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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說她嫁給他是走了大運。

賀蓉兒也是這麼認為的，她一個小小光祿寺少卿的女兒，能被定遠侯看中，可不是幸運嗎。

直到後來才知道其實他娶她，並不是看中了自己，僅僅是因為恰巧、因為合適。

他說她溫柔嫻靜，以後一定能和他妹妹好好相處的。

他說她聰慧並柔中帶剛，以後一定能把定遠侯府管好。

他說只要你一直這麼好好的，他一定會對她好的。

為此，剛嫁過來的那段時間裏，她小心處事，努力維持小姑。她懂他的意思，她一定會讓他滿意的。

其實要說對林青婉這個他捧在手掌心的妹妹沒有怨言，是不可能的。

哪個女人也受不了，婚前未來夫婿把自己約出來見面，不是問自己安好不安好，而是通知她，他的妹妹要上京了。他覺得自己妹妹委屈了一輩子，所以即將是嫂子的她不能給他的妹妹委屈受。

為了他，她壓下了心底的委屈。

沒人知道，從那次他救了她之後，她就把他悄悄的放在自己的心裏。能嫁給他，她不敢置信，但卻感激上蒼。

小姑是個很好的人，相處了一段時間，賀蓉兒連最後心底的那點怨言也消失了。

她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麼會那麼心疼自己的妹妹了。

坎坷的身世，上天沒有給這對兄妹發一副好牌。尤其是小姑，在那麼年幼的情況下，一個柔弱女子居然被那喪盡天良的嫡母給賣了。

沒有家人，沒有依靠，什麼都沒有，從一個大家小姐一夕之間成了農婦，任誰都會受不了那種差距。她卻以柔弱之軀力挽狂瀾，將自己的日子活得有滋有味多姿多彩。並且沒有怨言，很是洒脫。雖然姑爺很好，對她也很好，真的很好。但如果不是她自己機敏洒脫又天性堅韌，日子肯定也是難熬的。

賀蓉兒很佩服林青婉，哪怕她在娘家的境遇沒比她好多少，但是設身處地換位思考，如果換了她，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從那一刻起，賀蓉兒對林青婉不再是因為夫君的指示，而是由心而發的憐惜與喜愛。

其實賀蓉兒一直是羨慕林青婉，羨慕她夫妻和順，妹夫眼裏只有她。

哪個女人不是嘴裏不說，心底想要的不也是如此嗎？

可是婦德卻是牢牢地鉗制住女人的一把枷鎖，男人納妾正妻不能阻止，因為要賢惠。

一生一世一雙人，終究是所有女人可觸不可及的夢想！

……

婚後，夫君對她很好，好到讓她驚恐。

她生怕哪一日，夢醒，心碎。

她有孕了，可是賀蓉兒心裏卻是不開心的，不是她不想生孩子，而是此時的她在想夫君會不會需要一個姨娘或者通房。

大戶人家歷來如此，妻子有孕不能侍候，都會給夫君房裏安排人，可賀蓉兒卻是不願的。

她不願意說這個，更不願意提。

這是她嫁給他這麼久，第一次如此不賢惠，不知道他會不會怪她……

小姑來看她了，滿臉都是爽朗的笑，夫君也很高興，可是賀蓉兒心裏卻是苦澀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心中的苦澀被小姑看了出來，小姑在飯桌上開玩笑似的說了一番話。

“哥哥，嫂子有了這是大喜事，我終於要當姑姑了。你可千萬要注意啊，別弄個什麼通房姨娘出來堵我嫂子的心。你要像我家相公學習，男人專情才是好的。”

他笑呵呵的沒有說話，妹夫也笑呵呵的，似乎一點都不引以為恥，反而因為自己妻子的誇獎很是榮耀。

賀蓉兒卻是怯弱的低下頭，心裏亂糟糟的。

送走了小姑和姑爺，他來到了正房。

自從成婚以來，他從來沒有和她分房睡過，她有了以後也沒有。

夜裏躺在床上，他拉着她的手說，只要你一直這麼好好的，我就會一直對你好的。

賀蓉兒剛開始並不懂，後來卻是懂了。

哪怕她裝傻從來不提給他安排房裏人的事，他也置若罔聞，每日只要回府，就是歇在她身邊。

如果這一切僅僅是夢，她希望這夢一輩子都不要醒……

十月懷胎，一朝瓜熟落地，她生了個女兒。

她怕他不喜歡女兒。

可是他卻愛若至寶，她心裏開心，暗下決定一定要再給他生個兒子。

隔了一年，她又有了。

這次懷孕，還和上次一樣。

有時候賀蓉兒真的很感激上蒼，苛刻了她前半輩子，卻在她嫁人的時候給了她這麼好的一個家，這麼好的一個夫君。

她該怎麼報答他對她的好呢，她只能加倍對他好，對小姑一家好。

有時候，賀蓉兒也會疑惑，他對她這麼好到底是為什麼呢？

是真心喜歡她，還僅僅是因為少年時期兄妹吃了後院陰私的苦，不想再重蹈覆轍？

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她。

可是她卻很想對他說，不論是怎樣，她都一直愛着他，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

……

夜很深了，林青亭看着睡在身側的妻。

他今年已年近四十，有兩子兩女，均是正妻所生。

這麼一輩子，他身邊的女人也僅僅就是她了。

很多人都說他假道學、懼內，說他巴結景帝巴結的太過徹底了，僅僅因為景帝這麼多年就那麼一個女人，他就也清心寡欲從始至終貫徹自己的心腹的形象，爭取緊隨景帝的步伐。

其實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不是。

愛嗎？

剛開始並不，那個時候他只想娶一個省事的妻，不要有太多心眼，但是沒有心眼也不成。要溫柔一些，因為他喜歡溫柔的女人，但是太溫柔也不行，要有自己的堅持。定遠侯府終究是一個侯府，侯夫人壓不住人是不行的。

