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二年春天將至,蘇沫參股的小公司開起來,她手裏的安盛股票也終於漸漲,沒多久資產翻番。
一日,她和周遠山在外面吃了飯回來,遇上前夫佟瑞安過來出差,順便看孩子,三人打了照面都是一愣,清泉性子好,倒還願意親近她爸。
周遠山心細,坐了一會兒起身告辭,佟瑞安等清泉睡午覺了,又見兩個老人出去轉悠了,才對蘇沫道,“你現在看起來挺好的。”
他也還是那樣,就是稍微有些發福,肚子微隆,頭髮兩天沒洗就開始冒油,人變隨和了,話也比以前多了。
蘇沫笑笑:“你也挺好。”
佟瑞安也笑,拿出手機給她看照片:“這是我兒子。”
蘇沫仔細瞧了一會兒:“帥小伙,像你老婆。”
佟瑞安嘆了口氣:“有些事我不應該管,但是畢竟認識這麼多年……”他頓住,忽然問,“剛才那個男的,你們在處對象啊?”
蘇沫敷衍地應了一聲,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誰想佟瑞安會錯意,說:“你一個人帶個孩子,可得小心了,你這人又老實,別給人花言巧語地騙了……”
蘇沫笑:“我有什麼值得他騙的?”
“他也二婚?有孩子嗎?”
“他未婚。”
“做什麼的?”
“律師。”
“律師最精明,還沒離婚就想着轉移財產。他說過會跟你結婚嗎?”
蘇沫笑笑,才道:“他剛才問我結婚的事,我還在考慮。”
“對,不能看人長得帥就心軟,你還要替清泉考慮。”
蘇沫說:“他自己開事務所,暫時比我條件好,好很多,他說可以讓孩子讀國際學校,以後出國也方便。”
佟瑞安一時沒說話。
蘇沫又道:“其實我應該謝謝你。”
佟瑞安疑惑:“謝我什麼?”
蘇沫沒答,又問:“要是我再婚,你願意過來參加婚禮嗎?”
“願意啊,如果真有那一天。”
“那你一定要來。”
蘇家父母進門聽見後面兩句,等佟瑞安一走忙圍上來問:“小周跟你提了結婚的事?”
蘇沫點一點頭。
蘇父笑了笑,沒說話。
蘇母幾乎要拍巴掌,問:“你們選了哪一天,五一?不知道陰曆的日子好不好?”
蘇沫忙說:“我還要再想想。”
蘇父立刻道:“好男人別錯過,他對清泉也很好。”
蘇母忙附和:“就是,打着燈籠也難找,你帶的又是女孩,找男人更要小心點。”
蘇沫有些煩:“爸媽,我都三十多的人了,有些事我自己會考慮。”
蘇母笑:“哎呦你現在翅膀硬了,能賺錢了,就嫌我們煩了?”
蘇父也笑:“行行行,就是有一條,你可別把人小周給作走了,人找小姑娘去。”
蘇母啐他:“是你想找小姑娘吧?”
蘇沫眼見這老兩口臨老了還打情罵俏,一邊覺得好笑一邊又有些羨慕,思來想去,她心裏終究放不下,便採取個折中的方法,給從蓉打了個電話,說:“我要結婚了,你和老趙有沒有時間過來喝酒?”
從蓉愣住:“妹妹,你這是要和誰結婚呀?你倆……你和那誰真的沒可能了?”
蘇沫問:“那誰,最近怎麼樣?腿傷好了嗎?”
“他回安盛的事你聽說了吧?其他方面,也還是那樣,”從蓉欲言又止,轉移話題,“腿傷也快好了吧,聽說下個月取鋼釘。”
蘇沫沒再多問。
從蓉卻忍不住道:“你那位是做什麼的?性格怎麼樣?”
事情還沒定下來,蘇沫不願多講,只說:“普通人,和我差不多,性格……也比較傳統吧,人挺好的。”
從蓉嘆氣:“也對,你這樣的良家婦女就該找個傳統男人過日子,找其他的,兩人觀念不一樣,累。”
蘇沫知她話裏有話,卻不好多問,再細想她如今這番說辭和態度,心裏越發涼了半截,只得逼迫着自己斷了不切實際的念頭。
另一邊,周遠山攻勢緊迫。
蘇沫因公司的事想向他諮詢一些法律方面的問題,他直接把時間定在中午,明擺着是想約她一起吃飯,順便再聊聊私事。蘇沫忙推說中午約了客戶,就直接在工作時間去事務所找人。
周遠山正在辦公室里對着電腦,不知道在看什麼,蘇沫推門進去,他也沒發現。
蘇沫笑道:“看什麼這樣投入呢?”
