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林艾一個人在校園裏晃悠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一串陌生的號碼,她心裏瞭然,終於她按耐不住了。
“我是陸夕辰,想約你出來談談。”陸夕辰語速破快,但是一字一句林艾清晰的聽清楚了。
“好。”林艾抬頭看着一群鳥兒從長空中飛過,嘴角的笑意慢慢消散。
沙塵過後,空氣混濁,呼吸都難受。兩人約在紅磨坊咖啡廳,環境清幽,這時候人不多,一派安靜。
林艾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點了一杯摩卡,她已然戀上了這濃郁的香味,香醇的苦澀。透過那層玻璃,她看到一輛黃色的蘭博基尼,陸夕辰帥氣的關上車門,就向咖啡廳走來。她記得鍾朗也有過這款跑車,只不過鍾朗的車是白色的。
的確,這兩個人品味很相像。
陸夕辰點了一杯卡布奇諾,眉眼含着笑意。她那纖細的手攪動着調羹,手指上那枚偌大的鑽戒閃閃發光。抿了一小口咖啡,抬起頭,直直地看着林艾:“我愛鍾朗。”
相比她的灼熱,林艾倒顯得太過安靜,她身子貼在軟軟的沙發上,眸光一轉,清冷無波。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一般,其實她的心裏早已波濤駭浪,“愛”這個字,她自恃沒有勇氣輕易說出口。
“你和阿朗的三年之約也快到了。”陸夕辰停下了攪動的動作,眸光一冷,“離開這裏。”
聽到這話,林艾倒是彎起了嘴角,“離開?”她喃喃的重複着。
陸夕辰繼續說道,“我是最適合他的妻子。他的家庭,我的家庭,都支持着。”她揚揚手指上鑽戒,“我也即將成為他的未婚妻。”
林艾抿了一口冷掉的咖啡,真苦啊,她癟癟嘴,“恭喜你。”語氣不冷不熱。
陸夕辰從包里拿出一張支票,推倒林艾面前。
林艾眼睛輕輕的瞥過,心裏冷冷的,當初鍾朗用錢砸她好像還歷歷在目,她的手慢慢的滑到桌下,緊緊的握住,指關節都泛白了。
到底他們是同樣的人!
“陸小姐,何必這麼多事。”林艾冷冷的說道。
“這裏根本不適合你,你何必苦苦留下。”
“所以你就退下了我的申請表。”林艾輕笑一聲,“真是感謝你替我做的決定。”
兩人相視着,靜靜的沉默着。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林艾拿起來一看,嘴角揚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
“在哪?”鍾朗早飯到現在還沒吃,憋了一肚子氣。
林艾目光掠過陸夕辰身上,那個偌大的鑽戒的確刺痛了她的眼,“在紅磨坊。”
“大上午的去那幹什麼?”鍾朗想着把她叫過來中午一起去吃個午餐。
“喔,沒什麼,和你未來的妻子喝咖啡而已。”林艾平平淡淡地答覆。
那邊突然就沒了聲音,連呼吸聲都感受不到。鍾朗頓時心一冷,面色彷彿是千年寒冰一般。
秘書小姐正好進來送文件,看見老總周身散發著冷冽的氣息,她不覺得一哆嗦。
沒想到,鍾朗來的竟是這樣的快,滿臉的怒氣,林艾都覺得有些怕了。這樣子的他,讓她恍惚的想起了三年前他,冷酷殘忍。
他立在桌前,渾身的冷氣,讓這溫馨的咖啡廳,頓時冰凍三尺。
“陸夕辰,誰說你是我的未來的妻子?”他嘴角一咧,眸底深沉,彷彿海浪般洶湧。
“阿朗,這是我們兩家的安排。”陸夕辰倒是不慌不忙。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鍾朗轉頭看着林艾,沒想到她竟然一臉的淡然,好像這事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一般,心裏不覺得又是一陣惱怒。
“夕辰,不要再做這樣的事,否則不要怪我。”墨色的瞳孔猛地一縮,薄薄的嘴唇一抿,毫無溫度,唇邊的諷刺越來越強。“我的妻子你還不夠格。”
陸夕辰不可置信的望著鐘朗,兩眼瞬間通紅,眼角隱忍着淚意,咬着唇,身體瑟瑟發抖,那個樣子真是我見猶憐。
鍾朗瞥見桌上的那張支票,拿起來一看,頓時關節咯咯作響,怒氣騰騰,眼神凌厲,把支票扔向陸夕辰,語氣極冷,“帶着你的支票立刻給我滾!”
