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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嶴村被上百匹馬擠得水泄不通,僅在村子的邊緣留出了一個很大的空地,一群夷族士兵握着鉤刀,正呼喝着把村民們往空地中趕,有幾個年輕人想要反抗,被他們一刀柄砸得頭破血流。
喬梓的屋子在靠近山交的高地處,距離那些士兵還有一段距離。
蕭鍇伏在牆頭,估量着這些士兵的戰鬥力,如果是他,殺幾個士兵逃出不費吹灰之力,可要是拖着喬梓和木槿,卻有些困難了。
他敲了敲土牆,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也從隔壁牆頭探出頭來,神情警惕地道:“你打算怎麼辦?打還是逃?”
身旁有人擠了上來,喬梓又是害怕又是興奮:“誰來了?蕭二哥,二狗蛋,我已經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都綁在身上了,我們要不要殺他個屁滾尿流的?”
那年輕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再叫我二狗蛋我先殺了你。”
一名和喬梓差不多大的素裝女子從他身後冒了出來,佯作惡狠狠地捶了他一拳:“燕暘,你和小梓八字不合嗎?”
這兩人是喬梓在村裡交好的,素裝女子名叫程珈,名叫燕暘的那個則是程珈一年前撿來的,也和蕭鍇一樣撞傷了腦袋忘記了從前的事情,大家年齡相近,平時來往得很是親近,尤其是燕暘和蕭鍇,兩個男人都會武,都一樣的忘了前塵往事,彼此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經常在一起切磋拳腳。
喬梓吐了吐舌頭:“好好好,不叫你二狗蛋叫你燕大俠,今日是看你本事的時候了,在程姐姐面前露上一手,她說不定就答應和你成親了。”
燕暘白皙的面上瞬間透上了一層粉色,煞是好看,那語氣明顯就和緩了:“這些人應該是夷兵,一百來號人也不算多,動點手腳,以我們倆的實力,應該能解決掉。”
他和蕭鍇湊在一起簡單地商量了幾句,讓三名女子想法子趁亂往山上溜,程珈對這裏的地形十分熟悉,只要進了山,躲上十天半月都沒事。他們兩人則取了弓箭和兵器,貓腰依靠着屋子作為掩蔽,朝着夷兵摸了過去。
最近的幾名夷兵正在拉扯羅大嬸一家,羅大嬸哭喊着大罵,羅虎和夷兵推搡了着,幾下就被圍毆着倒在了地上。
蕭鍇對付這些人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兩下就放倒了一個士兵,奪過了馬匹策馬狂奔起來,他在東,燕暘在西,兩個人一來一往,瞬間便把夷兵的隊伍先沖了個落花流水。
夷兵們猝不及防,自亂了陣腳,那些被抓起來的村民有好些也是青壯年的獵戶,一見這情形也和夷兵推搡躁動了起來。
蕭鍇箭無虛發,一下子撂倒了十來人,正想再衝殺,迎面忽然來了一匹黑馬,馬上人手舉雙刃刀,劈頭蓋臉朝着他切了下來。
蕭鍇心裏一凜,手中鉤刀架住了那雙刃刀,沒想到那刀頭居然會動,旋轉着直奔蕭鍇的面門。
蕭鍇眼疾手快,身子往後一仰,鉤刀一撤,照着那刀頭借力一切,刀頭迴轉,迅疾地朝着那人直奔而去,那人沒想到蕭鍇的手勢如此之快,猝不及防之下狼狽地躲避,一頭從馬上栽了下來。
就這麼一耽誤的功夫,那些夷兵們反應十分迅速,有一隊人馬居然已經結陣拉起了絆馬索。
這不像是普通的夷兵,蕭鍇有些意外,朝前一看,村口的一隊人馬絲毫沒有被這裏的意外影響,保持着陣形,可攻可守,中間的一個人身披特製的皮甲,身上掛着各種奇奇怪怪的物什,頭上扎着一個黑色的“薩闊結”。
他的心一沉,頓時覺出幾分不對來,到了這裏有幾個月了,他對夷族的事情也略有所知,這裏是漢夷交界處,眼前這個領頭人的裝扮,顯然在夷人中的地位非常高,這黑色綉了金線的“撒闊結”只有位高權重的大小領主才有資格戴,難道……這次來的是扎手的大人物?
回頭一看,喬梓她們已經在山頭上了,再幾步就可以進入密林,他再也無心戀戰,衝著不遠處的燕暘大喝了一聲“撤”,撥馬回頭便跑。
夷兵們圍堵了上來,這次圍過來的完全不似剛才那群夷兵沒用,身手矯健,雖然奈何他倆不得,可也一時不得脫困。
蕭鍇心中暗自着急,百忙之中又朝山頭看了一眼,不由得又驚又怒:喬梓非但沒有跑入密林,反而朝着村子又走近了幾步。
驟然之間,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響起,一支金箭直衝遠處的山頭,那箭迅猛無比,朝着喬梓直奔而去,喬梓就地一個懶驢打滾,那箭又朝前沖了片刻,這才力竭斜扎入了樹榦中。
“這……這人是鬼嘛……”喬梓駭然喃喃自語。
“山上的人聽着!”那人高聲大喝,聲音回蕩在半空中,“立刻下來,本王饒你們不死,不然的話,本王立刻把這座村子夷為平地!男的殺光,女的為奴,這兩個人也不例外!”