他猛然抬頭:“沒什麼。”
蘇沫原是隨口說一句,見他這樣心裏反而起了懷疑,笑道:“難道是和我有關的?”
周遠山正要關掉窗口:“不是。”
蘇沫瞧着他沒作聲。
周遠山有些扛不住,忽然嘆一口氣,把筆記本電腦轉過來,說:“今時不同往日,這夥計的名氣是越來越大了。”
屏幕上有幾張模糊的夜店照片,蘇沫瞧了兩眼,低頭打開手裏的文件夾道:“說正事吧,我過一會兒還有其他事要忙。”
“還有什麼事?”
她心不在焉:“回公司……開會。”
周遠山隨意問:“你剛才不是在電話里說約了客戶嗎?”
蘇沫一愣,收斂心神道:“對,先開會,完了再去見客戶。”
周遠山神色不悅:“別再搪塞我了,一次又一次的有意思么?”他停了一會兒,“人心肉長,我對你怎麼樣?你不是不知道,我又不能綁着你,你也沒必要這樣騙我。”
蘇沫心裏不忍:“我不是想騙你,我只是……”
“只是什麼?”
“我……”她笑笑,想緩和氣氛,“你這樣太嚴肅了,讓我覺得壓力不小。”
周遠山很平靜,反問:“什麼壓力?剛才進來的時候你還好好的,後來看到網上的照片,你的情緒就不對了。”
蘇沫反駁:“這是我的私事。”
周遠山微微搖頭:“你說不想騙我,我早問過你是不是還想着他。當時你明明白白地跟我說不是。你這樣算不算欺騙我的感情,這也是你的私事?”
“你、你強詞奪理。”
“你不可理喻。”
頭一次,兩人不歡而散。
接下來幾天,蘇沫心事重重,家也不想回,班也不想上,做什麼都不得勁,無奈手頭還有項目要跟,只得回公司點卯。
進了寫字樓,前台幾個大姑娘小嫂子又湊在一塊看雜誌聊八卦。
蘇沫隨意道:“上班時間,又在聊什麼呢?”
前台小姑娘點着新出的財經雜誌問她:“蘇總,您以前在南瞻的時候,知道這個人么?他好風流,網上都是他的花邊新聞,還拄着拐杖呢,就被人拍到和現在一個當紅模特交往,嫩模的微博都炸開了鍋,底下的評論好熱鬧。”
蘇沫看着雜誌上姑侄倆握手言和的近照,說:“不認識。”
那幾人繼續道:“上面有他的專訪,他最近挺有名,您以前沒聽說過么?”
蘇沫接過雜誌瞄了眼,其中一篇的標題為,《富二代如何接班?南瞻安盛的成功案例》,她看了一會兒,回:“沒印象。”
立刻有人七嘴八舌,一時是我認識的人的親戚在他家酒店打過工,一時又是我一個同學的表哥開商務會議的時候見過他,還有說同桌吃過飯的……
蘇沫合上雜誌道:“吃什麼飯?我還和他上過床呢。”
大家當她開玩笑,一時起鬨,紛紛表示:我也想和他上床,當然要記得帶套。
蘇沫把雜誌扔去一邊:“做事吧,八卦又不能當飯吃。”
傍晚下班,周遠山去蘇家看望老人孩子,撞見蘇沫的時候有些尷尬,等到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才道:“那天是我不對,說話太沖了,你別往心裏去。”
蘇沫站在窗旁,看向外面,南邊的天一絲雲彩也無,那裏應該開始有些熱了。
周遠山問:“你既然放不下,怎麼不去問清楚?”
