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八章
推開房門,一股混合著酒氣的香水味撲面而來,這味道唐睿澤太熟悉,他低聲罵了一句,轉身就要離開,卻被等在門后的林艾杉死死抱住。
“你喝了多少酒,發什麼瘋!”林艾杉一站上台,他就看出她已半醉。
“我就是瘋了也是被你逼的。”她抬起臉,淺笑着問,“你承不承認,我比她漂亮多了?”
“這樣有意思嗎,唐晉不過是在利用你。”這個一貫高傲的女人眼下的失態,讓唐睿澤感到一絲不忍,他想推開她,她卻越抓越緊。
“我當然知道,可我不在乎。”說完了這句,林艾杉又忍不住低聲啜泣,“又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這麼多年我總是麻煩你。過去我最恨我媽,恨她竟然甘心給那個並不珍惜她的男人做見不得光的情婦,恨她害我被人瞧不起,可是現在我卻理解她了。我們不要分手,我不會打擾你和那位喻小姐的婚姻,反正你娶她也是為了討好你爸爸,反正那樣平凡的女人也不會得到你的真心,只要你愛的是我,有沒有名分我都不在乎。”
外表有多冰冷驕傲,內心就有多脆弱敏感。看似風光的林枚至今仍是富商的地下情人,從未出生起她便被母親當成綁住父親的砝碼,作為私生女從小到大皆被父親的其他子女侮辱取笑,不管何時何地遇到痛恨她的正房太太都一定要躲避忍讓——因為這些,林艾杉最最看重的就是“名分”二字。
深知這一點的唐睿澤實在難以相信這番話會從她的口中說出,他的耐心漸漸被耗光,又明白和這個醉糊塗了的女人沒道理可講,乾脆一言不發地用力一推,轉身就走。
他本想把她推到床上,可並不清醒的林艾杉踉蹌了幾步竟撞到了床尾的木欄上。
聽到身後一聲悶響,唐睿澤皺着眉轉身,見林艾杉伏在地上半晌都沒動,他只得走回去半蹲下來查看她的傷勢。
林艾杉並無大礙,看到唐睿澤終於回了頭,乾脆抱住他的脖子、撲到他的懷中大哭了起來。
唐睿澤頭痛不已地正要再次將她推到一邊,卻意外聽到了門外的響動,他以為是唐晉的人在搗鬼偷拍,立刻十分不悅地高聲呵斥:“誰在那裏,給我滾出來!”
過了兩秒,已經走出了幾步的喻白猶豫着走了回來,她推開半掩着的門,尷尬不已地沖抱在一起的唐睿澤和林艾杉笑了笑:“實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們,有人跟我說你點了餐在這裏等我。”
唐睿澤沒有答話,她尷尬到不知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乾脆轉身跑了出去。
向來反應迅速的唐睿澤隔了數秒才回過神來,追出去時,喻白早已不見了蹤影。
他回頭看向林艾杉:“不管我過去講了什麼讓你誤會的話、做了什麼讓你誤會的事都請你忘掉,說起來也算我對你不住,作為補償,你給我造成的麻煩我不會追究。我不需要討好誰,更不是為了利用喻白才結婚。”
喻白並沒有回宴會廳,唐睿澤環顧了一周卻迎面碰上了滿臉幸災樂禍的唐晉。
“堂弟急着找弟妹?有人看到她去了頂層甲板。”
唐睿澤冷笑:“沒想到除了演技精湛,你還有做導演的天賦。”
唐晉遺憾地搖了搖頭:“只可惜沒達到預期效果,半點動靜都沒鬧出來。”
“你以為人人都和你娶的那位市井潑婦一樣。”
“既然弟妹如此識大體,那就預祝堂弟明天的婚禮一切順利,”唐晉笑着舉了舉杯,“新婚快樂。”
“堂兄的這個人情我記下了,日後一定加倍奉還。”
******
爬上空無一人的頂層甲板時,煙火表演剛好開始。
無數道白色線條騰空而起,隨着一聲聲巨響,千萬株奼紫嫣紅的花朵同時綻放在遼闊漆黑的海面上。
此情此景太過絢麗,讓她暫時忘記了正身處何地,直到唐睿澤也走了上來。他對着她說了句什麼,只可惜還未來得及傾聽,便轉瞬湮沒在了炮竹聲中。
喻白微笑着沖唐睿澤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請他不要辜負這難得的良辰美景。
看清她臉上的淡然和沉靜,唐睿澤的眸子一點一點地黯了下去,胸中的急切也漸漸平息。
煙火表演持續了四十分鐘,在他抽掉第三根煙時,周圍終於恢復了寂靜。
“她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不用解釋,既然沒有感情存在,我就沒資格質問你。人難免總要衝動幼稚一次,何況答應和你結婚我也有我的目的。”不等唐睿澤開口,喻白就率先說。
雍佐教會了她,任何時候都不要歇斯底里地詢問理由、抱怨吵鬧,因為除了讓自己顏面盡失之外這根本毫無用處。
聽到這句,唐睿澤全然忘記了自己才是該道歉解釋的那個,他皺起了眉頭,語氣不善地問:“什麼意思,你和我在一起有什麼目的?”