說著,他再次抽出箭來,朝着和夷兵打得正酣的蕭鍇一箭射去,這一箭更是凌厲,蕭鍇只來得及一仰脖,箭尖幾乎擦着鼻尖而過。
喬梓在山上看得真切,不由得驚叫了一聲。蕭鍇急了:“小梓快走!他們奈何不了我們!”
那人一揮手,他身前的一排士兵立刻抓過中間瑟瑟發抖的村民,按倒在地上,手中鉤刀高高舉起。
村民們立刻哭喊了起來,好幾個和夷兵推搡起來,被甩了幾鞭,身上頓時起了一道道血痕。
喬梓傻了眼了,在山頭揮舞着白帕子大叫了起來:“別殺人!我投降!大王你就是天上的太陽,你的光芒照耀得我睜不開眼睛!太陽是不會做出這麼血腥的事情來得!不然伊拉鬼神是饒不了你的!”
她一邊胡言亂語一邊朝山下跑了過來,蕭鍇急了,揮刀猛砍了幾下,順勢策馬竄了出去,衝著她吼道:“你傻了!叫你跑你怎麼不跑!”
“我這不是擔心你嘛。”喬梓用白手帕甩了他一下。
夷兵又團團圍了過來,喬梓衝著那人再次揮舞手中的白帕子:“大王看這裏!我這不投降了嗎?你說話算話不?趕緊叫你的士兵停手啊……”
一場廝殺總算暫時告一段落,燕暘和他們倆會合,小聲地追問程珈的去向,聽說木槿和程珈一起躲起來了,這才放下心來。
那個大王策馬到了他們面前,面帶讚賞地看着蕭鍇和燕暘:“你們兩個是勇士,可以到我們部落來,我願封你們為次巴魯。”
喬梓仰頭打量着那人,只見這個大王年紀不大,濃眉大眼很是英俊,唯一可惜的是皮膚呈古銅色,稍顯粗獷了一些。她平時最愛八卦,也了解了很多關於夷族的習俗,次巴魯是夷族部落中僅次於巴魯的勇士,在夷人中有很高的榮譽,並不是能輕易加封的。
“你是……”
“本王就是阿木熱布。”那人傲然道。
喬梓在心裏暗叫了一聲倒霉,怎麼就碰上他了!
這阿木熱布可是赫赫有名的夷族大領主,從前這裏一片毗鄰平南王的轄地,有平南王的威名鎮守,這夷族部落也沒什麼動亂,自從幾年前平南王被殺,這夷族部落便內亂了起來,人人都想稱老大,最終阿木熱布收服了幾個大部落,並自封為南夷王,完全不聽南中府和南嶽府的號令。
他們在這裏有天時地利人和,就算蕭鍇領着禁衛軍來說不定也得大戰三天三夜才能分出個勝負來,何況現在就光禿禿的兩個能打的。
喬梓立刻討好地笑了笑:“大王果然英武威猛,真乃不出世之英豪。”
阿木熱布瞟了她一眼:“不用拍馬屁,本王說了不殺你們便不殺你們,不過,這些人全部都得到我們那裏去幹活修壩,干好了再回來。”
村民們一陣鼓噪,這日子過得好好的,忽然就被拉了壯丁,有人膽大地就嚷了起來:“憑什麼給你去修壩?官府徵用還要說出個子午寅丑來呢!”
旁邊有人冷笑了一聲:“官府算什麼?你們住的地方都是我們夷人的地盤,白白住了這麼多年,修壩就算是租金吧。”
“放屁!這怎麼是你們夷人的?明明是我們漢人的!”有人罵道。
雙方你來我往地罵了幾句,兩族的領地之爭由來已久,尤其是在這種交界的地方,爭上一輩子只怕都說不清楚。南中官府實力不夠,得罪不起這些彪悍的夷人,往往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眼看着這場面有點失控,喬梓立刻大叫了起來:“等一等等一等,大家別激動,大王,萬事講究個你情我願,你這樣強迫我們總不是上策,而且修壩什麼的不是容易的事,你們為什麼要修壩?有圖紙嗎?有工匠嗎?有實地勘探過嗎?”
她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阿木熱布不由得有些動容:“你懂修壩嗎?”
喬梓硬着頭皮道:“略知一二。”
阿木熱布和身旁的人耳語了幾句,那人立刻走了出來,嘰里呱啦地和喬梓說了一通,喬梓可算弄明白了,原來,夷人的這一片土地有崇山峻岭,也有丘陵溝壑,枯水時大家搶水源,部落之間不顧情面打打殺殺,豐水時水勢暴漲以至於寨子被衝垮的也屢屢得見。
阿木熱布倒是個雄心勃勃的野心家,想着怎麼改善這種情況讓族人更加團結,只是夷人對這種技術活完全沒有頭緒,這陣子他打聽到漢人的官府修了壩,據說修成了能枯水的時候有水,豐水的時候斷水,不由得動了心思。
“修壩?”喬梓失聲道,“他們在哪裏修壩?”
“就在距離此處百里之外的恆河。”
一陣憂慮從心頭泛起,喬梓定了定神道:“大王,這是件好事,如果你真的有心想干,我們不用你抓,主動都會來幫你,你把人放了,我幫你出主意辦好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