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chapter88-2

第87章 chapter88-2

秋天的HK城,海風吹過,空氣清涼。

晨曦灑在城市上空,一片淡淡的金黃。星期五的早上,街道上忙忙碌碌,陣陣喧囂,是早起上班的人們。

甄意開着車,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車窗外,風景流淌。

熱鬧的茶餐廳,賣早點的攤位車,忙碌穿行的白領,緊閉的高檔店面,巷子裏曬着的衣物。

她緊握方向盤,目光警惕,小心而仔細地四處看,西裝的男人,OL裙的女子,背書包的小孩,刷牙的睡衣婦女。

言格呢,言格去哪裏了呀?

她的車從小巷子穿過,撞到人家晾衣服的竹篙,衣衫內褲紙片兒一樣掛着車飛舞。

塗著牙膏泡泡的女人在後邊追趕叫罵,甄意沒聽見,兩隻黑黑的眼睛一瞬不眨,隔着車窗,搜尋着四周活動的人影。

白天在她眼裏變成了黑夜,世界在她眼裏變成了空城,燈紅酒綠,霓虹閃爍。路邊全是泡吧區嬉鬧調笑的混混。

她有預感,言格有危險,他們在打他。

她要去救他。

時間來不及了,天都黑了,怎麼還是找不到言格呢?

甄意輕輕地發抖,一手打着方向盤,一手狠狠塞進嘴裏,牙齒顫抖着,撕咬手指,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抑制住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和不安。

言格到底在哪裏啊?

前方紅燈閃爍,是有警察來酒吧區執勤了嗎?

甄意猛地停下車,她要去找警察。

可......

汽車電台里插播一條新聞:“今天上午6:27分,清沙區一棟酒店式公寓樓上發生一起墜樓事故。死者從13樓上摔下,當場死亡。后經警方證明,死者為上月意外逃亡的終身監.禁犯淮如......”

方向盤上,甄意的手緩緩鬆開。腦子裏如過膠片一般閃過一組畫面,淮如從她的陽台上掉下樓了......

她面無表情,一動不動望着前方。

視線一閃,黑夜裏五光十色的酒吧區消失了。現在是白天,交警在例行檢查。

她默默地垂下眼眸,看看自己手上的傷痕和鮮血,不解地稍稍歪頭,這些是什麼?她一點兒都不覺得痛啊。

她不太明白,愣了愣,想起什麼,猛地抓起副駕駛上的包,慌忙打開一看,一把閃着冷光的水果尖刀。

她瞬間安心。

前方,檢查的交警正緩緩靠近,車流慢慢移動。後面有汽車鳴笛,刺耳的一聲叫響。甄意嚇了一跳,慌得回頭,她的眼裏重新看到了黑夜,可囂張的人群。

她立刻抱好包,溜下車,跳過路中央的白色橫欄,在一片汽車的急剎車和咒罵聲里,風一般逃走了。

她出門時忘了穿衣穿鞋,光着腳,僅有薄衣。她一路狂奔,在街上逃竄,世界重新回到夜晚的酒吧區。

每個人都在路邊笑,卻沒有言格。

她沒有目的地到處找尋,這個世界陌生,冷酷,不安,她緊緊地抱着包包,在風裏顫抖。慌亂地四處張望,言格在哪裏啊?

她跑到了廣場,一抬頭看見LED顯示屏上,播放着淮如跳樓現場的畫面,那裏面,人群在圍觀,打手機。

甄意立在街對面,仰着脖子看,她看到自己的家了,白色的紗簾在飛。

她停下腳步,獃獃地望着,記得有一天早上起來,言格抱着懶蟲一樣的她去吃早餐。那個時候,風就吹着紗簾在飛。

她,到家了嗎?

不,她現在不要回家,她要去找言格呀。

剛準備走,可鏡頭一晃,邊角出現了一個男人,高高瘦瘦的,一身墨藍色的海軍款風衣,風吹起他眉邊的碎發,露出白皙飽滿的額頭。

他深深地蹙着眉,很深,很深。

她立在街對面,愣愣地望着,彷彿千山萬水,她終於找到他了。

他沒出事,太好了。

她抱着包包,仰頭望着LED顯示屏,木木地走過去,走了幾步就開始跑起來:

言格,我來找你了。

耳邊響起尖銳的汽笛聲,剎車聲。

甄意被狠狠撞到,摔倒在地。

開車的人不滿地探出頭來:“你有病啊!”

大早上遇到一個仰着頭在街心跑的女人,真是倒霉。可一看,這女人披頭散髮的,只穿一件短T恤,棉布褲子,還光着腳,難道是神經病?

司機閉了嘴。

“你有病啊!”這句話在甄意耳邊迴響。又有一瞬,耳邊閃過淮如的聲音:“你想給言格報仇嗎?”

