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恩典
大祁王朝邊境的最後一個關口是萬河關,出了萬河關再往前百里處,就是大祁王朝軍隊的駐紮地。祁煊領着廿萬餘精兵,風塵僕僕趕到了萬河關。
從萬河關到軍隊駐紮地大軍要走上一日,祁煊領着一隊鐵騎兵,先行趕到駐紮地,後面的大軍由副將帶領,隨後趕上。
祁煊抵達駐紮地的時候,正適逢敵軍來襲,燕歸領着鐵騎出戰去了,營地中只剩下駐守軍和正在養傷的燕將軍。
燕將軍前幾日已經蘇醒過來,但是還未能下床,更遑論出戰迎敵。由於燕將軍受傷這一段時日以來,都是燕歸率領着燕家軍奮勇抗敵,因此幾個副將對燕歸推崇備至,甘心聽他的指揮和調度。
燕歸自幼喪母,很小的時候便跟着燕將軍東奔西走,直到燕將軍官拜大將軍為止,他都是跟在對方身邊,燕將軍幾次的出征,他都隨侍在側。
祁煊一直以為燕歸成名那一戰是對方第一次出征,其實不然,打從燕歸會跑會跳之後,就開始跟着燕將軍出入戰場了,那時候的燕將軍也只是個下軍的副將而已。
祁煊一來便先去看望燕將軍的傷勢,他來到將軍營帳,守在門外的士兵趕緊跪下請安,他目不斜視,身旁內侍上前一步幫他撩開營帳,裏面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
祁煊不着痕迹的皺了皺眉,燕將軍躺在床上,看見祁煊非常驚訝,奮力的想要爬起身來跪下恭迎聖駕,奈何力不從心。
“愛卿不必多禮。”祁煊揮了揮手,身後內侍立刻搬來一張凳子,他坐了下來之後,才又開口問道:“愛卿的傷勢可有好一些了?”
“回陛下的話,已經好多了,多謝陛下關心。”燕將軍趕緊恭敬答道,末了還費力的拱了拱手。
“愛卿安心養傷吧,早一日好起來,才能繼續替朕分憂解勞。”祁煊和顏悅色的說道,燕將軍是忠臣,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因此他不介意以親和的態度對待對方,更何況對方還是燕歸的父親。
他慰問了燕將軍一番之後,便離開了營帳,這時候鐵騎兵已經幫他搭好了天子營帳,他隨即將留守在營地中的軍師召來,了解一下目前的情況為何。
就在這時候,燕歸領着鐵騎兵回來了,他們和敵人的第一次交鋒,略佔上風,敵軍撤退之後,他們也沒有追擊,而是退回來休養生息。
燕歸一回來,就聽說援兵到了,原本嚴肅的臉上,帶了一抹笑意。他正想詢問是何人領兵時,傳話的小兵正好來了。
燕歸這時候才知道,皇上竟然親自來了,他驚訝萬分,趕緊匆匆的回到營帳將自己整理好,便跟着傳話小兵來到天子營帳。
來到天子營帳前,門口的士兵進去通傳,燕歸站在門口,心臟撲通撲通跳得極快,他沒有想到皇上會御駕親征。
他竭力平復着激動的情緒,暗暗不斷深呼吸,這時候內侍出來領燕歸進帳,燕歸跟在內侍身後,低垂着頭走到了祁煊面前。
“微臣叩見陛下。”燕歸撩起戰袍,左腳一跨,右膝跪下,正要下拜,就被虛扶住了。同時頭頂一道嗓音響起,“燕卿不必多禮。”
“謝陛下恩典。”燕歸恭敬的說道,祁煊放開扶住他的手,回到椅子上坐下,才淡淡的說道:“燕卿辛苦了。”
祁煊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少年,星目劍眉,雖然還帶着青澀,卻依稀看得出日後的輪廓了。這是他重生之後,第一次這樣靠近燕歸。
兩年前在酒樓只是遠遠見着一眼,他記憶中的燕歸,是十年後的模樣,那時候的燕歸似乎被磨平了稜角,氣勢都變得內斂,就像被收入鞘的寶劍。
此時的燕歸卻像是出了鞘的寶劍,鋒芒畢露,展現耀眼的光華。
祁煊在心裏嘆到,這時候的燕歸還沒學會收斂,如此張揚的風采,回到王城裏,怎麼能不引得他人妒忌、排擠。
樊仲當時在他面前說了許多燕歸的不是,不就是怕自己重用對方嗎,可笑自己偏聽偏信,就這麼錯過了忠臣之士。
燕歸站在原地,不敢直視龍顏,只得低垂着頭,任憑帝王打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着。他頂着帝王的目光,覺得心跳又開始漸漸加快。
祁煊見對方低垂着頭,淡淡開口,“抬起頭來。”燕歸聞言心下一跳,努力維持表面的平靜緩緩抬起頭來。