蘇沫笑笑:“已經過去式了,還問那些做什麼?何況……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就該過這樣的生活。這樣也好,對我來說也是種解脫。”至少,以後用不着在*和骨氣之間繼續可笑的糾結。
周遠山道:“你對他沒信心。”
蘇沫嘆息:“你也看過那些照片了,你有沒有發現?他當時笑起來特別輕鬆自在,也許這才是他。”
周遠山沒說話。
蘇沫想要流淚,卻笑道:“發生那麼多事,他現在能調整到這種狀態不容易,時間是良藥,慢慢地,他就能回到以前的軌跡上,”她轉過身來看着他,“我們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生活。”
周遠山走近了,輕輕環住她的肩。
蘇沫忍不住將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對不起,借我靠一靠。”
他心裏五味雜陳,並不受用,卻忍不住低聲道:“你可以靠一輩子。”
這天,王居安正召集各部門領導開會,會議室大門忽然被人使勁推開,周遠山直接進來,往會議桌上扔了一張大紅喜帖。
王居安看了眼,卻沒翻開,說:“出去。”
周遠山臉色不善,二話不說,過來就是一拳頭。大家都有些傻眼,王居安更怒,當即一拳還回去,他腿腳不便,旁人見了紛紛伸手來扶,他偏不讓,喝道:“都放開。”
兩人都怒不可遏,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會兒,像是還有繼續干仗的意思,大伙兒也不敢勸老闆,只把周律師扯開了。
王居安活動了一下手腕,坐下來瞧着周遠山道:“那天我要她跟着你別走散了,她就真的跟了你!這才半年不到,你回去問問她,對不對得起我?”他似還有話講,卻又咽回去,冷着臉說了句,“滾。”
眾人噤聲,事畢,老闆照常開會。
臨下班,路過總經辦時,王居安聽見一丫頭嘰嘰喳喳地說話,有些吵。
那丫頭說:“我一直用這台電腦用慣了,換什麼換?”
技術部的同事道:“這個系統都舊了。”
那丫頭笑:“你新來的不知道,這是我以前領導的電腦,我忽然發現裏面有一些玄而又玄的東西。”
王居安折回去在門口喊她:“陸慧,你過來。”
陸慧樂顛顛跑過來:“王董,您有事找我?”
王居安看了看她的桌子,問了句:“你在蘇助以前的電腦里發現了什麼玄而又玄的東西?”
陸慧笑:“我瞎說的,逗他們玩呢。”
王居安直接道:“搬來我辦公室。”
陸慧一愣:“您說電腦?還是我?”
“快點!”
小姑娘忙把東西進貢。
等人出去了,王居安打開那台筆記本,一個文件夾一個文件夾的翻開來瞧,各種文檔數據分門別類,規劃十分清楚細緻,的確是她的風格。
除此以外,並無其它。
他在裏面找了很久,忽然覺得自己特別可笑特別幼稚,一時撒手扔開鼠標,拿起外套出門應酬,走到辦公室門口卻又折回來,盯着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看了一會兒,不知所想,最後只“啪”地一下把它合上。
那晚,王居安應酬到一半就回家休息,誰想卻像烙餅子一樣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安穩,幾乎徹夜不眠。
接下來幾晚都有應酬,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卻一次比一次喝得更多,趙祥慶無法,天天開車送他。
兩人的住處隔得有些遠,老趙回去晚了,免不了被從蓉嘮叨,他原本也累,這會子心裏越發有些煩,想來想去便想了個歪主意,找來一首粵語老歌混進其他歌里,在王居安的車裏放了兩次。頭一次,王居安表現得很不在意,第二次就忍不住了,直接說:“太吵,關了。”
老趙裝作沒聽見,歌里的小白臉唱得很應景:
仍然說笑儘管這是苦笑
望着嘉賓給她慶賀呼叫
奏着仍是昨天的曲調
也許今天彈得更妙
仍然祝福祝福這段婚宴
望着婚紗婚紗背後的臉
你是誰共你未見一面
卻已經令我心酸
未想多講半句惟恐怕會落淚
緣已盡不可追理由誰可領會
讓孤單加空虛讓當初都過去
縱有痴心仍難定散聚
婚紗中背影雙雙遠去