她抱着包,獃滯地望天空,LED屏幕里沒有言格了,只有促銷廣告裏黃澄澄的橘子。在淡藍的天空裏,那樣的燦爛。

言格又不見了。他被人抓走了,別人會打他呢。

眼淚噼里啪啦地掉下來,她的心又痛又冷,低下頭,光着腳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舉起手臂,擦擦眼淚。

心好痛,可現在不能哭呢,她要去找言格,去給言格報仇。

她攔了一輛出租車,坐進去,小心而謹慎地說:“第一精神病院。”

司機可熱情了,一路上和她聊天:“你去看人嗎?有朋友還是家人在啊?我聽過幾個精神病的笑話,講給你聽?”

她沒動靜,牢牢地抱着她的包。

汽車廣播在插播新聞:“淮如墜樓案的犯罪嫌疑人初步鎖定為大律師甄意,有目擊者稱,聽見死者尖叫,抬頭便看見甄意將死者推下樓......”

“胡說!甄律師怎麼會殺人呢?”豪爽的司機一捶方向盤,罵罵咧咧。

甄意低着頭,長發遮臉,縮在後座上,看不清表情。

“我在廣播裏聽過上個月甄律師給林警官的辯護,我這個大男人拉着客呢都哭了。”司機激動道,“甄律師那麼好的人怎麼會殺人呢?淮如這個兇手本來就該死,一定是她逃出去要殺甄律師。甄律師是保護自己,自衛!這才把她推下樓的。”

司機氣憤地絮絮叨叨,甄意仍舊靜止在後座上,沒有任何動靜。

靠近九江區,海風愈來愈大了,潮水般從窗口湧進來,吹着甄意的頭髮鬼手一樣飛舞,吹得她呼吸困難,彷彿窒息。

終於到了精神病院,她下了車。從包里拿出她的義工卡片,刷卡進去。

精神病人們正在草坪上做早操,護士和醫生照顧着,正常人都沒注意到她。可有幾個精神病人看過來了。

美美一邊揮舞着手臂跳來跳去,一邊眯起眼睛,說:“她和我們是一國的。”

梔子也往這邊看,說:“有兩個人呢。”

甄意一路低着頭,腳步極快,匆匆走上走廊,躲避着任何人。

很快,她再次看到了那座玻璃房子。

厲佑坐在裏邊悠閑地喝茶,陽光從天井裏斜斜地落下,他一身白衣,看上去那麼乾淨,像玻璃溫室里不染塵埃的仙草。

甄意光着腳,根本沒有腳步聲;可他彷彿感應到了她的出現,又似乎在等她。

杯中的茶剛好飲完。

他抬起頭,陽光下,白皙清俊的臉彷彿透明,睫毛上都染着細碎的金色陽光。

就是他,就是他把言格......

長得這麼漂亮的一個男人,竟然是......

甄意目光空洞,寂靜無聲地看他。

有種積蓄已久的憤怒和劇痛再次積累,堆砌。她的胸腔開始劇烈地起伏,全身血液似乎都反胃湧上來,哽在咽喉里,要生生嘔出血來。

“啊!!!”

甄意突然絕望而悲戚地尖叫,凄厲,撕心裂肺。

她痛得無處發泄,大步衝上去,一掌狠狠拍向玻璃屋子。

玻璃牆壁晃了一下,恢復平靜。

玻璃對面,厲佑淡淡地笑着,目光悠然看着她,如同貓看一隻瘋狂卻渺小的老鼠。

再是一拳!接二連三。

甄意一次次狠狠捶打着玻璃牆,整個世界都在陽光里明晃晃地晃蕩,她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眼神筆直而仇恨地盯着裏面的厲佑,一次次地捶打。

沉悶而滲人的捶打聲在空房間裏迴響。

手上的傷口裂開了,沾着的玻璃碎屑刺進皮肉了,她絲毫不覺,鮮血染紅了玻璃。她像只受困的不知疲憊的獸,瘋狂地踢打。

厲佑始終悠然瞧着,直到......

甄意突然轉頭,目光冰冷地四下搜尋,定住。她跑到牆邊,幾拳打碎了消防玻璃,拔下裏邊的紅鎚子。

一瞬間,消防警報響徹整個世界,紅光閃爍。

她的臉映着紅光,像是地獄裏走出來的惡魔,握着鎚子衝過來,狠狠一砸。

玻璃上出現了一條碎紋。

再次一砸,

無數次,

玻璃上的碎紋像蛛絲一樣散開,越來越大。

“啊!!”

她尖叫着,猛地一揮鎚子,大面積的玻璃分崩離析,一面的碎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如光之幕布,傾瀉墜落。

她拿着刀,赤腳從一地的玻璃上踩過,一路鮮血竟也不覺得疼痛。目光狠烈陰森,一步步朝他走去。

厲佑微微斂瞳,卻並沒有後退,半晌,反而輕輕笑了:“甄意,殺了我,能改變什麼嗎?殺了我,你和甄心有什麼區別?”

