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隨着王子墨的認罪,所有的事都清晰明了,王家再次出了醜聞,這讓王老太爺氣得滿身都在微顫。
王老太爺狠狠瞪了王啟年一眼,王啟年狼狽地雙膝跪地,俯身譴責道:“我王家莊幾百年來,民風純樸,循規蹈矩,未曾有人做出如此醜事。庄民王子墨,德行有虧,無媒苟合,誘姦婦人,天理不容。。。”
“父親,這種人,就應該以宗法治罪!”王啟連打斷王啟年的話,直接給王子墨扣上了大帽子。
“祖父,那婦人,恬不知恥,同流合污,當一同治罪!”長孫王子文惡毒地說道,眼看着王子硯馬上不中了,二房無望,他絕對不能讓王子墨留下賤種,必須斬草除根。
“不,不關她的事,她什麼都不知道,是我強迫她的!是我強迫她的!”王子墨一聽林芷嵐被牽連上了,急得嘶吼起來。
王啟年隱晦地盯了王子文一眼,他本想順水推舟,就以王子墨的招供定罪,這樣那婦人保住了,他的孫子也能保住,王家的家業依然還能在他手裏。
林芷嵐看着王家人義正言辭地討伐王子墨,連王子墨的親生父親也沒有為她求請,突然感到了害怕。雖然她還不知道自己與王子墨會面臨什麼,但她終於明白這裏的社會規則是怎樣的苛刻。
林芷嵐沒有以前的記憶,她自打來這裏之後就蝸居於王子墨的小院中,過着極其簡單的生活,所見外人不過就是陳旺樹與胭兒兩人。胭兒年紀小,礙於王子墨兄長身份並沒有說過什麼,陳旺樹雖然極力反對,但終究顧念與王子墨的手足之情並沒有對她採取極端手段。
此時的林芷嵐,不過是一張白紙,後世的潛意識,讓她覺得兩情相悅並不是一件錯事,而胭兒與陳旺樹的態度,也給了她錯誤的信息,以為這樣的事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王子墨曾經那些隱含擔憂的話,突然在林芷嵐腦中閃現,此刻她是多麼地自責自己的任性與無知,若非如此,若能聽王子墨安排,她們兩人便不會面臨這樣的窘境。
王子墨的額頭已經磕破了,那動作也遲緩了不少,可是她沒有放棄,依舊在堅持,堅持給林芷嵐與孩子留下生的希望。
終於,淚水滑落,林芷嵐挺着肚子,雙膝笨重地朝王子墨移去,每一寸,都艱難無比,被反剪的雙手已經麻木,雙腳已經跪腫,但她依然在堅持。
近了,更近了,終於,這個漫長的過程,終於到了,林芷嵐笨拙地用身體蹭着王子墨,嘴裏沙啞地說道:“子墨,你別這樣,不值得,不值得。。。”
自己之於王子墨,一直是一個累贅,養着自己,疼着自己,事事依着自己,王子墨從沒有一句怨言,自己欺負她,也只是傻笑,待她稍好些,便樂的找不着北,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但王子墨,卻是將頭湊過去,貼着林芷嵐的耳朵,無奈地說道:“我護不住你,是我沒用,今日若是天老垂憐,你要好好活下去,答應我!”
林芷嵐拚命地搖頭,她沒有辦法看着王子墨為自己而死,特別是以這樣的污名死去,如果一定要死一個人,那就讓自己去吧,只是委屈了還未出世的孩子。
王子墨見林芷嵐不答應,也是發狠了,她一改平時的懦弱,對着王老太爺凌然道:“老太爺,這事是我一個人的錯,與她無關,懇請老太爺憐惜她與肚子裏的孩子,給她們一條生路,要殺要剮,子墨決不說一個‘不’字。”
“不,不是的,她那樣老實的人,怎麼會做這種事!是我遭難倒于田間,是她救了我,她一直對我以禮相待,我們是清白的,孩子不是。。。”
“嵐兒!”王子墨頭一次,扯着嗓子紅着眼怒斥林芷嵐,孩子是林芷嵐最大的依仗,只有孩子是自己的,王啟年與王子硯才會拼了命地保住她們娘兒倆。
“在祠堂里還你儂我儂,你們這對狗男女,今兒誰也別想活!”王子文嫌惡地說道。
“父親,您也瞧見了,這哪裏是王小二強迫的,分明就是你情我願,還請父親秉公處置。”王啟連總算開竅,跟着附合道。
王老太爺忍着怒氣,瞥了王啟年一眼,轉而問道:“子硯,以你之意,應當如何?”