陸夕辰走後,鍾朗一把拉着她的手,林艾冷眼跟在他一旁,待到她上了車。鍾朗雙手緊握住方向盤,脖頸間的青筋都爆出來。
“林艾——”他似乎在壓抑着自己一般,“你是不是想離開?”話語也是越來越無力,她這般的波瀾不驚,只說明她根本什麼也沒放在心上。
“你說話——”
“是——”林艾咬牙擠出這個字,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
“我不允許!”眼眸里一片陰沉。
林艾秀眉一挑,一臉的不屑,“鍾朗,別忘了當初的約定。”
“約定?呵呵——”他狠狠地錘了一下方向盤,“難道到現在你還覺得我們之間只有一個約定?”
“難道不是嗎?”她輕聲的一句,頓時讓鍾朗的心一抽。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壓抑着他的滿腔憤怒。何時,他鐘朗竟然到了這副田地。
鍾朗發動了車子,那個速度,像風一般的疾馳。林艾卻絲毫沒有怕的表現,那一刻,她衝動的想到如果這條路沒有盡頭就這樣下去,也不錯。
鍾朗回到鍾宅的時候,鍾國華和吳蘭溪一臉的鬱結,看來陸夕辰都說了。“你給我滾進來!”鍾國華一聲怒吼。
進了書房,父子倆面對面。鍾國華沉聲,“立刻送她走。”
鍾朗一言不發,立在那裏。
“聽到沒有?”鍾國華朗聲重複,聲音渾厚有力。
“不可能。”
“你,你這個逆子,這三年,任你胡鬧,翅膀更硬了。”鍾國華越說越氣,餘光掃到書桌上的一個水晶煙灰缸,不假思索,拿起來就往鍾朗扔去。
要在以前鍾朗一定會快速的躲開,這一次他卻定定的站在那裏,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額角,一瞬間,鮮血就順勢而下,他額頭微微的一皺。
鍾國華好像沒有看到鮮血一般,“你媽已經和陸家商量過了,儘快安排你和夕辰訂婚。”
“爸,我不會同意的。今生,我的妻子只能是,也只會是林艾。”他聲音堅定的不容更改。
鍾國華大拍一下桌子,怒喝道,“你再說一遍。”
“呵呵——”鍾朗一陣冷笑,“再說一遍依舊這樣。”他頓了頓,看着自己的父親,嘴角彎起,帶着些微諷刺,“爸,當年爺爺是不是也是這樣逼你的?”
彷彿晴天霹靂一般,鍾父滿臉的不可置信,顫着手,狠絕地抽出皮鞭。一下又一下,這是鍾朗第二次為了林艾被父親抽了。
幾下下去,光鮮的西服頓時撕裂了。
吳蘭溪聽到聲響,倉促地進來,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情形。立刻沖了上去,一把推開丈夫,“國華,你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語氣已是頗為不滿,“你這是要他的命嗎?”吳蘭溪向來疼着自己的小兒子,兒子的風流韻事,她是睜隻眼閉隻眼。讓林艾走,他們有的是辦法。
兒子一聲不吭的任由抽打,額頭的血慢慢的下滑至下巴,那長長的血痕觸目驚心。身上也是傷痕纍纍。
“你走開,你瞧瞧他如今什麼樣子?”鍾國華揮舞着手中的長鞭,又是狠狠的一下。
那啪啪的聲音生生的抽在吳蘭溪的心頭,所謂打在兒身痛在娘心。鍾國華的硬脾氣上來是誰也勸不動,吳蘭溪急的眼角的淚也掉下來,一把抱住鍾朗。
“蘭溪,你讓開。”
“國華,他是我們的兒子。”吳蘭溪哽咽着,兒子都這麼大了,動不動的抽打他。
兩個人爭執着,鍾國華右手緊緊的握着皮鞭,終究沒有再打下去,“哼!慈母多敗兒!”憤恨地扔下皮鞭奪門而去。
書房的大擺鐘,滴答滴答的響着。
“阿朗,你這是在怪我們嗎?”吳蘭溪的淚滴在兒子的身上,一手顫抖的輕撫着那些傷。