甄意聽不見,也聽不懂。她手握成拳,咬着牙,陰沉着臉,在漫天閃爍的紅光里,舉刀朝他刺去。

“甄意!”

她的手腕被誰緊緊握住,下一秒,她被攬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里。

言格呼吸急促,劇烈的奔跑讓他額頭上全是汗水,抱住甄意便把她往後拖。

甄意呆怔一秒,找到言格了。

一瞬間,所有的心疼如同山洪暴發,鋪天蓋地密密麻麻地將她席捲,她痛得無法呼吸,心裂成碎片,痛得要立刻死去,痛得尖叫大哭:

“啊!!!”

她握着刀不鬆手,另一隻手狠狠抓摳腰間言格的手臂,踢打着凄聲大哭:

“殺了他!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甄意!”他緊緊摟住她,下頜貼在她不停掙扎的腦袋上,控制着她失控了的身體,一字一句,用力道,

“沒關係,甄意,我沒關係。”

是啊,什麼事到了他這裏,他都能沉默地包容,然後釋然,什麼事都沒關係。

怎麼能沒關係?

她的心痛得不可能再好了,痛得她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不!不!”

她大哭着尖叫,沒想劇烈掙扎中,手裏的刀割傷了言格的手臂。她猛地一怔,手一松,刀砸在地上,叮叮咚咚。

她盯着言格手上一大道口子和流淌的鮮血,忽然就止住了歇斯底里,眼淚吧嗒吧嗒,寂靜無聲地砸落。

“甄意,我沒事。”言格扶住她的肩膀,稍稍蹲下來,目光和她平齊,看着她的眼睛,緩緩道,“只是小傷,不要怕,甄意。沒事,我沒關係的。”

他的眼眸那樣深邃寬容,他的聲音那樣溫和平靜,帶着撫慰人心的力量。

她獃獃的,安靜了,一動不動了。

“沒關係嗎?”厲佑被趕來的護工捆綁着,幸災樂禍地笑,“言格,她失控了,行屍走肉。你要一輩子這樣照顧她嗎?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她一發瘋就給她催眠?”

言格淡淡看他一眼,彷彿看一團空氣,對護工道:“把他關好。”

工作,命令,不帶任何情緒。

歷佑再度被他漠視,再度無話可說。他不知道是因為當時言格昏迷無知覺,還是這人心裏太過超然乾淨。

言格說完,低頭看站在面前的甄意。

她悄無聲息地站着,眼眸靜默,渾身是傷。頭髮亂糟糟的,臉上一道口子,早已在冷風裏結痂,脖子上幾條勒痕,T恤上滿是塵土,手上全是血,腳下更是鮮血瀰漫。

他的心沉悶至極,深深地蹙了眉,把她打橫抱起來,一路去到他的工作室。

言格把甄意放在桌子上坐好,給她清洗傷口,貼紗布。

清理腳板心的時候,看見她腳下全是碎玻璃渣,紅色的血混雜着,像只血淋林的刺蝟。

他的心有一瞬間無法呼吸,不動聲色地輕輕吸了一口氣,低着頭,拿鑷子給她拔碎玻璃。

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沒有人看見,他眼眶濕了。

不為任何事,只為心疼她。

分明知道她此刻已感受不到疼痛,他還是輕輕地給她吹氣,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

“言格。”她忽然發聲,面無表情,“我要回家。”

言格一怔,抬頭,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自己醒了。

她臉色異常地平靜,黑色的眼睛寂靜而清澈,死板地重複: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言格的家裏去。”

他知道現在的她,是甄意。

“甄意......”全城都在找她,此刻她的情況,根本過不了關卡。而且淮如的事......

但......

他放下鑷子,拿紗布給她包好腳掌,應道,

“好,我帶你回去。”

#

九溪言庄。

夜風清瑟,無邊落葉。

南側一處庭院的木樓里,燈光朦朧,雕花窗戶閉合著,照映出一幅幅古典水墨畫。這棟樓便像極了一隻古風燈籠,清幽雅緻,在夜裏散着葳蕤般的柔光。

甄意蜷在一樓客廳的小榻上,瘦弱的身子裹在毛毯里,睡着。只露出纏着紗布的受傷的手臂和腳掌。

她睜着眼睛,一動不動,一瞬不眨地盯着言格,目光筆直,認真,用力,卻一聲不吭,像堅守着某件不能丟失的珍寶。

言格坐在塌邊,抬手輕輕撫她的額頭,她沒有抵觸,也沒有退縮,對他是完全無戒備的。

此刻,他不要提任何早已無關緊要的事情,更不要再刺激她。

他說沒有關係,是真的沒有關係。

那天他早已昏迷不醒,所以這些年每次回想當年,唯一刻在心底的,是甄意說的那些話。僅此而已。

他受了重傷,在美國治療的那段時間,意外接觸到了精神疾病。

這才知道:甄意生了病,他也生了病。

甄意的病需要有人一輩子陪着照顧着,他想讓自己成為那個給甄意治病的人,無法根治,就陪着她,給她療傷一輩子。

至於他自己,甄意說他“無聊無趣”。即使後來知道是甄心說的,他也忍不住想,自己果然是這樣子吧。如果長大了再見到甄意,那麼長的一輩子,甄意終有一天自己覺得他無聊無趣了怎麼辦?

