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聯姻
被許多人惦記着的馮先生,其實就留在雲離山上。
當初祁勝不聽他的勸告,帶着兵馬前往大祁王朝的王城時,馮先生便猜出了對方的下場。他退回封地,之後被邢追帶走。
邢追將他帶上追風寨,本是想奉他為軍師,但是馮先生心灰意冷,已經不想再干涉天下事,邢追無奈,只得把對方留在追風寨里。
邢追帶着邢家軍離開追風寨時,馮先生就站在山頂上目送他們,他望着山腳下的國土,眼神漫上一層傷感。
其實他也知道,祁勝並非最適合的帝王,他之所以心甘情願跟在對方身邊,只是為了報恩罷了。
否則他何必和自己的弟弟對着干?想起祝錦繁,馮先生的眼神溫柔了幾分。現如今祁勝已亡,祁煊沒有內憂,便可專心對付外患。
他也不用再時刻牽挂着錦繁的安危,畢竟錦繁是文官,沙場征戰還輪不到他,他只需要替祁煊留守在王城裏,坐鎮朝中。
馮先生待在追風寨里,消息還算靈通,邢追留給他一些人,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之外,還順便替他傳遞消息。
對於邢追的厚愛,馮先生只能心領了。祁勝走了之後,他頓覺失去了目標,應該說,失去了生存的意義。
雖然這樣說有點誇張,但是他這條命是祁勝救的,可以說當初沒有祁勝,便不會有後來的馮先生,那麼他替祁勝賣命,也算情有可原。
馮先生每天都窩在雲離山上,聽着山下傳回來的消息。當他知道雲國和舒國都已然易主后,喟嘆了一聲。
接着他又聽說,離國太子奪回政權了,得知這個消息的當下,他便知道,離王手段了得,離幽、離傾和邢追,怕是都被離王耍得團團轉。
後來他便沒有再收到任何消息,他知道,邢追不是身亡就是被俘,因此他悄悄的離開了追風寨,打算另找一塊地方隱居起來。
他知道祁煊不會放過他,自己若是不順服,只有被殺的命。可是他真的不想再淌渾水,他的身累,心更累。
所以他偷偷的跑了,畢竟他不信任邢追的手下,若是當他們知道邢追遇害后,會不會將自己交出去,這就不得而知了。
馮先生離開后,在雲離山腳下,遇見了本該“駕崩”的離王。他挑了挑眉,對方果然是假死,就不曉得對方假死的用意為何。
不過這不是他該過問的,他裝作不認識對方,想趕緊離開時,離王開口了,“馮先生,祁王滿天下的在找你,原來你躲在這裏。”
“離王不也是,本該駕崩的人,怎麼也會在這裏?”馮先生轉身,笑眯眯的說道。
兩人相識一笑,頗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離王擺了擺手說:“別叫我離王了,現在我已經不是離王了。”
“值得嗎?”馮先生有些不懂,祁勝心心念念想要的王位,眼前的離王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利用假死便拋棄了王位。
“值得。”離王笑着點頭,他見馮先生還是一副疑惑的模樣,好心的多提點了一句,“當你心中有比王位更重要的存在時,怎會不捨得。”
馮先生若有所思,心裏隱隱有一絲苦澀。照離王所說,祁勝的心中便只有王位,再無其他,所以他才會對王位這般執着。
他打住自己的思緒,不敢再深想,轉而問道:“那麼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先四處走走,我困在那個宮裏太久了。”離王有些感嘆,眼神卻還是不由自主眺望着離國的方向。
“你心中更為重要的存在,現在代替你留在了宮裏?”馮先生心思靈敏,看着對方眼神的所在,很快的便猜中了對方的心思。
“那是他一生所求,我只是幫了他一把罷了。”離王淡淡的說道。
“你如何能確定,他所求的便是你認為的?”馮先生又問。
“馮先生,你這般打破砂鍋問到底,想聽見的是我的答案,還是你自己內心的答案?”離王收回視線,似笑非笑的望着馮先生。
馮先生愣了愣,沒有再開口,心裏卻因為離王的一番話,思緒翻騰。
“馮先生又有何打算?”離王見對方眉宇間的困惑,出聲打斷他的思考,在沒有認清自己的感情之前,所有的思考都是白費的。
“大概也是四處走走。”馮先生說道,離王挑了挑眉,“一道?”馮先生想了想,點點頭,“也好。”
就這樣,離王和馮先生兩人湊在一起,開始了他們的遊歷。與此同時,祁煊的暗衛收到了一個消息,隱一立刻將消息遞了上去。
祁煊看着紙條,冷哼一聲,“原來是被他給碰上了,算了。”之後他便撤回了所有在外尋找馮先生的人手。
燕歸知道后,疑惑的問道:“你不打算找到馮先生了?”
