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因為邵陽公主懷有身孕,所以行館裏一直備着穩婆,可是由於邵陽公主足足提前了二個月生產,自然是情況危急。
聶清麟雖然未有生育,但是她見過宮中的生育之路向來血腥異常,尤其是八皇姐既是頭胎又是早產,自是穩婆應付不了的。此時城中又是沒有什麼知道根底的良醫。
聽了這話,聶清麟立刻說道:“去將張侍玉找來!快!”因為她讓巧兒一路跟隨,孩子與張侍玉自然是也離開了邊關一路跟來,安置在了行宮的下人房間裏。因着心急着皇姐,竟是顧不得太傅的眼色了。
幸好太傅自覺那小小太醫不足為患,倒是也未加阻攔,只是將行館的管事叫了過來,詢問公主為何會發生意外?行館的主事嬤嬤當時恰好在房間裏,便是戰戰兢兢地說:“今兒王爺前來,王妃看上去不太高興,就也不知說了什麼,王妃便是突然喊着腹痛……”
說話間,張侍玉背着藥箱匆匆趕來了,還未及多看聶清麟一眼便是急匆匆進了內室。不大一會的功夫,張太醫連人帶箱子便從內室飛了出來,狼狽地倒在了地上。
身上的傷口還為來得及痊癒的他頓時疼得臉都變了色。就看見休屠宏王爺高塔樣的身體堵在了內室門口,瞪着眼兒說:“你們中原人都是男人接生的嗎?”
聶清麟心裏挂念着姐姐,見王爺竟是這般對待救命的郎中,登時也是心裏有氣,正想說話時倒是衛冷侯及時開了口:“王妃情況危急,若是王爺只要世子平安,穩婆加一把剪刀就足夠了,若是想要王妃保住平安,就需要這位太醫入內救命,請王爺自選吧!”
休屠宏的藍眼閃着掙扎的光,最後到底是開口道:“若他能保住王妃和孩子的平安便好,不然他休想活命!”
巧兒一聽,竟是一時失儀,頓時緊張地去拉公主的手。聶清麟安撫地拍了拍她,以示張侍玉不會有事。
他一來,本來抬起穩定的姐姐便出現了情況,若是姐姐母子,平安還好,若是有了差池,她還要好好的問問王爺是做了什麼呢!哪裏會容許他在關內撒潑殺人?
張侍玉也是硬氣,因着在北疆匈奴里的遭遇,對匈奴人深惡痛絕,從地上爬起后,便是捂着胸口瞪着休屠宏說:“若是王爺真關心王妃,就請離開內室,以免影響王妃生產。”
就在這時,內室又傳來了邵陽公主的一聲慘叫,休屠宏胸脯起伏,連運了幾口氣后,才移開身子,讓張侍玉進去。
張侍玉雖說做過太醫,不過為孩子接生還是頭一遭,見邵陽公主疼得不住聲地喊叫,也是急得滿頭大汗,診了脈象,又施了針灸后,告一聲“恕小的斗膽“,雙手放在邵陽公主的腹上自上向下的按摩。
聽到邵陽公主在裏面慘叫,休屠宏在屋外臉色是青一陣白一陣,他寧願自己挨上幾箭,砍上兩刀也不想屋裏的玉人這樣痛苦。
聶清麟也是雙手緊握,心裏不落底兒。
邵陽公主在屋裏被折騰了半宿,連慘叫聲後來都沒有了氣力,終於最後傳出了孩子的一聲啼哭,是個女嬰,只是聲音被正常嬰兒要小很多。聽到孩子的哭聲,休屠宏一個箭步就竄進屋內。
聶清麟和巧兒也終於放下心來。不久,門帘一挑,筋疲力盡的張侍玉緩緩地走了出來,巧兒連忙高興地上前攙扶。聶清麟站了起來,想了想,又緩緩坐下,說道:“多虧了張先生。”
張侍玉不敢抬眼去看聶清麟,只是聲音顫抖地說道:“不敢,此乃醫家的本分。更何況是八公主,張侍玉縱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他也是有萬千話語擁在心頭,卻是不知該從哪句說起,巧兒看了看她名義上的相公,又看了看公主,臉色也是微微有些酸楚。聶清麟說道:“張先生受累了。巧兒,先把張先生帶下去好好休息。”
此時已經深夜,聶清麟向來不耐熬夜,此時聽到皇姐母子平安的消息,心裏頓時一松,只是白日裏本來就登山疲累,此時倒是全泛了上來。
太傅自然看到了她眼下的微微青色,便拉着她迴轉了房間。
“八公主那自然是有人伺候,更何況王爺守在那兒。你去看也是不方便,再些睡下,明日再看去也不遲。”太傅心知龍珠牽挂皇姐,可是還是親自替她將那雙小牛皮的長靴脫下,順手除去白襪,去按摩她的足下,以前總是侍妾這般伺候着太傅,如今學以致用拿來伺候公主,手法倒是還算嫻熟。
聶清麟頓覺有些羞澀,便是又縮回腳來:“還未曾沐浴,太傅怎麼上手了?”
