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
醫師們的江湖
九十年代是個充滿了驚喜的年代,是個只要努力就能收穫的時代,因此人人激情飽滿,生活也是日新月異。
醫院新大樓里弄來了一台新式的自動販售機,大家都覺得很新鮮,玩得人多了,販售機就經常不自動了。
季景天站在大廳里跟一個病人家屬說話,這個時候傅聽夏醫師走過來了,筆直地朝着販售機走過去。
他倒不是為了為玩販售機,而是天氣太熱了,在販售機上買飲料比出樓頂着大太陽去小賣部強多了。
傅聽夏醫師投了硬幣之後,就耐心地等待着販售機出飲料,季景天看了他一眼,隔了一會兒傅聽夏醫師沒見出飲料,於是就彎下腰伸出手檢查了一下出貨口。
哦,沒有,他收起手彎着腰接着耐心等待,季景天就不能忍了,他低聲罵了句:“真是個白痴。”
他徑直地走過去,踹了一腳售販機,只聽“晃蕩”一聲,販售機吐貨了,而且不是一瓶,是兩瓶。
傅聽夏醫師就驚訝了:“咦,我只投了兩塊錢啊!”
季景天涼涼地道:“你等太久,飲料它生了。”,說完他從傅聽夏的手裏拿過一瓶飲料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醫院裏人人都知道季景天醫師跟傅聽夏醫師的關係很一般,沒辦法他們各自的師傅許一夫與魯伯成,以及各自的科室,心外與心內經常斗得水深火熱的。
大家普遍同情傅聽夏,想想傅聽夏曲折的求學之路,也一定少不了季景天這個惡霸少爺的各種陷害與欺壓。
於是心內的人都會下意識的在公共場合把傅聽夏隔得離季景天遠一點,說來也奇怪季景天以前從來不在食堂吃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二年開始經常在食堂吃午飯,這搞得有一陣子醫院裏的人還八卦過季景天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季景天吃飯永遠是一人一張桌子,即使他同組的許願輕跟竇奔都不會跟他同桌,這更增了大家對跟季景天醫師親密接觸的心理負擔,所以也就沒人自討沒趣地跑過去跟他同桌了。
傅聽夏就坐着季景天對面的下一張桌子上,跟季景天坐相反的方向,兩人隔着一張桌子面對面,他那裏就熱鬧多了。
蔣范范端了飯盒放他對面一坐,傅聽夏抬起頭道:“你能不能坐我旁邊啊。”
“幹嘛要換位置?”蔣范范說完又瞬間悟了,搖了搖頭笑道:“是不是我後面的那把刀殺氣太大了,都讓你生寒了?”
“是你擋着我的視線了。”傅聽夏心裏想道,嘴裏道:“桌子太小,面對面吃飯太擠了。”
蔣范范拿着飯盒挪了個位置道:“得了,不用解釋,師兄給你溫暖。你幹嘛不換個位置吃飯呢。”
“我喜歡靠窗。”傅聽夏隨口道,目光卻看了一眼對面的季景天。
季景天面無表情地拿着勺子往嘴裏送了一口飯菜,傅聽夏看着他微抿的唇,突然就想起這個輪廓很好的唇昨天還親吻了他其它的地方,臉就有點燥熱,連忙低下頭多吃了幾口飯。
“我有樁事想跟你說。”蔣范范湊過來道。
這個時候季景天已經吃完了,傅聽夏也拿起了飯盒拍了拍蔣范范的肩道,“我下午有好多台手術,有什麼下次再說。”
總得來說燕津的周院長還是個挺開明的人,所以緊跟時代,每間醫師的辦公室都配備了一台電腦。
網絡剛開通,,當時流行一種叫《俠客行》的文字網游,沒有任何圖片,所有的場景都通過文字來描述,它又叫作multi-s,俗稱叫做挖泥巴。