當燕歸的眼神觸及到祁煊的眼神時,祁煊的心裏狠狠的一震,他微睜雙目,露出一絲驚訝,燕歸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失禮冒犯了皇上,趕緊又低下頭去。
祁煊驚訝的原因是,燕歸的眼神太熟悉,剛才那一瞬間,他彷佛一下子又回到上一輩子,回到出征的前一晚,燕歸離開營帳前。
他不解,這時候的燕歸,怎麼也會有一樣的眼神?他按捺下疑惑和震驚,草草的褒獎了燕歸幾句,還賞賜了一些珠寶,然後便讓對方離開了。
燕歸退出營帳之後,才緩緩的吁了一大口氣,他臉上帶着隱隱的笑意,回到自己的營帳中。一回到帳內他便把皇上的賞賜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動作輕柔像是對待什麼稀世珍寶一樣。
“沒想到陛下會御駕親征,分離了兩年,陛下好像變得更威武了。”燕歸掏出領口裏一塊玉佩,喃喃自語的說道。
“不過陛下還是不記得我……唉……”語畢輕輕嘆了一口氣,摩娑了玉佩一會後,才將玉佩又收回衣領里。
祁煊的到來,對鼓舞士氣起了很大的作用,鐵騎兵們熱血沸騰,沒想到他們的帝王竟然御駕親征,要和大家並肩作戰。
敵軍也知道了大祁王朝的年輕帝王御駕親征的消息,不過對方的將領們並沒有把祁煊看在眼裏,對於一個第一次上戰場的十七歲毛頭小子,他們心裏輕視得很。
他們不認為,祁煊能起到什麼作用,除了振奮士氣之外,難道大祁王朝還真要指望一個初次上戰場的年輕帝王?
不只敵軍這樣想,大祁王朝的鐵騎們多少也有這樣的想法,皇上能夠親自來到戰場,對他們來說已經很感動了,他們並沒有奢望皇上能夠多麼驍勇善戰,更何況他們也不能讓皇上真的上戰場。
皇上可是萬金之軀,若是傷了、殘了,他們萬死都無法謝罪。
祁煊沒有打算在後方坐鎮,當天晚上他召集燕歸和副將以及軍師,聽着他們彙報近幾日的戰況,然後展開羊皮地圖,和他們討論戰略。
最後祁煊在布署的時候,將上軍交給燕歸指揮,其他各副將都愣了一下,燕歸率領上軍,那麼中軍由誰領兵?
沒想到皇上要親自率領中軍抗敵,燕歸和副將嚇了一跳,立刻跪下勸阻,皇上已經親至前線指揮,不能再讓皇上以身犯險。
“不用再說了,就這麼定了。”祁煊揮揮手,不理會跪了滿地的眾將。
“陛下……”燕歸皺眉,卻不曉得該如何勸阻,其他副將們也不敢隨便開口,就是軍師都急得滿頭大汗,如果皇上在戰場上受了傷,他們全部都難辭其咎。
“燕歸留下,其他人跪安吧。”祁煊淡淡的說道,眾副將和軍師只得恭敬的退出天子營帳。帳內燕歸仍然跪在地上,祁煊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后才開口說道:“起來吧。”
“陛下恕罪,微臣斗膽,懇請陛下三思。”燕歸一咬牙,額頭重重叩在地上,朗聲說道。
“燕歸,你認為朕無法領兵是嗎?”祁煊沉默一會之後,開口問道,語氣聽不出喜怒。
“回陛下的話,微臣不敢。”燕歸答道。
“你認為朕沒有上過戰場,無法殺敵是嗎?”祁煊又問。
“回陛下的話,微臣不敢。”燕歸又答。
“你就是這樣想的,只是不敢說罷了。”祁煊的語氣依然不咸不淡。
“陛下恕罪,微臣斗膽,微臣並非認為陛下無法領兵,無法殺敵,而是陛下乃萬金之軀,若是傷了一絲一毫,臣等難辭其咎。”燕歸摸不透帝王的心思,心一橫,據實以告。
“燕歸,你記住,永遠不要隱瞞朕,在朕面前,你想說什麼就說,這是朕給你的恩典。”祁煊聽了燕歸的話,非但沒有動怒,反而還語帶愉悅的說道。
燕歸愣在原地,有些驚訝帝王突如其來的看重,在帝王面前可以有話直說,這是多麼大的恩典!怎麼就給了他呢?
祁煊看對方有些傻住的模樣,暗自輕笑了一聲,隨後又故做嚴肅的開口說道:“燕歸,朕看重你,信任你,希望你不要辜負朕的心意。”
“謝陛下恩典。”燕歸已經激動的不曉得該說什麼了,不過他還是沒有忘了,原本他是在勸阻陛下親自上戰場,既然陛下許了他恩典,那麼他就可以暢所欲言了。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祁煊就說話了,“燕歸,朕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你不用白費唇舌了,朕心意已決,明日朕會親自率領中軍,與你在祁水河邊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