“媽,如果放手,我三年前就放手了,不會等到現在。”他要的獨獨是一個她,沒有背景,對他不冷不熱,可是就是愛上了。
家庭醫生過來處理之後,鍾朗不顧吳蘭溪勸阻,堅持回去。回到別墅,黑燈瞎火,心裏頓時一片彷徨,快速的奔到二樓的房間,動作之大,牽扯着身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
待看到床邊的人時,他呼了一口氣,輕輕的坐在床沿,深深地打量着她。聽着她的呼吸,身上的疼痛彷彿消失了一般。第二天,林艾醒來的時候,就發現鍾朗躺在貴妃榻上,閉着眼,眉頭微皺,身子的衣服皺巴巴的,她輕聲嘆了口氣。走過去,輕輕的給他蓋上毛毯。
她剛剛一離開房間,鍾朗就睜開眼,身上的傷口,夜裏一陣一陣抽着疼,他哼都沒有哼一聲,怕驚擾到她。他老頭下手也真夠恨的。手指摸着身上的毛毯,嘴角彎了一下,暖暖的。
林艾回到學校收拾好宿舍的東西,同三年前一樣該寄的都寄了,空空蕩蕩的書桌,她連一張碎片都沒有留下。
她和鍾朗最終也會這樣,終於明白,他不會是她的良人。所有放不下的都將放下了。
收拾好一切,下午她早早的回去了。打開門的一剎那,鼻尖就充斥着濃濃的骨頭湯的味道。她知道有人來過了。
慢慢地上樓,站在二樓的樓梯口,書房的門微微的開着,裏面似乎有人在說話。她無意聽,還是傳進耳朵里。
“阿朗,你覺得林艾能適合我們這個家庭嗎?先不說,一個女孩子無緣無故跟你三年,她之前在酒吧,那是個是非地。總歸不好。”
她艱難地挪不開一步,呼吸都停滯了。
女子的聲音頓了頓,“她的出身,一個私生女。”說道這,吳蘭溪更有意見了,“她媽媽未婚先孕,本就不檢點——”
林艾的心一滯,心裏又澀又痛,呼吸頓時急促起來,那瘦弱的肩膀微微的一顫,手裏的那盆從學校帶回來的仙人球“嘭”的一聲,就砸在木質的地板上,一聲輕響。
裏面的人聞聲出來。她抬起頭,毫無神色的看著鐘朗和吳蘭溪,那個婦人,一身的光鮮,看到她微微地詫異。
“小艾——”鍾朗的聲音沙啞,眼裏閃過心疼。
林艾定了幾秒鐘,慢慢的回過神來,張了張嘴,還好自己還能說,“鍾夫人,斯人已逝,又何必再議論呢。”
“我自恃配不上你們鍾家,也從沒有打算進鍾家的門。我和鍾朗,你們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如今都過了三年,您放心,我林艾一諾千金,我會離開地。”
“住口——”鍾朗一聲厲喝。
她微微的彎下腰,撿起仙人球,小小綠綠的一團頑強地尋求生存。
“我不會允許的。”鍾朗揉着眉頭,身子靠在牆壁上。
“阿朗,你住口,林小姐自己要離開的。”吳蘭溪急促的強調着。
林艾一陣冷笑,輕言慢語,看着眼前的人,可眼裏好像根本沒有他們,“鍾夫人,你剛剛提到我媽媽,其實我媽媽和天下所有的媽媽都一樣,您愛您的兒子——”她的手背在身後,左手倏地握住了那個仙人球,一根根刺就這樣扎了進去,她不覺得痛,聲音顫顫的,“我媽媽也愛我,不忍我受一點委屈,直到最後自殺也是因為我——”直視着吳蘭溪的雙眼,她咯咯地笑起來,“她知道我被您的兒子強暴了——”
“林艾,不要再說了——求你不要再說了——”鍾朗上前,無力的嘶喊着。拉着她的手,握住的那一剎那,雙眼又是震驚又是疼痛,那隻柔嫩的如今是滿掌的刺。
吳蘭溪聽到林艾最後那句話咽了咽口水,甚至有些不敢看她。
“鍾朗——”林艾舉起左手,眼眸越來越黑“你看到了嗎?你就如同這些刺一般,讓我疼——”她又慢慢的伸出右手,快速的一拔,一根刺就出來了,“可是我終會把這些刺一根一根的拔出來,不留痕迹!”