太傅卻是將那小腳放到鼻尖兒嗅聞,聶清麟羞得尖叫一聲,小腳一蹬,差點踹到太傅大人的俊臉之上。
“哪裏有什麼味道,倒是覺得香得很,要是公主過意不起,倒是依着這樣子給本侯也捏捏。”
說著太傅將自己的靴子除掉,將大腳直直朝着公主伸了過去。太傅驚冠六宮,但是一雙大足還是俗人氣息,白日背着佳人一路疾馳,出了一身熱汗,聶清麟聞慣了各色沉香,這等新鮮的倒是沒有聞過幾次,便是直直地熏倒在了枕榻之上,再抬眼去往那張俊臉,有種隱隱地撕裂之感。
“太傅勞累了一天,還是去洗洗吧……”
太傅卻是有些惱了公主的嫌棄,便是在床榻上又是一陣胡鬧。
第二天,聶清麟不用人叫倒是醒了,可是太傅居然是起得比她還早,床榻的另一邊依然是空了。她在單嬤嬤的服侍,梳洗完畢就去探望皇姐。
清晨,張侍玉來替邵陽把脈,下針。剛剛收了針,聶清麟走進裏間探望邵陽公主,看到休屠宏正高興地抱着嬰兒坐在邵陽公主身邊,嬰兒的個頭要比一般的初生兒小些,還在細細的哭着,讓人心生垂憐。
見到聶清麟進了,休屠宏站起身來,說道:“這次真是多謝公主了。你且配邵陽聊天,我去喚奶媽。”聶清麟走到床前,問道:“八姐,且好些了嗎?”邵陽公主卻是抬眼看她,嘴唇蠕動,卻不知該不該說,最後到底是對屋內的人說了句都下去吧。
待到屋子裏只剩下姐妹二人時,她才緊盯着聶清麟的臉,遲疑地問了一聲:“陛下?”
聶清麟聞言目光一緊,不由得愣住了。
原來休屠宏前幾日截獲了一封密信,是葛清遠發給京城暗線的,要求暗線將公主和陛下本是同一人的消息和證據散發出去,務必要趁衛冷侯篡位登基前,讓朝臣都知道此事。
休屠宏第一反應是洒然一笑,以為葛清遠散佈謠言,但是他仔細看了下信中的所言,又回想自己接觸到的皇帝和公主,感覺到此事怕不是空穴來風。
他知道如若此事屬實,京城必有一番風雨,這時陪着公主回去的邵陽怕也要殃及池魚。是以,他來開平陽,告知以邵陽公主,準備將她接回北疆。
這樣的荒誕的言語,自然讓邵陽公主先是一笑,可是一笑之後,身為皇家人的直覺還是讓渾身的汗毛陡然一緊……若是這些俱是真的……情緒波動間,加上這些時日心緒鬱郁難平竟是一時間讓腹里的孩兒早早降生了。
如今,屋內沒有旁人,她便是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可是就是這一句,就讓她覺察到了,這荒誕不羈的謠言,竟然可能是真的!
聶清麟慢慢平復了呼吸:“皇姐可是想念皇上了?怎麼對着妹妹喊哥哥?”
可是邵陽公主卻是素白着一張臉,勉強積攢了些許的力氣,緊握住了她的手:“妹妹可是還要瞞着姐姐?你怎麼這般大膽!以後……以後可是會有人真心為你着想,可是怎麼收場啊?”
聶清麟微笑着反握住了邵陽公主的手,並沒有去問姐姐是從哪裏聽來的,只是說:“姐姐剛剛生產完畢,身體還是有些發虛,就先不要說話了,方才就聽王爺的意思,是要接你返回北疆,你這第一胎是女孩,其實也是好事,就算王爺府中人手雜亂,也不至於去害一個毫無繼承權的女嬰。北疆的戰亂也平定了幾許,妹妹這裏姐姐不用掛心,無論境遇怎樣,你我姐妹之情是不會改變的。只是姐姐現在做了母親,便又是多了份牽挂,記住!與姐姐無關的,休要打聽分毫,免得受了無謂的牽連。”
說完竟是起身,不顧姐姐的呼喚,急匆匆地走了出去。走出屋外,聶清麟只覺得冒出一層的冷汗,但願姐姐快些離開,千萬別讓那太傅大人知曉,不然太傅心思陰沉,必定是橫生枝節。
只怕是這次回京,那京中的宮殿又會生出無數波瀾。而她無處可去,便是要再回那危宮之中,面對重重的傾軋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