邊，猛地將雄厚靈力灌入，只見壁上如水波蕩漾，緊接着他又將靈力吸收，一放一收皆在瞬間完成，最後抬手送拳，碰之即碎。
閑之嶼剛想提腿上樓，彷彿想到什麼似得回頭。
“謝謝前輩！”
這無塵明鏡般的笑眼令她不禁恍惚失神。
“一開始那些功法都是試探吧，但是前輩還是提醒了我，說‘功法這種東西練的再多，給人帶來的強大也是有界限的’，我剛剛忽然想到，前輩大概是想告訴我，真正沒有界限的東西是心吧，心才是一個人真正強大的原動力，對嗎？”
“……怎麼可能。”她喃喃自語，下意識用同樣的話回應了這幾乎同樣的問題，“只有你一個人這麼覺得。”
現在，似乎有第二個人了。
閑之嶼倒是並未聽見這句話，也未發現她臉上轉瞬即逝的眼淚。
他興沖沖三步並作兩步奔上樓，還把眼前的景色看清楚，就被眼前飛來的橫禍悶了個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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