指令通常是用eatganliang(乾糧)又或者是drinkjiudai(酒袋),然後你就被文字通知獎勵二十點經驗值,以及一百點潛力點。
用英語跟拼音的指令玩着武俠世界,有一種滑稽的感覺,可是十年之後你會發現你的腦海里只落下了這樣的句子:這是一座長江邊的小亭,雖沒有雕龍畫鳳,但卻是青山之畔,大江之北,從這裏望去只見長江滾滾東去,江面白帆點點,你不禁感嘆世間萬事,不過如此。
等再見識了2d3d的俠客行,你才恍悟只有泥巴里的文字世界才能妙悟何謂俠客行:
總是一番風雲盡,坐看虛空,釋卷掩燈,撫劍品香茗。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銀鞍照白馬。
燕津醫學院的大學生很快就架起了伺服器,醫院的年輕醫生自然也是人手一個賬號,通常外科的醫師喜歡華山論劍,內科自然都跑去拜在了張三丰的門下當起了武當真人,做檢查的醫師就愛當丐幫弟子。
大家白天都很一本正經地用電腦在學習,到了晚上值班的時候,幾乎沒人不會不跑進俠客行里轉一圈。
傅聽夏跟季景天當然也有賬號,只不過傅聽夏有時就覺得玩起來太浪費時間,因為一本書季景天通常只要看一遍就能舉一反三,他就需要看上二遍或者三遍,有時還要做做筆記,再加上他其實對此也不太熱衷,所以漸漸的兩個賬號就都落在了季景天的手裏。
可別人不知道,比方說心內三科的副主任醫師蔣范范。
傅聽夏泥巴里就叫聽夏,蔣范范很流行的給自己取了個憂鬱凄美的網名,萬里塵煙。
泥巴遊戲通常都是掛在聊天室外面的,所以那天季景天上線的時候,就見聊天室有人開了個聊天室的名字就叫:我找聽夏。
季景天就退了出去,換了傅聽夏的賬號上去,進了聊天室。
店小二喊了一聲,有貴客到,上茶。
萬里塵煙:聽夏,你可總算來了。
聽夏:嗯,找我什麼事?
萬里塵煙:你還記得上次周院長跟我們說過他有兩個外孫女嗎?
季景天想了想,彈起了眼帘,敲了幾個字:記得,怎樣?
萬里塵煙:那你一定記得那個稍大的孫女顧春蕾,對吧?
聽夏:然後?
萬里塵煙:她對你很有好感,一直都記得你在大學裏跟她開的那個“牙疼不是病”的玩笑。
聽夏:然後?
萬里塵煙:其實有些話面對面還真不好意思跟你說,不過隔着電腦作為師兄我不得不說兩句,你那個在美國的老婆還是離了吧。她不願意回來,你還能陪着她守活寡?說句不好聽的,都不知道她有沒有在外面給你戴綠帽子呢。真的,離了吧!
聽夏:然後?
萬里塵煙:人周院長的那個外孫女顧春蕾已經向我暗示了,她一點不介意你離過婚,還說經歷風霜的男人更有魅力。你看這不是絕對好事嗎,反正你們在大學裏面彼此都有好感。
季景天陰沉着臉轉過頭來,躺在沙發傅聽夏本能地覺得有寒流來,然後就從書本里抬起頭來看着季景天。
季景天走過去將傅聽夏抱起來走進浴室里,然後將他丟浴缸里,傅聽夏一時還搞不清楚他今天哪裏得罪季景天了,但憑經驗知道,一定是得罪了。
季景天坐邊上,一條腿擱在浴缸邊上看着傅聽夏,傅聽夏就自己解開了襯衣的兩個扣子,然後給季景天拋了個媚眼。
傅聽夏那邊只有淋浴,但季景天卻在自己這邊修了一個很大的盆浴,傅聽夏喜歡邊泡澡邊看書,漸漸的就只在季景天這邊洗澡,而給他洗澡就是季景天最喜歡乾的事情之一。
剛開始傅聽夏還有點不好意思,時間久了臉皮就厚了,有的時候還會抬起一隻腳擱在季景天的腿上問:“爺長得挺合你的心意吧?”