等再一次重逢,要萬無一失啊。

所以,他不僅要懂甄意,更要救自己。不要再關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要再不理會不感知生活中其他的人,不要再是......那麼無聊的一個人。

8年,他一直在治自己的病。

8年,他的人一直在觀察她的動向。出乎意料的是,她很正常,過得非常好,沒有任何問題。

可自從今年重逢,他重新出現在她生活里,她的情況就漸漸不穩定了。

母親說,這是天意,彷彿他們天生相剋,在一起就是災難。

呵,他會相信這種宿命論?可笑!

從HK過關回來的一路上,她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靜,只是縮在他懷裏,緊緊抱着他的腰身,半刻也不肯鬆開。或許很累了,卻不肯閉眼睛,彷彿生怕一鬆手,一閉眼,他就不見了。

直到進了園林,到了他的家,她才終於安心。

抱她下車時,她輕聲舒了一口氣:“安全了。”

言格的心,頓時狠狠磕了一下。

她鬧着要回這裏,是擔心他的安全。

此刻,她抱着他的一隻手臂,睜着眼,也不知在想什麼。

良久,她清黑的眼眸緩緩回神,細眉蹙起,有些難受的樣子。

言格的手停住,問:“怎麼了?”

她聲音很輕:“肚子餓了。”

聽她說這句話,他懸着的心瞬間落了一半。

這時候已經過了飯點。

“我去廚房叫人給你做飯。”他剛要起身。

她攀住他的手,“我想吃你做的,我要松仁玉米。”

“好。”他復而坐下,握住她的手,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好一會兒,才起身離去。

甄意望着他離開,神思迷糊,虛脫得有些累了。她終於闔上了眼睛。只是,一行清淚從眼角墜入發間。

深秋的夜裏,已經沒了夏夜小蟲的吱吱叫,只有不知哪裏的溪水潺潺。

她靜悄悄地睡着,直到......

聽到了秋風中,叮叮咚咚如水般清冽的樂聲。

驅邪鈴在夜風裏吟唱着遠古的歌謠。

甄意緩緩睜開眼睛。那是塔樓上的風鈴。

#

#

即使是夜裏,空無一人,塔樓里也亮着蠟燭和紙燈籠。

甄意腳上裹着紗布,走上木樓梯,腳像踩在刀尖上,痛得鑽心,卻發不出一絲聲響。她記得爺爺給她講,小美人魚為愛情變成人後,她每走一步都是踩在刀刃上。

一層,二層,她目不斜視,不做任何停留,上去了第三層。

油燈,燭火,月白色的燈籠,古老而安靜的閣樓里,一室清雅淡淡的墨香。

朦朧乳白的燈光里,一壁一壁的黑色書籍安靜地站立在玄色的書架中,沉默,穩重,帶着莊嚴的肅穆感,莫名叫人心懷敬畏。

開着窗子,夜裏的風吹進來,甄意猛地打了個寒顫,莫名緊張而心慌。四處看,發現每個古老書架的底座上,都拿篆刀刻了數字。

2002

2003

......

2014

書架的豎樑上則刻着1,2,3......11,12。

一目了然。

每一豎梁代表一排橫着的空間。一年,一個月裏,擺着很多很多的書。橫樑上每一本書所站的位置下面,刻了一串數字。

有時候,一本書下刻着1~7,有時候刻着1~3,有時候刻着21~31。

有時候,一個空間裏擠滿了書,有時候,一個空間裏只有一本,木樑上刻着1~31。

那是天數。

她立在閣樓中央,不住地回頭看,不自覺轉了原地轉了好幾圈,目光如水一般在書架間流淌而過,有些惶恐,有些忐忑,不知該從哪裏看起。

12年的漫長,匯成一室沉默而無聲的黑色線裝書籍。

她莫名被一種巨大的敬畏的力量攫住,那種力量太過盛大,壓在她的胸腔,讓她喘不過氣。

最終,她的目光落到2014,04的空間上。

那裏擺了2本書,第一本是1~20,第二本是21~30。

那是在今年,8年後他們相遇的那個四月,那一天,21號。

她的心微微發涼,因為冷,開始細細碎碎地顫抖起來。她終究是穩住手臂,把第二本抽了出來。

純黑色的線訂筆記本,質地很好,拿在手上,溫潤,厚重。

翻開,是米白色的純白紙,沒有線條,沒有雜質。

只有小號毛筆書寫的行書,行雲流水,清秀雋永:

“2014年4月21日

老頭子別怕,沒事了。

再見!

請等一下!

剛才不小心拿你的風衣撲火,不知道該送去哪裏補救?