走進蜜月甜夢裏
我但願前事跟她遠去
讓我心中安靜如水
我讓舊情伴婚紗遠去
一切又從頭面對
愛若是如夢終必破碎
亦繼續不息地求取
……
王居安半醉,沒再說話,直接下了車,進了臨海別墅,身後院門闔上,安安靜靜的,又只剩他一人。
他走進裏屋,來到後院,游泳池仍是乾涸,上到二樓,有個房間永遠寂靜。
他回到大廳,在昏暗裏點上一支煙解酒,抽了幾口,忽然瞄見角落那架許久不用的鋼琴,便扶着手杖走過去,掀開琴蓋,嘗試着只用單手彈了幾下,孩童時候被人逼迫着學過的東西還零星記得。他嘴裏叼着煙捲,手指放下去,先前聽過的調子便斷斷續續地浮上來,他自嘲地笑,忽然扔掉手杖,瘸着腳走去沙發坐下,仰靠良久,直到夜色濃黑。
他已獨自在這房子裏待得太久。
這棟別墅,半年前被抵押出去,最近才被他贖回來,承載了太多他對故人的回憶,像一張老唱片,記錄以往的時光流逝,又像一座華墓,碑文刻鏤出一個男人的半生經歷:幼年失恃,中年喪子,他鄉異土,誤入浮華。
第二天,王居安早早來到公司,一進辦公室,仍是打開那台電腦,強迫症一樣翻翻找找。晃眼間,終於被他在深層子目錄里發現了一個文件夾,名字很簡單——“Wang”。
王居安不由心跳變快,立刻點開了,裏面只有兩張照片,照片里只有兩個人,是很久以前的他倆。那會兒的他們,眼神躲閃,笑容客套,既互相防範,又忍不住悄悄靠近。
這一切似乎發生在很久以前,更像是在昨天。
他凝望多時,回過神來不覺一笑,搖了搖頭,轉念又想:她對我,至少還是用了心的。他思來想去,竟為這話感動,整個人忽而放鬆下來,甚至像個愣頭青一樣忍不住在心裏歡呼雀躍。
外面有人敲門,秘書進來說某報刊的採訪組到了,提醒他稍作準備。
王居安心不在焉地過去,熟門熟路地和人握手寒暄。
對方的記者表現得很專業,年輕女性,伶牙俐齒,一本正經地和他探討公司發展和項目運營,也對他的求學經歷稍作打聽,一切如常,誰知最後話題一轉,那記者笑着問了句:“外面一直有關於王總感情生活方面的傳聞,可謂眾說紛紜,撲朔迷離,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就目前的狀況對公眾做個大致描述?比如,打算何時步入婚姻?您對自己的另一半有什麼要求?您是否已經遇到了這樣一位女性……”
總助忍不住打斷:“這些問題涉及個人*,我們先前說好了只談公事……”
記者感到遺憾:“是的,王總可以不必回答。”
王居安一直沒說話,抬眼瞧着他倆,這會兒才平淡開口:“我遇到過這樣一個人。”
屋裏一靜,大伙兒都沒料到他願意配合,記者趕緊稱讚:“她一定特別優秀。”
王居安思忖了一會兒:“不是,她沒有多優秀。”
記者又說:“她肯定符合您對另一半的要求。”
“也不是,”他和氣地笑起來,“在遇到她以後,我的那些要求就全不作數了。”
記者越發好奇:“那麼她一定有比別人更吸引您的地方吧?”
他直覺地開口:“也不能這樣講,這種事沒法比較,”說到這兒,他忽然想起什麼,心裏跟着一慟,幾乎又要浸入對往事的回想,他努力剋制着,似乎輕描淡寫,“有人跟我講過這麼一句話,對很多人來說,這世上總會有這麼一個人,無論她是好是壞,我們都不願意把她拿出來,和其他人放在一塊兒做比較。”
無論她高矮胖瘦,是美是丑,無論她是單純還是邪惡,你壓根就不願意多合計。
採訪結束后,王居安走去樓梯拐角,靠在窗子旁邊抽煙。
才三月的光景,陣雨過後,窗外的風已帶來暑意,越發讓人生出石火光陰的感慨。他深深嘆息着,摸出手機,打電話吩咐老張:“你現在過來接我,準備好香燭紙錢,我要去上墳,”隔了一會兒,他在窗稜子上慢慢地按滅剩下的半支煙,又打給秘書道,“訂一張去江南的機票……越快越好。”
江南三月,春光勃發。
周遠山是基督徒,蘇沫就隨了他在當地選了一座最大的教堂舉行婚禮。
他們原以為賓客不多,誰知從親朋好友到兩人的同事同學算下來,正好滿滿地排了一屋子,舅舅一家提前兩天從南瞻過來,更有幾位好友攜兒帶女和佟瑞安一起趕來捧場。
教堂正廳里亂鬨哄嘈雜不堪,清泉和另一個叫石頭的小男孩一起當花童,兩人穿戴整齊卻都有人來瘋,興奮地滿場奔跑,一時大人喊小孩叫。
蘇沫坐在新娘室里都能聽見,忽然有些頭痛。
伴娘正給她補妝,蘇沫問她:“外面是不是很多人?”