鍾朗的心沒有任何的感覺,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的鬆開,最後的一剎那,他竟和她手掌想貼,“如果我曾給過你的傷,如今我願意嘗試你所有的痛。”
“可是我需要——”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大力的推開鍾朗。鍾朗因為發燒的關係渾身無力,一個趔趄就撞到欄杆上,身上的傷口頓時一陣撕裂的疼痛,後背和額頭冷汗層層,面色一片蒼白。
林艾快速地跑了出去。
“小艾——”鍾朗剛喊了一聲,身體再也撐不住暈了過去。
“阿朗,阿朗——”伴隨着吳蘭溪焦急的聲音,鍾朗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剎那就看到那個清冷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鍾朗醒過來的時候,偌大的病房,吳蘭溪低垂着頭,陸夕辰拍着他母親的背,他的眼睛一陣刺痛,三年前,他也曾見過這個場景,林艾和她的母親。其實,林母的死他也是有責任的。
陸夕辰無意識地一抬頭,就看到鍾朗愣愣出神看着他們,她激動叫起來,“阿朗,你醒了——”
吳蘭溪立刻走到病床前,眼睛又紅又腫,“阿朗,哪裏不舒服嗎?”
“媽,我沒事。”
吳蘭溪和陸夕辰陪着他到晚上,鍾朗期間一句話也沒有再說過,該喝水喝水該吃飯吃飯。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顧毅琛來醫院看他。吳蘭溪和陸夕辰昨晚被他打發走了。
看到鍾朗清腮鬍子,顧毅琛打趣道,“一夜不見,如隔三秋啊。”
鍾朗沒有理會他,“幫我去查查林艾去哪了?”
顧毅琛就知道他要問,昨天一回去就聽說他進醫院了,為了個女人把自己弄到這副田地,真他媽窩囊。
“她買了上午的機票準備回S市了。”顧毅琛撇撇嘴。
鍾朗蹭的做起來,一邊套上衣服快速的向外走去,“毅琛,馬上給機場打電話阻止她上飛機。”
“二哥,你等等。”顧毅琛更在後面喊着。鍾朗卻是不管不顧向前走去。
沙塵暴再一次襲來,天空灰濛濛的一片,鍾朗快速地開着車,一邊撥打着林艾的電話,可是對方一直處於關機狀態。他咒罵了一聲,扔了手機。
車速越來越快,手機這時候竟然響起來,他一陣歡喜,左手拿起來一看,臉色暗下去。
“阿朗,你身體還沒好,怎麼跑出去了?”吳蘭溪焦急的說著。
“媽,我有事。”
“你有什麼事,你趕緊回來。”吳蘭溪語氣一冷,兒子為了個女人三番兩次和他們作對,現在不顧身體跑去找她,她恨。“我告訴你,這事你爸都安排好了,她會有她的路,你給我死了這條心吧。”
“媽,鍾家的媳婦只會是她——”鍾朗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車子一陣打滑,由於車速極快,嘭的一下,就撞到護欄上,玻璃碎片像飛刀一般四面八方的飛濺。這個時候,後面的車也緊隨而至,漫天一聲巨響。
鍾朗只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堵着一般,目光越來越渙散,眼皮越來越沉重,可是腦海里竟然浮現出林艾那久違的笑臉。
此時,林艾坐在機場的大廳里,看着液晶顯示屏,秒針一格一格的走過,終於自己也要離開這片土地了。站起來的一霎那,突然感到心口一陣絞痛,彎下腰,右手死死的抵着心頭。
廣播裏那清脆的聲音,提示着她即將登機。那陣鑽心的痛過後,她站起來,看着川流不息的行人。
默然轉身。
6月底,正逢畢業時節,校園裏學生擺攤倒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傍晚,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灑滿大地。一個小女生的攤前,有個滿頭銀髮的老先生格外引人注意。老先生細細的打量着小飾品,女同學擔心他誤以為飾品為真,就提醒他這些都不是真的。他說道:“我知道。”老人細細的看了一番,最終挑中了一個金色的鐲子。可能女孩子覺得他古怪,也不想賣了。老人有些着急,說:“小姑娘,不能出爾反爾啊。”硬是給了錢。見旁邊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老人羞澀地說道:“買給老婆子的,買給老婆子的……”
正好一對情侶路過,女孩子小心翼翼地扶着男子的胳膊,男子走路的姿勢似乎有些別捏。女孩子看着老人的方向,眼角澀澀的。
男子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我會給你買一輩子的。”握緊着她的手,一臉的真摯。餘暉籠罩,情意綿綿。
一輩子,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