言格?

好久不見。

你忘啦,我是甄......”

落款一行小字:“今天看見甄意了。”

......

眼中浮起一絲淚霧,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手臂上像是載着千斤的重量,緩緩把那本書塞了回去。

目光下移,落到最近的2014,11空間上。

那裏目前擺着3本書,第一本是1~5,第二本是6~13,第三本還沒有標數字。

她拿了第三本,很快明白了沒有標數字的原因:還沒寫完。

第一頁:

“2014年11月14日。

(電話)

言格,今天有點兒忙哦。

......

我中午吃了一個超大的披薩,居然讓我一個人全吃掉了哦。工作室里的人全瞪着眼睛像看餓死鬼一樣看着我。幸好你不在,不然我肯定可以一口把你吃掉哈哈,

......”

前幾天中午,她在電話里絮絮叨叨近半個小時,變成文字,整整7頁紙,他一字不落,穩妥地記下。

即使寫到最後,字跡也不慌不忙,以那樣平靜而寧和的心情記錄下來。

落款一行小字:“今天甄意忙,沒看見甄意。”

悲傷的情緒像某種沉沉的液體,湧入她的心房。她的心一點點變沉,快撐不住,快要墜落了。

她低着頭,獃獃看着。

夜風從窗外吹過,卷着書頁,翻到下一張,

“2014年11月15日。

言格,你以後要多揉揉我的胸部。

......

那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沒?

......

大學時,我室友研究過這個課題。

......

胡說!他才不會碰你!

你說謊!言格根本就不會碰你!不僅不會碰你,把你自己送到他床上他都不會要你。

......

我答應過你不會和他聯繫的。

......”

寫了3頁紙。

落款一行小字:“今天看見甄意了。”

書頁在風中刷刷地翻飛,闔上筆記本,手已經開始劇烈顫抖。

她的心已經疼得像是被人挖出來扔進了冰天雪地里,卻沒有死,還在一下一下地跳,在冰面上抽搐。

緩緩回頭,望住背後的2002年,身體已僵硬,腿上好似灌了鉛。

她目光筆直,含着燭光里晶瑩的淚水,盯着2002年,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地走過去。

每走一步,依稀間彷彿跨越了呼嘯流逝的時間,一點一點,回去最開始的初見。

她最終停在2002年的門口,仰望着,1-8層都是空的。

第9層,以10號開始第一本黑色日記。

視線已經在水光里模糊,手也在劇烈地顫抖,幅度之大,竟會在木架上磕磕碰碰。她艱難地舉起手,把那本最開始的日記拿下來。

12年前的筆記本,歷經歲月,封面已稍稍褪色,泛着隱約的白。

翻開,書頁已經泛黃。

12年前,言格的字跡還很青澀,規規矩矩的楷書,還沒有如今這般形成自己的字體和風格。那樣稚嫩,那樣年幼,

3她只看一眼,眼淚就瘋了般從心裏湧出來,漫過喉嚨,盈滿眼眶。

她張了張嘴,想發聲,卻猛地拿手捂住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滿世界晶瑩的琉璃里,水光燦燦,她看見泛黃的第一頁上,寫着:

“2002年9月10日

欺負,學校,同學,死啊

天,你,好看,

漂亮,走,會,劫,遇到我,色

不要,玩,我是外貌協會的,激動

噢,趣。

你叫,

做我男朋友吧?”

每個字的落筆處,都格外用力往下摁,彷彿他在竭力回想,狠狠努力,可如何逼迫自己,卻想不起來完整的話。

因為他沒有聽見啊!

可結尾處的一句話卻格外流暢:“今天,我遇到一個女孩,她從天而降,像一顆彩色的太陽。”

甄意固執地睜着眼睛,用力捂住嘴,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湧出,再度蓄滿,再度流淌......她單薄的肩膀在夜風裏像紙片兒一樣劇烈顫抖,她再也承受不住,猛地跪倒在地上。

她甚至能想到,多年前,言格寫這第一篇日記時的狀態。

他原本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任何人。

黑暗,安靜,他不覺得孤獨。

直到那一天,

有個女孩,從天而降……

自那一刻,他看見了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裏,只有她。

她在笑,她在蹦蹦跳跳,她在說話。

可他聽不到她在說什麼,他很想聽到,很努力,甚至很焦急。

但跳進他耳朵里的話,全是支離破碎的。他每寫完一個字,都無意識地狠狠摁一下,是着急,是懊惱,是想儘力想起那個女孩說的話。

第二天,第三天,女孩跳進了他的生活,她說的話越來越多,他也越來越慌亂,記錄下的全是片段,參雜着偶爾的隻言片語:

“回新裙子升旗好看樹

......

你看彩虹!”