“馮先生現在和離王在一起,等到離王膩了,會把對方送回來的。”祁煊淡淡的說道,燕歸瞪大雙眼,驚呼出聲,“離王?”
“嗯。”祁煊點點頭,將離王假死的經過告訴燕歸,燕歸的腦中突然閃過一絲靈光,斟酌着語言問道:“離王……是為了太子嗎?”
“嗯,離王和太子之間是個很長的故事,有空我再說與你聽。”祁煊伸手將人抱入懷裏,一邊吃豆腐一邊說道。
祁煊現在動不動就愛抱着燕歸,就連批閱奏摺時,也要將人放在身旁,一手攬着腰才罷休。燕歸被他纏得煩了,只得順着他,陪他坐在寬大的龍椅上。
御書房內服侍的下人,早就被陛下調1教得很淡定了,就連見到陛下摟着燕衡王親,也能站在原地視而不見。
燕歸陪着祁煊批閱奏摺,不過他只負責磨墨,從不過目奏摺的內容,總是目不斜視,專心的盯着硯台。
他知道自己的身分,也謹記着雙方的身分。雖然祁煊愛他,可是君臣之間,還是有着一道界線,他不能仗着自己是陛下所愛之人,便恃寵而驕,干涉政務。
他只是愛着祁煊這個人,並不是因為對方高貴的身分,自然也就不需要用對方的愛,替自己謀取什麼權力,否則他就真的淪為史書上那些霍亂朝綱的佞幸了。
祁煊就是喜歡燕歸這一點,認真且守本分。雖然他打從心裏願意和燕歸分享一切,但是他自己願意給,和愛人伸手要,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他從小生長在宮裏,少年登基成為萬人之上的帝王,自然養成了霸道自私的性子。雖說他和燕歸在一起了,卻有許多方面仍然需要學習。
兩人之前總是聚少離多,許多相處后的問題,都還沒浮出表面。燕歸在他面前仍然有些拘謹,因為他的身分仍然是個帝王。
不過祁煊知道這得慢慢來,不只他需要時間卸下政務,更是需要時間一點一滴的改變。他的夢想是,有朝一日能夠和燕歸兩個人,像平常人家的夫妻一樣,恩愛的生活在一起。
燕歸還不曉得祁煊的決心,他只是靜靜的等待,等着祁煊兌現諾言的那一天。他不介意需要等多久,他也不會拿自己和整個大祁王朝相比。……
離非登基之後,為了表示和大祁王朝結為同好,因此提出想和大祁王朝聯姻的要求。聯姻的對象不是祁煊,而是瑞王祁璇。
祁煊接待了帶來消息的使者,把人安置在別館,然後召了祁璇進宮。兩兄弟密談些什麼沒有人知道,只知道瑞王離宮時,滿面春風笑得好不得意。
祁煊和祁璇兩兄弟談心時,燕歸沒有出現,畢竟祁璇還不曉得他們兩個的事。祁璇隱約知道皇兄心裏有人,卻不曉得就是燕衡王。
燕歸知道祁璇和皇后的關係,聽說離國要將公主嫁給祁璇,不無擔憂的問道:“瑞王願意迎娶公主嗎?”
“自然是願意的。”祁煊笑着說道,燕歸見他的笑容,就知道他心裏頭已經有了主意。
後來聽祁煊說了才知道,離非把公主嫁到大祁王朝來,根本沒指望祁璇能夠善待她。而且祁煊也和祁璇商量好了,要用李代桃僵的法子,將皇後送出宮去。
離國的六公主和離傾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離非處置了離傾,六公主怎麼可能善罷甘休。離非也不想留着對方膈應自己,乾脆將她嫁得遠遠的,好來個眼不見為凈。
況且他也是知道,六公主手中還有些離傾的餘黨,他不會放任那些人,躲在公主的背後興風作浪,把他的後宮攪得一團亂。
他沒有明說,卻告訴祁煊,六公主身體不好,可能無法活得長久。祁煊聽了便知道,離非在暗示他,嫁過來之後,養個兩三年,就可以弄死了。
正巧他為了祁璇和李婉兒的事煩心,所以乾脆順水推舟答應了聯姻,就為了讓李婉兒能夠避人耳目的嫁進瑞王府。
他之所以想到這個法子,還是因為六公主的畫像。六公主的眉目和李婉兒有八分相似,一開始祁煊見着時,還嘖嘖稱奇了一番。
之後他也到鳳瑞宮,和皇后密談了一番,等到祁煊離開之後,皇后怔怔的坐在位子上,還有些難以相信。
身後跟着她進宮的心腹,幫她捏着肩膀,低聲說道:“皇後娘娘,您終於等到這一天了,陛下沒有食言,他真的讓您和王爺在一起了。”
“你說,本宮不是在作夢吧?”李婉兒還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幸福會來得這樣快。她本來都已經做好準備,會一輩子待着皇后的位置上,獨守空閨。
“當然不是,陛下已經開了金口,就等着離國將公主送過來后,娘娘我們就可以離開宮裏了。”心腹難掩欣喜的說道。
“真好……真好……”李婉兒喃喃的說道,可是隨即柳眉一蹙,語氣萬分不舍,“可是昭兒怎麼辦?還是我向陛下求個恩典,把昭兒一起帶走?”