通常他這樣季景天都會龍心大悅,但今天他好像有點惹火,季景天把他狠狠折騰了一番,最後傅聽夏只好求饒道:“我錯了。”
“你錯了,你哪錯了?”季景天看着枕邊的傅聽夏道。
傅聽夏含糊地道:“你說哪錯就哪錯。”,然後他說完就精疲力盡的睡了,季景天笑了一聲,將下巴擱在他的頭頂摟着他睡了。
第二天傅聽夏起床的時候,想起了自己前幾天跟西格奧特大夫通過信,於是就走到了電腦旁去看西格奧特有沒有給他回信,然後就驚悚地發現了昨晚上蔣范范跟季景天的那段對話。
傅聽夏小心觀察了兩天,發現季景天好像也沒有翻舊賬的打算,只是看起了c語言,季景天看計算機編程幹什麼,傅聽夏不知道,但知道季景天無論學什麼都是很快的。
隔了一陣子,季景天突然逛了一趟傅聽夏的辦公室,看了一眼他們的值班表。
又隔了幾天,蔣范范一臉驚恐地在更衣室里對傅聽夏說,他的辦公室里有鬼,而且盯上了他。
“要不然怎麼我一值班,電腦就藍屏呢?”
傅聽夏心裏嘆了口氣,蔣范范問他,他問誰呢,他幾輩子加起來都沒想到高冷的季景天是這樣睚眥必報的人。
“你說該怎麼呢?我的排名一直在降啊,都快跌出十大名人了!”
傅聽夏看了他一眼,心想只要辦公室里ip地址不換的話,你可能要一直藍屏下去了。
“在家買台電腦吧。”傅聽夏只好想出了個折衷的主意。
“看來也只好狠狠心咬咬牙,吃上幾個月的鹹菜蘿蔔乾了。”蔣范范嘆了口氣,又小聲道:“那你說,辦公室的那隻鬼……會不會跟到我家去?”
“應該……不會吧。”傅聽夏關上了更衣室的門看了他一眼道,“只要你別隨便告訴別人你家的ip地址。”
蔣范范苦惱一番,又湊過來道:“那……那件事?”
“那件事只好虧對顧小姐了,我還對妻子余情末了……”傅聽夏瞥了一眼蔣范范道,“你就沒想過你自己嗎?師兄你也該結婚了吧,顧小姐不錯的。”
蔣范范好像一下子被他提點了,人突然就陷入了思考與展望中,傅聽夏就自己一個人離開了。
傅聽夏除了一些難度比較高的手術,又或者等級比較高的病人,普通手術的台數他動得其實不多,因為除了動手術,他還有在各處上課演講的義務。
無論是學院的學子,還是對醫院裏的年輕醫師來講,傅聽夏都是個傳奇一般的存在,因此深受歡迎。
對於各個學院的邀請,燕津通常都很慷慨地外借傅聽夏,往往去的時候告示牌上打得還是燕津傅聽夏博士,好像傅聽夏是從燕津醫學院博士畢業似的。
有一次傅聽夏受到了鄰市某個甲級大醫院的邀請,去哪裏做一次技術指導跟演講,他下台的時候看見一個很年輕的穿白大褂的女醫師站在大廳的一邊直視着他。
她的眼睛很亮,亮得好像有水光,因為她對着傅聽夏在笑,所以傅聽夏很有禮貌地回了一個笑容。
他雖然在原俊楠的別墅里住過十年,但其實見過原家其他人次數並不多,所以他已經根本不記得原雅楠了,那一笑僅僅是禮貌。
原雅楠走出了大廳,看着樹梢間的陽光心想要不要告訴他是她救的呢,她想了想又覺得還是就這樣永遠保留着這個秘密吧,這個時候有人喊道:“原醫師,有病人找。”
“來了。”原雅楠從標袋裏抽出了胸牌向著那人走去。
傅聽夏回到了京城,還沒見着季景天就見自己的大門口蹲着一個人,他仔細一看嚇了一跳,道:“大力!”