她手上全是淚水,把本子放在地板上,慌不迭地翻看後面,全是這樣的碎片,每個字最後一筆的努力和執着。

她慌忙爬起來,撲到書架邊,按時間順序翻看接下來的日記,前三個月,全是這樣的碎片。可一天一天,碎片越來越少,完整的句子越來越多,每個字落筆處的用力度也越來越輕。

到後來,越來越流暢。

她那麼些年,那麼多話,嘰嘰喳喳,有時候一天有半本。

一天又一天,

樓梯間的燈壞了,草莓味雪糕上市了,考試又得了21分,回家晚被姑姑訓了,來月經肚子痛了,體檢長高了3厘米......

所有的瑣事,很多她都已經忘記的瑣事,年少的青澀記憶,懵懂而無憂無慮,在相處的那4年,全部沉澱在紙上。

她淚眼朦朧,去找那空缺的8年。

那8年裏,每個月都只有1本書。她顫抖着抓着書籍一本本翻開,千篇一律,除了日期:

“2006年9月1日

後會有期啦。”

落款一行小字:“今天甄意沒有回來。”

“2006年9月2日

後會有期啦。”

落款一行小字:“今天甄意沒有回來。”

......

一整個9月,10月,11月,12月,到了2007年,2008年,2009年,2010年,

2011

2012

2013

2014

“2014年4月2日

後會有期啦。”

落款一行小字:“今天甄意沒有回來。”

她慌亂地一本本抽出來,一本本看,流動的日期,不變的兩句話。

她心口巨震,腦子裏猛然閃過一個畫面,那個少年摔倒在地上,爬過來,污濁的手指緊緊抓住她的腳踝,她一腳掀開,從他擺擺手:

“後會有期啦。”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甄意手中的書本墜落,她狠狠摁住頭,頭痛得要裂開,拚命想,卻再也想不起多餘的內容。臉龐已全被淚水浸濕,卻再也停不下來,地板上,書頁上,全是暈開的墨跡,像黑色的水墨畫。

閃爍的淚光里,只有那些白紙上的字跡,格外清晰,一字一句,直直衝擊着她的心臟。

她跪在一室的黑色筆記里,捂着頭哭泣。

滿滿一室書籍,皆是為她而寫。

他從來不會說情話,只會一字一句,一言一語,平淡溫和地記錄她或快樂或窘迫或難過或振奮的話語,從此,篆刻下那話語裏她流光溢彩的少年時光與青春。

只是,在每天一篇記錄的最末,以最安寧的字跡寫下他的心情,或許有稍稍的悸動,或許有淡淡的失落,或許有淺淺的期盼,寫出來,卻最是樸實無華——

“今天甄意忙,沒看見甄意。”

“今天看見甄意了。”

“今天甄意沒有回來。”

她獃獃靠在書架上,望着窗邊的書桌,一桌一椅一盞燈,在秋風的吹拂下沉默而清雋,像坐在這裏寫字的那個人。

筆架上懸着幾隻小毛筆,桌子上乾乾淨淨,一座硯台,一條長墨,

臨着夜風,木棱支着窗子,外邊是無盡的黑夜。

依稀看到,12年前,那個白襯衫的,不會說話的少年,就坐在那裏,低着頭,背影沉寂。修長的指尖執着毛筆,記錄下與那個女孩的初次相遇。

於是,一瞬間,窗棱外,歲月如長河般流逝。日生日落,花開花謝,歲月輪迴,滄海桑田。那個坐在窗前的少年一天天飛速長大,執筆的姿勢卻從未改變。

落落書寫,寫盡相思。

漫漫12年!四季變換,潮起潮落,這世上,無數情人分手了,無數語言消亡了,就連有的國家都分裂了,從地圖上消失。時光流逝,再不回頭了,他的字跡都在書頁間變化了,可,他卻還在這裏。

沉默地堅守,不肯離開。

那一年,

她帶着笑容降臨在他的人間,

於是,

他安安靜靜地,用一生的時間,送她一份完美的紀念。

12年的時間帶着巨大的力量壓在甄意肩頭,她深深地弓着腰,哭得像一隻抽搐的蝦米。這一天,她似乎要流盡了這一生的眼淚。

狂風從窗外吹進來,吹得書頁嘩嘩翻動。

她猛然止住眼淚,一手摁住其中一本。

KTV火災那天,是2006年7月30日。

此刻,那一頁寫着:

“2006年7月31日

......

言格,我不喜歡你了。你好無聊,和你在一起,我都變得無趣了。

......

言格,我一點兒都不喜歡和你在一起時候的我自己。一點兒都不喜歡。

......

看什麼看?放手,叫你放手。

......

言格,我不喜歡你了,不喜歡了,聽不懂嗎?

......