剛好那時是該考慮到自己的婚事了，又剛好遇見了她。

他暗裏打聽了下她的身世，由她的處境想到了婉婉，遂覺得就是她吧。

那時候他的想法很自私，他告訴她，只要她一直這麼好好的，他就會一直對她好。他看得出她很感動，但是她還沒有看出他的擔書，前提是‘只要你一直這麼好好的’。

這個內容很廣泛，也很苛刻，可是她卻認了真。

那個時候他婚前就去敲打她，讓她一定要對婉婉好，不能讓他的妹子受了委屈。

那個時候他很隨性，他想的是他需要一個給他傳宗接代的女人，如果這個女人能讓他滿意，他就會對她好，如果不滿意了，到時候就再說。

他沒有想到她會那麼戰戰兢兢，哪怕自己心裏委屈了也去迎合婉婉。她估計也是看出了婉婉對自己的重要性，想讓婉婉喜歡她吧。

憐惜就是從那個時候升起了。

而且她確實很好，對妹妹妹婿一家關心體貼，對他細心照顧。

他因為身世，因為身上背負的東西，因為很多，這麼多年來一直孤身一人，她給他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除了妹妹的另外一個女人給他的溫暖。

她有了身子，他看的出來她很恐慌。

她恐慌什麼他懂，她以為她隱藏的很好，殊不知她那雙可憐兮兮的大眼早就暴露出她的真實想法了。

她是怕他納小吧？

妹妹很久很久以前說過的一段話，突然在他腦海里閃過——

“哥哥，你們男人永遠不會知道女人這輩子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錦衣美食、榮耀加身這都是附帶的，一個女人她要的其實很簡單，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罷了。可惜你們男人從來不懂，而我很慶幸我碰到了他。我慶幸的不是其他，而是慶幸不管我們家窮也好富也好，他從來沒有其他的想法。那個憨貨眼裏從始至終就只有我一個，進不了其他。”

平日裏，林青亭也是見過妹妹妹婿兩口子相處的。婉婉總會嗔妹婿是個憨貨，大憨貨，笨蛋，林青亭當時看到妹婿臉上傻乎乎的笑，也是這麼覺得。

可是他也見過妹婿在外面的其他樣子的，那個時候他臉上哪兒有什麼傻乎乎什麼憨笨蠢，明明就是一個很精明果斷的商人。

如果真的憨笨蠢，會在短短十來年的時間裏把家裏生意做到那麼大嗎？也就是妹妹妹婿素來低調，要不然京城的首富早就換了人來坐。

林青亭明白這是妹妹兩口子獨有的相處方式，有時候他也會想像一下，他和她的相處方式是什麼樣的？

好像總是他跟大爺似的，她在一旁兢兢業業的討好示好，有時候在外辦公受了氣，他還會訓斥她兩句。而那個時候，她的表情是什麼樣的，他似乎從來沒有注意到過。

她有沒有哭過，會不會覺得很委屈？

想到婉婉在妹婿面前的肆意，妹婿把妹妹捧在手心裏的緊張勁兒，他竟然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委屈了她。

憐惜之意不由而起，他決定安撫一下心中忐忑的她。

那個時候，他的想法是，就當為了她肚裏的孩子。

所以他告訴她，只要她一直這麼好好的，他就一定會對她好。

瞧他多麼卑鄙啊，還是用這句話來給她下套。

他一直沒有納小的舉動，她似乎很開心，連臉上的光芒都不一樣了。

她生了個女兒，她似乎很擔憂，可是他卻非常喜歡。因為他覺得這個小奶娃有些像婉婉小時候，也有些像她。

她似乎一直想給他生個兒子，出了月子之後，在夫妻之事上就主動了不少。她平時一直很害羞的，突然這麼主動讓林青亭很是受用。

他問了宮中的太醫，太醫說女子生產，最好中間隔一年再懷比較好，這樣不會傷了女子的身體。

他一邊受用她的主動，一邊悄悄的給她喝太醫開的葯。這葯可以補身並且有些避子的效果，而且不會傷身。

他看得出來她久久沒有動靜，有點氣餒，但是他才不會告訴她，他做的手腳呢。

隔了一年，她又有了。

這一次她終於如願以償，生了一個兒子。

……

十幾年夫妻走過來風風雨雨，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她說過那句話了。

現在也不知道是年紀大了還是怎滴，最近他總想對她說一句話——

我會一直對你好，沒有那個但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