“不過是為了賭氣,和雍佐,也和我自己。他說這個圈子不適合我,我就偏要擠進來。我想讓他知道,沒有他,我能嫁得更好。”
沉默了半晌,唐睿澤才彎了彎嘴角:“非常好。”
“為什麼……”她踟躕了一下才問,“為什麼她會說你娶我是為了討好你爸爸?我只是好奇,如果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我爸媽都覺得婚姻可以讓人變得成熟穩重,所以希望我早些結婚。可他們都很不喜歡林艾杉,她父親是我爸爸最看不上的那種二世祖,而她母親又不過是二世祖的情婦。林艾杉日日催着我娶她,家人又強烈反對,正頭痛的時候巧遇了你,我爸爸很喜歡你,我和你相處得也還算愉快,與其被林艾杉繼續煩倒不如和你結婚。既能讓她知難而退,又能哄我爸媽高興,一舉兩得,多完美。”
唐睿澤接連說了一大串不知所謂的話,喻白本能地感到哪裏不對,卻因自尊心作祟,不願多想多問。
他驀然想起向喻白求婚的那天,自己曾恥笑雍佐給出的理由太蹩腳,而如今才明白,看着她的臉編出這些有多難。唐睿澤想,只要喻白肯皺一皺眉頭,他就立刻推翻這些可笑的謊言。
可惜,喻白的臉上並無半分波瀾,頓了頓,她用一種更加置身事外地語氣問:“林小姐說並不介意你和我結婚,只要不分手她情願做你的情婦,而你也同意了是不是?”
她站在門外聽得並不真切,只知道林艾杉說完這番話後唐睿澤並沒有出言反對,片刻之後他們又抱在了一起。
“你希望我同意嗎?”
“和我沒有關係。夾在父母和女朋友間左右為難只想逃開,冷靜了一段后才發現其實離不開對方,這樣事情也很常見。”
唐睿澤恨得咬牙切齒:“沒錯,直到剛剛我才發現,我很愛林艾杉。”
“哦。”她低下頭,不想讓他看清自己臉上的表情,“但是我介意,如果你一早就告訴我是為了什麼而結婚,或許我也一樣會同意。可與能接受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不同,我不願意夾在你和林小姐之間做第三者。唐叔叔萬阿姨很好說話也很疼你,你們堅持一下未必不能修成正果,別在衝動之下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兒。為了日後不麻煩,明天的婚禮還是……”
趕在喻白將“取消”二字說出口前,唐睿澤突然俯身吻住了她,他剛剛抽過煙,身上的氣息有些嗆人。他們之間從未有過這樣親密的舉動,喻白一時之間難以適應,奮力掙扎卻根本無用。直到她幾乎暈眩得站不穩,唐睿澤才放了手。
“你!”
“剛剛樓梯那邊的黑影是雍佐。”他面無表情地鬆了松領帶,“不是想氣他么,我幫你。那麼你也要幫我,無論如何,我都希望這場婚姻可以繼續。”
“為什麼?”
“明天中午就要舉行婚禮,你現在悔婚,我們家丟不起這個臉,我不想惹父母生氣。當然,如果你執意不肯,我也無法勉強,到典禮還有一段時間,你可以慢慢考慮。愛情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我怕麻煩,即使沒有你,也不準備和林艾杉再聯繫。我去招待客人,先走一步。”
唐睿澤走後,喻白在原處呆站了好一會兒。她對自己說,這個人其實並沒有騙過她,他從來都不曾說過他愛她,因此她沒有沮喪和責怪的理由。況且雍佐也好,唐睿澤也罷,皆是她本就不應該擁有的名牌,所以即便如此,也不需要哭泣。
******
從頂層的甲板上下來,唐睿澤特意去找雍佐。
雍佐正立在宴會廳外抽煙,見到唐睿澤走過來,頗有些意外。
“聽說雍總剛剛在找我妻子,有事么?”
“你聽誰說的?”雍佐摁滅手中的煙,扔到一邊。
“就那誰誰。”唐睿澤挑起眉毛笑了笑,“其實你不用跟我裝,你和喻白哪點年幼無知時的破事兒她早就跟我說了。專程過去祝福前女友新婚快樂美滿幸福什麼的也太老土,你的好意我替她領了,見面就不必了。怎麼說你也是有未婚妻的人,還是避諱點好。哦,或許你找我們喻白是想要回自己的東西,那麼我現在就可以還給你。雖然值不了多少錢,拿去討藍小姐高興也是好的。我來之前告訴過藍小姐你在這裏,她應該隨後就到,呦,說曹操曹操就到,我還有事兒,不打擾你們了。”
離開前,唐睿澤隨手將一粒鑽石扔給了雍佐,看見舊物,雍佐一時失神,竟忘了反駁。
“去個洗手間怎麼這麼久!”藍凝沖唐睿澤笑了笑,轉頭向雍佐抱怨,“你又吸煙了?說了多少次都不肯戒掉!你手裏的是什麼?”