後會有期啦。”

落款一行小字:“今天,甄意生氣了。”

她用力捂住嘴,驚恐地瞪大眼睛,眼淚瘋狂流瀉。心痛得已經沒了知覺,拚命想要捂住嘴,可血腥味瀰漫上來,這才知,人可以生生心痛到嘔血。

手心眼淚與鮮血混雜,她慌亂地拿雙手捂住,風穿堂一吹,那一頁的背面出現另一行字:

“余述至此,肝腸寸斷矣。”

甄意始終顫抖不止的身體,在見到那9個字的瞬間,風平浪靜了。

12年,4383天,他唯一一句流露情緒的話便是:

余述至此,肝腸寸斷矣。

呵,肝腸寸斷矣。

是她害了他,他原本好好的,是她不該招惹他。

#

言格端着餐盤,才繞過走廊,忽地聽見夜裏甄意凄慘的叫聲:“不要!不要!”

抬頭便看見高高的塔樓上,起了火光。

他隨手把盤子留在長廊里,朝那裏跑去。

趕到樓下,就見古老的高塔閣樓里,起了火。

甄意撕心裂肺地哭叫:“不要這樣,姐姐!你不要這樣!不要!!!”

他的心猛地往下沉,飛快地跑上三樓。

書房裏一片狼藉,黑色的筆記本堆放在房間中央。蠟燭,燈油灑在上邊,燃着熊熊大火。

而甄意跪在書堆邊,赤着手在火里搶救書籍!火舌舔舐着她的手,她竟毫無知覺,一邊拿手拍火,一邊大哭:“不要燒我的東西!不要燒我的東西!”

“甄意,別碰!”言格心疼得滴血,立刻大步過去,把她從地上撈起來。

可她拚命掙扎,手燒出通紅的傷疤還要去撈,她已經徹底失控:“言格,姐姐把你的書燒掉了。你快點救火,你快點救火啊。”

言格不吭聲,牢牢把她箍進懷裏,任她如何地掙扎反抗也不鬆手。

“甄意,你聽我說,甄意。不要緊的,燒掉就燒掉了,不要緊的。”

庭院外已傳來人聲,是救火的人要來了。

懷裏的甄意卻安靜了下來,言格緊緊摟住她,貼住她被活烤得滾燙而濕漉漉的臉頰,心疼如刀割,輕聲道:“甄意,這些事情都沒有關係......”

話沒說完,懷裏的人輕輕笑了一聲。

猛然間,言格心一涼,立刻把她鬆開。

“沒有關係嗎?”對面的女孩臉色紅彤彤的,滿臉淚水,偏偏表情格外冷靜而冷酷,“傷害你最深的人,和你最愛的人,在同一個身體裏,真的沒關係嗎?”

言格退後一步,緩緩和她拉開一段距離,面色沉靜淡漠下去。

“沒關係。”他淡淡道,“因為有她的好,所以你這樣的壞,微不足道,不知一提。”

甄心的臉色更加冷酷,她多氣啊。

正是因為這個男人,她過了十幾年蟄伏的生活,永遠被甄意壓制着。

8年前,簡單的誤會,不會讓他們分開。可以因為誤會分開的少年,他們的感情經不起考驗,膚淺細碎,又哪裏可能讓人痴望堅守8年?

不可能啊。

這個男人,少年自閉。他的世界裏,便只有甄意。

他真正像一隻沉默的小狗,不懂這個世界,卻只知道守着它心靈的主人。趕它它不走,踢它它不逃,把它送到遙遠的地方扔掉,它也一路艱辛地趕回來。

他便是這樣的人。

不懂人情,不懂世故,也不知分手為何物。

甄意已經是他心裏的太陽,分手是什麼?他不明白,也不會遵守。她甩開他的手,他就學她以前追他的樣子,一次次追過去,一次次緊緊握住。

她甩開多少次,他都比她堅持多一次。

所以,如果不是那樣的傷害,不是發現甄意的身體裏還有另一個人,他就是死也會倒在她的腳邊,不會離開啊。

他是言格,他不可能離開甄意。

也正是因為這個男人,甄意的心裏有了陽光,而黑暗處的甄心,再也出不來了。

最近,她好不容易露幾次面,卻被壓抑回去。

可惡,可恨!

甄心冷笑,諷刺道:“言格,她失控了,她再也抑制不住我了。”

“不是。”言格依然平靜從容,輕輕地搖了搖頭,一貫雲淡風輕的男人,此刻說出的話卻毅然決然,帶着不動聲色的定力,

“甄意,永遠不可能被你打敗。而且,我會一直陪着她,幫着她,讓你永遠不見天日。”

“你!”她怒目圓瞪,剛要說什麼,卻猛然像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拖進了深淵。

不要......

而言格立刻上前去抱住她,

“言格......”女孩眼淚汪汪,暈倒在了他懷裏。

#

可等到甄意醒來時,才是噩夢的開始。

她自此彷彿墜入無盡的恐懼,時刻擔心着言格會受傷。

沒日沒夜的,她不肯睡覺,只是緊緊地抱着言格,拉着他四處躲,一會兒躲在衣櫃裏,一會兒躲在被子下。

她瘦弱的身板不住地顫抖,抱着他嗚嗚地哭泣:“怎麼辦?言格,他要來害你了。怎麼辦?”