“娘娘,太子殿下可是未來的儲君,日後是要成大事的人,您怎麼可以將他帶出宮?”心腹一驚,湊到李婉兒耳旁嘀咕着。
“唉,你說的本宮何嘗不知,可是昭兒是本宮的心頭肉,就這樣將他一個人留在宮裏……”李婉兒眼神黯然,心裏有些凄苦。
“娘娘,太子殿下在宮裏有許多人照應,而且說句大不敬的話,陛下和燕衡王……想必也不會再有其他的皇子,太子殿下可是鐵板釘釘的下一任帝王。”
李婉兒想想也是,祁昭如今的處境,比起先皇或是陛下,都已經好得太多了。宮中沒有其他高份位的妃嬪,也沒有其他皇子,太子殿下在宮裏可說是橫行無阻,因此也就放下心來。
沒多久,離國的送親隊伍便到了大祁王朝。祁煊特地大設宴席,舉辦了隆重的婚禮,然後在第二日瑞王攜王妃進宮晉見時,將王妃和皇后容貌相似的消息傳了出去。
之後更是傳出皇后覺得與瑞王妃有緣,因此結為姐妹,還體恤瑞王妃長途跋涉而來,特地留對方在宮裏住幾日。
事實的真相是,六公主來到王城進了宮之後,便再也沒有離開過,代替她從宮內出嫁到瑞王府的人,是李婉兒。
隔日進宮只是個幌子,為的就是讓大家看見,王妃和皇后的容貌相似,以增加傳言的可信度,也好讓李婉兒的身分不會讓人起疑。
六公主離秋沒有想到,大祁王朝的帝王敢這樣對她,竟然將她幽禁在鳳瑞宮,讓她當個魁儡皇后。她被封住了穴道,只能僵硬的坐在位置上,連話都說不出口。
看着瑞王牽着皇后出現在她眼前,她心裏實在是怒極。就算瑞王只是個瘸子,就算自己當時也是非常不樂意嫁過來,卻不代表她能眼睜睜看着,另一個女人取代自己的位置。
她沒有傻到認為祁煊留下自己,是因為看上自己。她知道,自己恐怕是離非故意送過來的,為了讓她死在別人手上,才不會污了他的手,污了他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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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先生和離王也聽說了離國公主聯姻的消息,離王沒有什麼反應,倒是馮先生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以為然。
“你不介意嗎?”馮先生問道。
“介意什麼?離秋能夠嫁給瑞王,也是她的福分。”離王挑起嘴角笑了笑。
“這樁婚事對公主來說,未必是好的。”馮先生搖搖頭,有些嘆息的說道。
“你這樣關心離國,真是讓我受寵若驚。”離王挑了挑眉,戲謔的說道。
“我只是有幸知曉了瑞王的一些過去罷了,嫁給一個心有所屬的人,你覺得會幸福嗎?”馮先生淡淡的說道。
“哦?看來馮先生對大祁王朝可說是了解甚深啊。”離王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說道。
“瀞南王若是沒有知己知彼,如何敢心生反意。”馮先生也不否認,他跟在祁勝身邊也有些年頭了,自然知曉一些常人不知的私密。
“他知己知彼的對象弄錯了。”離王好笑的說道,最該了解的人是祁煊,祁勝卻從來沒有看透對方;反而將一個閑散王爺調查的一清二楚,實在有些可笑。
“不是王爺不想查,而是祁煊沒有破綻。”馮先生也不吝嗇稱讚祁煊,在他看來祁煊本就技高一籌,否則當初如何能夠坐穩王位。
“祁勝野心太大,祁煊不是不能容人,他若是安分當個瀞南王,祁煊斷不會為難他。”離王收起笑容,淡淡的說道。
“王爺心裏的苦,不是你能了解的。”馮先生也不替祁勝辯解,畢竟沒有處在祁勝那個位置和境地,如何能夠理解對方的作為。
“他是太后的親生兒又如何?難道祁煊就不是先皇的皇子了?”離王撇撇嘴,非常不以為意,馮先生愣了愣,沒想到這等秘辛對方會知道。
“很疑惑?普天之下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離王傲然的說道,笑得意氣風發。
