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豬籠快速下沉,不一會兒就到了河底,王子墨屏住氣,雖然她知道這是無謂之舉,但在死亡面前,她還是本能地延長自己的生命。
不斷有水灌入耳鼻,心臟開始加快,血液在全身飛速流轉,胸口漸漸發悶,河水冰冷刺骨,林芷嵐緊緊閉着嘴,咬着牙堅持着。她與王子墨一樣,還在苦苦支撐。
可是,全身被綁,無法掙脫,這樣下去,死亡只是時間問題。
緊閉的口中,一個氣泡竄出,再然後,更多的氣泡爭先恐後逃離,林芷嵐極力屏息,卻無法阻止河水的湧入。當一口冰冷的河水竄入口中,胸口的氣息越發的紊亂,死神降臨的壓迫感,令得兩人不可抑制地掙紮起來。
可是,一切都是徒勞。
一口接着一口,再也擋不住奔涌的河水,身體極度缺癢,只需要再一會兒,她們便會離開這個世界。
王子墨絕望了,短短一生,就這麼完了,說不遺憾,誰也不會信。她甘願為林芷嵐捨去生命,但她更痛恨自己的無能。柳氏的話,深深敲打在她心上,為何她爹做了這種事,就能毫髮無損,而自己,卻要被剝奪生命!
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權勢,因為身份,因為財富,社會底面的百姓,不僅窮苦,而且無權,不僅生活無法保障,連生命都不取決於自己!
一向純凈的王子墨,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明白了人生的真諦,只有自己手中有權有錢,才能保護自己的東西,自己的人,自己的命,不然,所有的一切,都會被別人輕易奪走。
王子墨睜眼看向林芷嵐,她希望自己記住林芷嵐的樣子,卻對上了林芷嵐滿是哀傷的眼神。王子墨搖着頭,告訴林芷嵐,自己不怨她,但林芷嵐也搖着頭,嘴型上說著“對不起”。
氧氣快速消耗,兩人再也撐不下去了,不斷有河水灌入嘴中。林芷嵐腦子開始混沌起來,曾經的惡夢再一次閃現。燈火紅綠,紙醉金迷,那麼的清晰,與閨蜜站在路邊等車,卻有一輛汽車快速衝過來,慌亂之中,閨蜜推了自己一把,藉著力滾到了一邊,而自己,則是被狠狠撞上。
感情多深的閨蜜,從小可以穿一條裙子,但在死亡面前,卻是捨棄了自己。林芷嵐極度哀傷,記憶的恢復太過殘酷,她寧願永遠失憶。
嵐兒,我不行了,別忘了我。
心有靈犀,林芷嵐再次對上王子墨溫暖的目光,釋然,有這麼一個人在自己身邊,這輩子也算值得的。
就在兩人做着最後的告別之時,突然感覺到豬籠快速上升,在兩人死亡的臨界點,衝出了水面。
“咳咳咳~”
王子墨貪婪地呼吸着久違的空氣,林芷嵐不停地吐出肚中的水,兩人都還沒顧得上重生的離奇,就聽到河邊柳氏撕心裂肺地喊聲:“墨兒,我的墨兒,我苦命的娃,你答應娘一聲啊~”
王子墨想回話,但剛才水喝得太多,嗓子一時發不出聲音,柳氏聽不到王子墨的聲音,以為王子墨沒救回來,不由痛哭起來:“我的墨兒啊,你死得好慘,你年紀輕輕就這麼去了,讓娘親怎麼活啊,早知有今日,娘就應該百般疼你,把你放在手心上。娘總以為往後有的是機會,沒想到老天不公啊,讓娘白髮人送黑髮人。”
柳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好不傷心,心裏的遺憾別提了。雖然她總是以為王子墨奇貨可居,總因討厭王家而遷怒王子墨,可是真的沒了這個虧欠許多的女兒,她心痛無比。
這世上,有不要孩子的爹,卻沒有不疼孩子的娘。十月懷胎,生產不易,孩子的命與娘的命連在一起,永遠都分不開。
豬籠被拉起,王子墨與林芷嵐被放了出來,鬆綁之後,王子墨趕緊撐着酸軟的身體,向柳氏揮手。
柳氏沉浸在痛苦之中,沒有發現王子墨生還,王子墨只得用盡全身力氣,喊道:“娘,孩兒活着,孩兒沒死!”
柳氏哭聲頓止,見王子墨好端端的,不禁喜極而泣:“老天開眼,爹娘保佑啊~”
船緩緩地駛向河岸,王子墨小心地扶住林芷嵐,關心道:“嵐兒,你身子可好?”
“我沒事,剛才在水底下時,孩子一直在踢我,以前我總嫌棄她,還想打掉她,可是那時,我真的感受到自己是一個母親,我若這麼死了,到了下面有何臉面見她。”林芷嵐心有餘悸道。
“萬幸,我們都還活着。”王子墨輕撫着林芷嵐的肚子,不解道:“為何,他們又不讓我們死了?”
“你看,那邊有不少官差。”
王子墨順着林芷嵐所指,發現來了十幾個衙役,邊上還有刑榮與陳旺樹。
船靠岸,王子墨扶着林芷嵐下船,柳氏一個箭步上前推開林芷嵐,嫌棄地說道:“離我墨兒遠些,你這個不知羞恥的賤婦,讓我墨兒吃啞巴虧還不夠,居然害得墨兒險些喪命!”