“沒什麼。”他將它牢牢握住,徑直回了房。
……
喻白回到大廳時,裏面的氣氛正好,花團錦簇、歌舞昇平。在暗處呆了太久,她被無數盞明亮的巨型水晶燈刺得頭痛,卻不得不強裝起笑顏站到唐睿澤身側。
愈是心情壞的時候就愈不能聽歡快的曲子,聽着聽着難免就會產生一種不平衡的情緒——憑什麼人家都快快樂樂,只有我要死要活。
被甜膩的情歌擾到不耐煩的唐睿澤正想招手叫人把台上那個邊扭邊歌頌偉大愛情的女歌手趕下來,她卻又變了種風格,開始唱王菲的《墜落》。
這世界看來很快樂
看不出難過
始終笑着沈默
你不慌不忙
你自然而坦蕩
脫下了偽裝
摘去了信仰
你不願多說話
你想放縱一下
沒什麼可怕
沒什麼放心不下
痛苦地享樂
猶豫著墮落
左右不了誘惑
你才拒絕寂寞
你沒有錯
因為沒有誰作對過
心安理得
於是你墮落
我沒什麼可說
想不清後果
也不準備自責
我不慌不忙
自然而坦蕩
絕望地逆流而上
甘心地自投羅網
沒有別的想法
只想放縱一下
就當沒發現
美好背後的虛假
敷衍著靈魂
勉強地掙扎
什麼也沒錯過
其實一無所獲
談不上失落
陶醉和麻醉交錯
從這裏開始
無意識地墮落
來呀來呀
我陪你
……
唐睿澤和喻白不約而同地想,這歌詞還真是應景。
******
這一晚,喻白翻來覆去都睡不着,她給早已進入了夢鄉的暮晨和陸一鹿留過紙條,就披上衣服,悄悄走出了房間。
同一層的船尾有個雙層的圖書館,時間太晚,早已空無一人。她隨手從書架上取了本書,順着旋轉樓梯走到了圖書館的底部,沒想到卻看見了坐在窗邊沙發上的雍佐。
還沒來得及退出去,雍佐就聽到了動靜。
雍佐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已經兩點了,怎麼還不睡?”
喻白沒回答,轉身欲走,卻被雍佐追上拉住。
“知道你們要結婚後,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你都沒接。”
“陌生號碼的來電,我從來不接。”
“我有話要對你說。”
她垂下眼睛:“恭喜就不必了,你訂婚時我也沒祝賀你。”
“當然不是這個!你真以為唐睿澤對你是真心的。”
喻白正心煩意亂,聽到這句立刻冷笑着反問:“什麼意思?你自己不願意娶我,別人娶我就一定是另有目的?難道在你眼裏我就差到不配被人真心對待么?”
雍佐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喻白唐鋒是她親生父親的事實,只好拐彎抹角地說:“我不知道你們會結婚,所以之前一直沒有告訴你。唐睿澤和你結婚絕不是因為喜歡你,你知不知道他……”
喻白以為雍佐是想告訴自己林艾杉的存在,這樣尷尬的事實她不願由他說出,便毫不猶豫地打斷:“我都知道呀,他結這個婚是想討他爸爸高興,可是我不介意,他對我很好,就算不喜歡我,也至少沒有騙過我。”
“你知道了還願意?”
“我願不願意都不關你的事兒,明天就要舉行婚禮了,你現在對我說這些有什麼用意?”
“我不想讓別人傷害你。”
“不想讓別人傷害我,”喻白重複了一次,“你是想留下我的自尊自己作踐么?”
“……對不起。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有我的難處。對於當初的決定我很後悔,你能不能別和唐睿澤結婚,再給我點時間,我會把問題全部解決掉,我想娶的人從來都只有你,之前的傷害我會慢慢補償回來。”
喻白只覺得好笑,她正想甩開雍佐的手離開,藍凝竟從書櫃後面繞了出來。
“你們兩個,誰負責跟我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藍凝的目光在雍佐和喻白間來回穿梭,“你太反常了,所以剛剛你一出來,我就跟了過來。”
“喻白你先走,我和她說,晚點再去找你。”
一走出圖書館,喻白便想,老天還真是公平,剛剛撞破了一場奸、情,就輪到自己被捉姦。
作者有話要說:補了四千字,要多多的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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