馮先生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對方好歹以前也是一國之主,怎麼可能沒有打探情報的探子或是路子,恐怕就算現在對方離開了離國,離國發生的大小事,還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兩人結伴而行,在大祁王朝周邊的小國遊歷,走得累了就找個城鎮休息幾天。休息夠了,便又繼續出發。
一路上馮先生靠賣字畫維生,偶爾幫人卜卦算命;至於離王從來都是窩在客棧里,可是他的銀兩來源不斷,一點也不缺錢。
這一日,馮先生賣完字畫,回到客棧后,就見離王鐵青着一張臉,坐在一樓的大堂里。他心下有些疑惑,卻也識趣的沒有多問。
不久后,他便聽說了,離國新皇即將迎娶皇后。當他聽見消息時,下意識的瞥了離王一眼,只見離王面沉如水,渾身散發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接下來幾天的路程,離王都沉默不語,直到五天後,馮先生受不了了,開口說道:“我說,真這麼在意就回去吧。”
離王沒有作聲,馮先生停下腳步,淡淡的說道:“你這幾天魂不守舍的,好幾次都想往離國的方向走,你還想繼續自欺欺人嗎?”
離王冷着臉,過了一會後,才淡淡的說道:“我已經死了。”
“死的是離王,你現在是離王嗎?”馮先生給了他一個“真笨”的眼神。
離王一愣,頓時豁然開朗,哈哈大笑了幾聲。他拍拍馮先生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你也看開一點,人死不能復生。”
馮先生臉色一變,故作自然的說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懂,只是你故意忽視了。”離王意有所指的說道,還不等馮先生反應過來,瀟洒地轉身就走,還揮了揮手,“跟高興與你結伴同行這麼久,基於朋友道義,告訴你一件事,祁煊其實一直都知道你在哪。”
馮先生錯愕的瞪着對方遠去的身影,心裏第一次有了罵人的心。祁煊會知道自己的行蹤,肯定跟離王脫不了干係。
他頓時覺得有一種,被別人賣了還替別人數銀兩的感覺。早知道不戳破離王的心思,就讓他陰着一張臉,一路糾結到底就好了。
他好心幫助對方解開心結,反倒把自己搭進去了,明明就是對方將他們的行蹤泄漏,他還得感謝對方事先知會他。
馮先生已經很久沒吃癟了,沒想到再次吃癟,就得栽個徹底。他可不相信,離王離開之後,祁煊還會放任他在外四處遊走。
果然,才剛想完呢,暗衛就找上門來了。馮先生垂喪着頭,也不試圖反抗,乖乖的便跟着暗衛離開了。對方都跟了一整路了,他還跑得掉嗎?
遠在王城裏的祁煊,知道終於捉到馮先生后,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說老實話,他對對方的殺心已經減弱了許多。
在離王找到馮先生后不久,邢追和黑衣人也招供了。說來好笑,他們都以為黑衣人是為了雲國遺孤而來,結果對方是為了邢追。
若不是隱一無意間發現,黑衣人在邢追受刑時,眼底閃過的一縷異樣,從而推敲出邢追對黑衣人的重要性,想必他們還無法突破黑衣人的心防。
從黑衣人口中得知,原來馮先生就躲在雲離山上,祁煊當時就猜想,馮先生應是厭倦了一切,想要歸隱。
沒想到祁勝對馮先生的影響這樣大,沒有了祁勝,竟讓馮先生這般失意。祁煊摸了摸下巴,將祝錦繁叫進宮來,把馮先生的事告訴對方。
祝錦繁非常驚訝,他本來就很疑惑兄長的選擇,不曉得對方為何執意幫助祁勝,如今聽陛下一說,難道都是因為“情”一字?
他皺着眉,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祁煊沉吟一會後,開口問道:“若是這次再讓你去招降,馮先生為朕所用的可能有多少?”
“回陛下的話,微臣……不知。”祝錦繁遲疑的答道,他還在消化剛才的消息,對於馮先生動情這件事,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他曾經以為,他的兄長一輩子都不會動情,畢竟對方太冷靜、太理性,而且心思深沉,一般的女子肯定駕馭不了,更不要說吸引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