王子硯聞言,深深看了王子墨與林芷嵐一眼,他吃力地起身,撩起衣擺,跪於王老太爺面前,喘着氣說道:“小二從小孤苦,無長輩教導,若說小二有錯,那我王家更有錯。知廉恥,明孝悌,乃我王家立身之本。小二雖未入籍,但身上流着我王家的血,我王家未曾待她如子侄,今日之事也不能全怪罪於她。”
“老二,你果然生養了一雙好兒子!”老太爺那一生修練的氣勢,在此時高漲到了極點,王子硯的話,讓他動了真氣,他沒想到自己一直最看重的孫子居然為了替王子墨求請敢把髒水往王家臉上潑。
“子不教,父之過,子硯身為長兄,亦沒有推脫之責。懇請祖父看在我王家虧待小二的份上,從輕發落。”
“子硯,你安敢如此說話!”王啟年顯然被王子硯的話戳到了痛處,惱羞成怒道。
王子硯向王啟年莊重地磕頭,但未有退卻之意,他來日無多,若不保住王子墨,他不敢想父母年老之後,在王家會是怎樣的凄涼處境。
“夠了,你們不嫌丟人!”
王老太爺突然發作,枯手在椅背上拍得“啪啪”作響,頭上青筋直冒,面部猙獰,凌厲的眼神掃過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他原本也想放林芷嵐一馬,畢竟殘殺弱小婦人與未出世的孩子有傷天和,有損陰德,可是眼看着一家子為了一個私生子和一個淫婦大動干戈,四分五裂,他最後一點仁慈便消失了。
不管怎麼樣,他是王家當家人,是族長,一切利益都以王家為先,王家名聲有損,總有彌補的機會,但內部爭鬥,禍起蕭牆,那便是致命的打擊。
原本這事,處置了王子墨,打壓了氣焰囂張的二房,能讓王家恢復平和,可現下,三房子孫當著自己的面明火執仗地鬥起來,王老太爺怎麼能受得了,他陰狠地盯着林芷嵐的肚子,不能,決不能讓這孩子生下來。
“小二,老夫見你二人情深意重,難捨彼此,那便一同去吧,黃泉路上也可有個伴。”王老太爺下定了決心,對着管事下達命令:“去同莊裏說一聲,王子墨姦汙藏匿婦人,罪不容恕,婦人恬不知恥,自甘下賤,請宗族長老執家法行刑,特命全庄人一同前往河邊觀刑,我王家莊容不下這等宵小,也給全庄一個警示,但有此類有礙風化之舉,我王家莊決不相融!”
“不!不!老太爺,您不能這樣,她是無辜的,求老太爺開恩!求老太爺開恩哪!”王子墨聽得判詞,渾身冰涼,她極力求請,可是管事快速上前,堵住了她的嘴。
王子墨瞪紅了雙眼,徒勞地掙扎,狀如瘋魔,林芷嵐流着悔恨的淚水,她很想告訴王子墨,這輩子是自己負了她,自己願意與她一同去,這樣,她們能一同過奈何橋,說好不喝孟婆湯,等待輪迴,無論下輩子是男是女,林芷嵐發誓,一定要找到王子墨,自己會待她好,疼她寵她,再也不欺負她了。
王啟年頹然地看着王子墨與林芷嵐被人帶走,身子似是脫力了一般。終究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孫子,他並不是如表面那般鐵石心腸。只是,有些人,有些事,是需要取捨的,而他,曾經捨棄了王子墨,現下他想要回來,卻是不能了。
“爹,您還愣着做什麼,快去求求祖父,不然,一切都晚了。”王子硯氣極攻心,不住地咳嗽,但眼下不是休息的時候。
“已經來不及了,你祖父已經讓人傳話了。”王啟年心灰意冷道,老來喪子,令得睿智的他變得糊塗起來。
“爹,兒子是不中用了,咱們只能靠小二,您爭了鬥了大半輩子,子墨若是去了,您爭到了又能傳給誰去!”王子硯眼見祠堂里的人都走了,不由心急道:“爹,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舍些家業,先把小二保住再說,爹,快下決定,不然就晚了!”
“舍些家業。。。舍些家業,保住小二,對,對對,要保住小二,必須要保住小二!”清醒過來的王啟年,風風火火地去找族中長老交易,只是那匆忙中略顯踉蹌的身影,還是透露出對王子墨的一份親情。
王子硯虛弱地坐在椅子上,感覺胸口悶得很,咳意上涌難以抑制,“噗~”,身旁的親隨就見一簇鮮血從王子硯嘴中噴出。
“二少爺,您。。。”親隨嚇得臉都白了,他還沒見過王子硯吐血。
“不礙事,此事不許與任何人提起,你快將此地收拾乾淨,扶我去河邊。”
“二少爺,您不能與河邊吹風,小的還是扶您回去,讓大夫好好看看吧。”親隨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實在是王子硯面若紙金,慘白嚇人。
“如今是我二房的緊要關頭,我怎能袖手旁觀,你若不願去,我自己去!”王子硯極力起身,但身上哪有力氣,站了幾次都沒站起來。
“二少爺,小的背您。”親隨抹了眼淚,將大氅披在王子硯身上,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這才小心地背起王子硯,向河邊趕去。
當王子硯趕到河邊時,全庄的人都已經來了,把河岸圍得水泄不通,庄民見是王家二少爺前來,自發地給他們讓路,王子硯急急望去,沒有看到預想中的生離死別,沒有感人肺腑的臨終告白,沒有眾人同仇敵愾的指責,有的,卻是一副極其喜感違和的畫面。
王子硯看着那個唱作俱佳的婦人,焦急的心不由鬆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