這世上,如今知道王子墨身份的只有三人,王子墨自己,枕邊人林芷嵐,還是生母柳氏,旁人都以為王子墨搞大了林芷嵐肚子,只有柳氏知道,她女兒沒那本事。
林芷嵐對此事一直心有愧疚,又剛逢大難不死,親眼見到柳氏為了王子墨拚命,自然不會與柳氏計較,王子墨本想替林芷嵐說話,可是衙役已經過來,只得先應付眼前的事。
“你可是王子墨?你可是林氏?”衙役問道。
“正是。”王子墨點頭答道。
“你二人隨我一同過去,施刑房有話問你們。”
王子墨三人,又回到了場中,發現刑榮遞給了她安心的眼神,便心中大定。
“小的王子墨,奴家林氏,叩見施刑房。”兩人全身濕透,臉凍得青紫,哆嗦着身子忍着極寒下跪行禮。
施刑房已解了案情,擺着官架子問道:“王家莊庄民來衙門報案,說你二人無媒苟合,未婚先孕,可是實情?”
“回施刑房的話,是實情。半年前小的于田間救起林氏,她醒后小的發現她失去記憶,小的無從為其尋找家人,只得暫留家中。林氏溫婉,小的一見傾心,相處之下,便對她起了心思,林氏得知此事,原不肯相究,小的以救命之恩相挾,她只得應下。林氏冰清玉潔,為小的所迫,還請施刑房明查。”
王子墨頗有條理將事情交待了,既然官府插手此事,按律便不會有生命之憂,但官府刑法,亦對女子多有苛刻,王子墨把事情全攬在自己身上,大不了挨一頓板子,但若是林芷嵐吃罪,保不齊要被刺配。
“林氏,這可是實情?”施刑房問道。
林芷嵐本不願讓王子墨一力承擔,但她想到就是因為自己的自以為是,不聽王子墨的話,兩人才有今日的磨難。如今,她明白過來,自己對這個世界認識太淺,有些事還是聽從王子墨的主意為好。
“回施刑房的話,夫君所言不差。但是,奴家屈身相就,並非夫君一廂情願。夫君救奴家性命,本就大恩,夫君為人忠厚,待奴家極好,奴家甘願委身夫君,不論貧富。”林芷嵐斟酌着答道。
“看看,這都叫什麼事。”施刑房見兩人情深意重,感慨道:“本是良緣天定,千里相會,年紀人太過血氣方剛,怎等不得三書六禮,有媒有證,真是辜負了這段大好姻緣。”
“我大宋刑法,不容有損,但法理之外,兼具人情。本官見你二人,年紀尚輕,又情投意合,便不與重罰。王子墨,你誘、奸女子,杖責二十,林氏,不知禮教,同罰二十,顧念林氏腹中胎兒,這杖責,由王子墨承擔,你二人可服氣?”
“小的大錯已成,不敢狡辯,願服法受罰。”王子墨恭敬地磕頭,感謝施刑房的輕判。
“來人,行刑!”
“是!”
幾個衙役,熟門熟路將椿凳擺在場中,拿了燒火棍,架起王子墨趴在椿凳上,扒了外褲就要開打。
“慢着!”
“慢着!”
場中頓現兩個人的聲音,一個是柳氏,一個是王老太爺。
王子墨知道柳氏這是要為自己說話,連忙向她使眼色,顯然這施刑房是師父刑榮請來的,判得也是極輕的,王子墨不想事情再有差池。
柳氏暗恨林芷嵐,但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只得閉上了嘴。
不過,王老太爺卻不打算就這麼便宜了王子墨。
“施刑房,老夫有話,不知可講否?”王老太爺拄着拐杖,慢悠悠踱步過來。
“老太爺,但講便是。”施刑房手一擺,衙役們便退下了。
“這王子墨,乃我王家莊人,所犯風俗案,按理,應當由我王家莊宗法處置。”王老太爺說道。
“按理,應當如此。但老太爺別忘了,民不舉,官不究,如今你王家莊有人將此案報於縣衙,我等領國家俸祿之人,怎能推諉躲懶。”施刑房隨口說道。
“何人報案?”老太爺臉一橫,問道。
“是我,王家賬房管事刑榮。”如果王家的下人都怕王老太爺,那刑榮便是唯一一個不怕的人,他在王家是超然的存在,王啟年一直極其禮遇,並不把他當家僕看待,而是師爺,是智囊。
“原來是你!哼!”王老太爺轉向施刑房,說道:“這刑榮,乃是王子墨的師父,這不合規矩吧。”
“師父揭發徒弟罪行,本縣應當褒獎才對,老太爺,國法大於天,你若沒有重要的事,還請暫且退開,莫要擋着官府辦案!還是老太爺覺得,你能替官府做主了!”施刑房不客氣地說道,王家並非鹽官縣一流大家族,還沒資格讓他退步。
“來人,行刑!”
衙役們受過提點,出手並不重,因着周圍站滿了庄民,衙役特意用了打板子的障眼法,看着驚天動地,鮮血四濺,實則只傷皮毛,不動筋骨。
可是,王子墨還是覺得火辣辣的疼,身為女子,打的又是嫩嫩的屁股,怎麼受得了。
“噼里啪啦”的,柳氏看得直心疼,她恨不得掐死林芷嵐。而林芷嵐聽着王子墨的哀嚎,心裏的愧疚無法用言語描述,只知道今後一定要好好待王子墨,再也不讓她受這份罪了。
王啟連失望之極,幾個小輩也是氣極敗壞,王子墨吃了這頓板子,這事便一筆勾消了,今後他們再也不能拿這事當筏子。
“硯兒,你可還好?”放心下來的王啟年,見王子硯面色極難看,關心地問道。
“爹,我無事,只是今日之事,咱們吃了暗虧,小二的委屈,咱得給她出。”王子硯強撐着身子,狠狠說道。
“這事不急,你好生調養身子才是正理,爹向你保證,咱們遲早會連本帶利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