伴娘說:“你們自己請的人你不知道?其實大家都是來給二婚女撐門面的。”
蘇沫白了她一眼。
伴娘瞧了她一會兒,皺眉道:“來,新娘子要笑開,再笑甜一點,你怎麼像不上心一樣,我記得你那個老同學結婚那會兒,笑得鼻子眼睛都分不開了。”
蘇沫聽見這話倒是笑了笑。
伴娘又嘆:“我就是給你們這些人當伴娘當多了,你都二婚了,我現在那位還沒影呢,真着急。”
蘇沫握握她的手:“順其自然,找個條件差不多的脾氣好的就行了。”
伴娘說:“每個人結婚的時候都絕口不提愛情,個個都是多不屑的樣子,你就裝吧。”
蘇沫沒作聲,過一會兒才道:“可遇不可求。”
伴娘笑:“內涵了。”
蘇沫忍不住嘆道:“都說女人找老公要找個愛自己多的對自己更好的。”
伴娘點頭:“我也這麼想。看得出,周律師對你挺好的,這回可要白頭偕老了。”
蘇沫沒接茬,卻道:“可是以前和佟瑞安在一起的那幾年,現在想想,我一點也不後悔,我愛過他,我心甘情願地和他過日子,無論什麼結果,我都願意承擔。”
伴娘一聽這話覺得不對勁:“你怎麼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沫一時沒言語,很久才答:“說實話,反而是這次,我心裏沒底,”她鼓足勇氣,方低聲道,“再好的,也不是我想要的,我為什麼要委屈自己?”
伴娘詫異地瞧着她。
蘇沫看向鏡子裏的自己,帶着白色絲質手套的雙手緊緊相握,她忽然抓住伴娘的手,一臉懇求:“麻煩你,趕快請遠山進來,我要和他談談,是我,我對不起他。”
伴娘難以置信:“你瘋了,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想悔婚?”
“沒領結婚證,婚禮還沒開始,現在是最後的機會。”
外頭漸漸安靜。
牧師的聲音清晰可辨:“我們今天在此神聖莊嚴的聖堂中,在上帝的面前和會眾的面前,即將為周弟兄和蘇姊妹二人舉行神聖的婚禮。在聖經j□j紀中,神說:那人獨居不好,我要為他造一個配偶幫助他……你們也要記住,你們不是獨自步入人生的旅途。在你們面臨困境之時,不要膽怯於向他人求助……”
伴娘遺憾地看向她:“現在沒機會了,你要出去了。”
話音未落,外面有人宣佈新娘入場,蘇沫臉色蒼白,心裏不知所想,她站起身,慢慢走出去。
這一路她感到極其緊張,眼皮輕跳,偶有耳鳴,直到在眾人跟前站定,還沒緩過勁來,她幾乎能感到血液在血管里流淌,路過心臟時又驟然間斷,令人十分難受。
她從沒這樣怯場過。
牧師微笑,問:“誰同意將這位女士嫁給那位先生?”
親朋好友紛紛舉手,笑答:“同意,我們都同意。”
牧師又問:“誰不同意將這位女士嫁給那位先生?”
大夥都是一笑。
牧師正要宣讀誓詞,教堂的大門忽然被人用力推開,眾人好奇,紛紛回頭。
陽光射進來,看不清來人的臉,卻知道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看向前方,瞧見了新娘,直接走過去。他拿着手杖,步伐微頓,可惜是個瘸子。
他無所顧忌,卻帶着憤怒。
他一路走來,只看向一人。
那人穿着潔白婚紗,淚水盈目,也只與他相望。
三十二歲這年,蘇沫再婚,同年誕下一子,取名,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