宋大力已經完全長成了一個壯實的小夥子,濃眉大眼神似繼父。
“你跟爸爸說過了嗎?”傅聽夏邊給他挾着菜邊問道。
這麼大個城市,這麼寬的馬路,宋大力瞧着都心裏有些忐忑,再加上他是瞞着父親,不跟大哥打一聲招呼就跑過來的,因此在傅聽夏的門口蹲了一天,哪裏都沒敢去,這個時候餓得前心貼后心。
傅聽夏見他一聲不吭,只悶着頭吃飯,心裏也明白他這是偷跑出來的了,只好嘆了口氣:“那我先跟爸爸打個電話。”
宋大力低聲嘟囔道:“總之我不回去,哥你當初可是說了帶我進京城的,結果這都快十年了!”
傅聽夏揉了揉他的頭髮道:“沒說讓你回去。”
結果就是季景天回家的時候發現家裏多了這麼一個人,傅聽夏指了指他道:“我弟弟,他想住在京城。”
宋大力得到了傅聽夏的首肯人一下子就活潑了起來,但他到底是個大人了,很快就開始考慮他來京城做些什麼,畢竟如果沒有正經事,就算大哥不嫌棄他,他也在京城呆不久的。
“鈴子學了糕點,你不如就學開車吧。”傅聽夏說道,按他的想法學一門手藝總不是壞事。
等傅聽夏做飯去了,季景天看着宋大力微微笑道:“想不想做生意?”
能去學開車宋大力當然是覺得好的,但做生意當然是更合他的心意了,他睜着大眼睛道:“季哥,你說得是真的?我能做生意嗎?”
“當然是真的,你有什麼不能做生意的,你會比你堂哥宋建民差嗎?”
宋大力揚着濃眉笑道:“怎麼可能?”
季景天端着茶杯微笑了一下道:“只要你不比他差就行。”
等傅聽夏做好了飯出來,聽說宋大力不去學開車,而要去工地上當小工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可是宋大力的脾氣跟繼父真有些一二分相似,決定了的事情輕易就不會改變。
傅聽夏也只好寄希望宋大力吃點苦碰點壁之後能回心轉意,但宋大力卻好像打算一條道走到黑了,不但真去工地了,而且還搬工地上住去了。
傅聽夏看着宋大力邁開長腿背着大包離開的身影,有些恍然,他開始陷入上輩子跟這輩子他到底看準過誰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他連宋大力去幹什麼都不知道,當然更不知道後面宋大力跟宋建民兩人斗得翻天覆地的事情了,宋建民勝在起步早,宋大力勝在為人厚道,兩人都是拉得鄉里的人做事情,以前是沒得挑,現在兩相一比較,跟宋大力的人就逐漸多過宋建民了。
宋建民的背後站着原俊楠,而宋大力的背後則站着季景天。
這幾年由於傅聽夏那邊藥物支架的開發,香山醫療早就被趙天翰的宏天擠兌得快破產了,原俊楠也許是從傅聽夏出國那刻開始就預見到了這一天,因此很早就把手裏股份出給了其他人,所以遭殃最多反而是方連雲跟許超群兩家。
原俊楠這兩年在地產上很有所收穫,可是原家前兩年在醫療上受創嚴重,在實力上不如宏天,宏天回過頭來繼續在地產上跟他較量,便各有長短。
外面的廝殺在傅聽夏的四合院裏完全不見硝煙,傅聽夏在棋盤上苦苦思索地下了一子,棗花已經落了他滿身。
他抬起頭見季景天手捧着茶杯看着他嘴角微微一彎,便顯出了兩道小月牙,即清淺又甜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