無論他如何安慰,她都不聽,只是抱着他哭,淚水浸濕他的衣衫,哭聲極盡傷心悲戚,像一個始終擔心不能保護孩子的士兵。

她不喝水也不吃東西,哭得身體都脫水了,卻只知道拉住言格。他去哪裏她到哪裏,總是驚恐地看着四周的人,只要出現人影就攔在言格面前,大哭:“你快跑,你快跑,他來害你了,他來害你了。誰來幫我救救言格,誰來幫我救救言格。”

連庭院外的守衛人也會讓她風聲鶴唳,拔出水果刀衝出去......

可有時候,她又不認得言格。

便一個人在園子裏驚恐而茫然地尋找,抓住言格便落淚:“言格呢,你把言格抓到哪裏去了?”

言格安撫她,她只是搖頭,舉着手臂抹眼淚:“你不是。我的言格沒有你那麼高。”這時,她的記憶停留在8年前,那個清風明月的小小少年。

她會推開他,嗚嗚直哭,在院子裏找:“言格,言格你去哪裏了呀?”

更多的時候,找不到,她會一個人蜷在他的床上,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像一隻受傷不能再痊癒的小獸,被它的同伴丟棄,從此獨孤一隻。

她會抱着他的被子,小臉貼在上面,時不時,抽抽鼻子吸口氣。

毛毯上有他的味道。

只有這樣,她才會安心。

各種狀態,周而復始。

三天後,她徹底虛脫,乾枯而蒼白,躺在床上,虛弱卻也不哭了。

三天,言格痩了一圈,眼睛下也有了黑眼圈。

他端着一碗水走到她旁邊坐下,拿勺子舀水送到她唇邊。她目光挪過來,定在他身上,認出他了。

眼中便蓄起極淺的淚霧,是真的沒有眼淚可流了。

她動了動乾裂的嘴唇,氣若遊絲:

“言格,你快跑,他來害你了。”

言格輕輕吸一口氣,眨去眼中的水霧,喂她喝下幾勺水后,把碗放了下來。

“甄意,看着我的眼睛。”他低下頭,靠近她。這次,她很聽話,黑烏烏的眼珠一瞬不眨看着他。

她還是甄意啊,有着他最喜歡的清澈純粹的眼睛。

他緩緩地,柔和地,說:“甄意,我沒有關係,真的沒有關係。”

甄意,如果你這樣受傷自責;請原諒,讓我嘗試着,讓你忘記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其實,真的沒關係。

即使受過傷,也沒關係,我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早已淡然放開;

即使是因為你受傷,也沒關係,因為願意對你寬容,包容你的一切。我說的一切,是好的,壞的,真正的一切。

很多人說你很危險,讓我放棄你。可我怎麼能放棄你?

這個世界上,只有我知道你的痛苦。很多人會說這句話,但這句話的正確性只在我們兩人之間得到驗證。

如果我放棄,就真的沒有人可以救你了,甄意,會從此被甄心壓制,消失在黑暗的深淵裏。

甄意,我最愛的女孩,我只愛的女孩,我怎麼能讓你消失。

偶爾,還慶幸在那麼早的時候發現了這件事。

8年,讓你更好,讓我更好,讓我們重逢后的這一次,更好,讓我們今後不再發生任何問題;不,應該是,即使未來發生任何問題,我們也有足夠的信心和底氣去面對。

讓它迎刃而解。

8年的隱忍和苦守,就是為了,終有一天,拉住你的手,讓你回來我身邊。

所以,一輩子也不能鬆開你的手啊!

我會用比任何人更乾淨純粹的思想和靈魂,去愛你。

12年前,你執手不肯鬆開;這一生,我便還你一世追逐。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拖了半個小時,幸好高考沒有三天。因為想把虐一次性寫完,所以這章寫得多了。字數太多了,花的時間有點兒多。

囧。不過總算把這篇文的虐全部寫完了。

剛看到很多讀者妹紙安慰,謝謝啦,不過你們家作者的心,其實比較金剛石。。。囧,不用擔心我啦,哈哈。

沒什麼想解釋的了,各種問題翻評論去吧。

感覺就是,懂我的人,我不需要解釋;不懂的人,解釋也不會是一路,所以,後會有期吧。揮揮手。

希望妹紙們不要因此心情不好。另外,希望妹紙們不管看什麼事,都看陽光的那一面吧。

最後借一句甄意的話,

我不贊同你說的每一個字,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這就是我看評論的心情,因為這樣的心情,我不會受傷,所以大家不要擔心。)

改編一句:

我尊重你說的話的權利,但我誓死捍衛我寫文的獨立(這就是我寫文的心情,因為這樣的心情,我的文,不會因為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而改變。)

當然。。。除了錯誤。。。哈哈。這張太匆忙,估計錯字不少,囧。

對了,謝謝N多妹紙的N多長評,數不過來,╭(╯3╰)╮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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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弗洛伊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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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chapter8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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