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鐵達尼號7

船長訝異的抬頭看着戊煦：“卡羅蒂伯爵……”

戊煦抬頭看了看夜空，海上的夜空滿是星辰，這船上的人們如此慌亂，而天空卻還是如同他們往常所見時一般，廣闊、平靜又美麗，“麻煩你了，船長。”

這位帶着孩子的女士，被船長帶走了。戊煦轉身，沿着身邊的樓梯無人的樓梯，往上走了幾步。然後他就這樣，仿若無人一般，自黑暗中拿出了一柄小提琴。

這把小提琴與上一次在餐宴大廳中使用的小提琴看起來幾乎完全相同，但這一把小提琴，卻是戊煦曾經有一世，練了一輩子的小提琴，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提琴學徒，成為一名在音樂史上無人可以企及的音樂大師逝世之後，系統獎勵的。

系統對它的介紹只有一句話：她的上一任主人，曾用她奏出令天使落淚的琴音。

而戊煦之前送給華萊士的那一把，卻是他自己閑來有暇之時，自娛自樂的作品。

威爾斯站的筆直，目視前方，即使是在這個時候，他也依舊保持着身為伯爵管家的嚴謹風範。而拿着琴的戊煦，一邊輕輕的撫摸琴身，一邊對威爾斯說：“威爾斯，你也去吧，救生船上的位置，應該有你的一席。”

可威爾斯卻搖了搖頭，“既然伯爵大人都不上船，身為卡羅蒂家族管家的我，又怎麼會上船呢？伯爵大人所在的地方，才是我應該出現的地方。”

“你還是這麼的固執。”戊煦輕笑一聲，不再言語，將小提琴架在肩膀上，弓弦輕輕的搭了上去。他的腦海中，在此刻並沒有想起任何曲目，此刻他的心中只是有一種想要傾訴的感情，任何這琴音，就隨着他的情感傾瀉而出。

非常平和低沉的彷彿某種細語的琴音，非常柔和美麗的琴音……

威爾斯看着他的伯爵大人，那張總是刻板的彷彿是英國人教條描寫似的嚴肅的臉上，微微柔和了一些。

他的小主人啊，從小就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會為了撫平母親的悲傷而躲在暗處不停的努力，會因為僕人的幸苦，而體諒僕人的錯處。所以他在看見他的小主人從知道這艘船將會沉沒之後做的一些列事情中，早已經知道，他的小主人把活着的機會留給了其他的人。

他的小主人變了，但是也從未改變過。

也許戊煦真的很厲害，他可以在暗處，彷彿潤物細無聲一般，改變很多的事情，不僅僅是清除害人的精魅或者在暗處引導美國沉沒日本，但他也並不總是可以預料到這個世界中的一切，就算是天上的神明，也有無法控制的事情。

如果他的包裹里有船，他可以將船拿出來載人；如果他有可以冰凍海水的高科技物品，可以冰凍住這一片海域，等待救援；如果他並非普通人，也可以用風拖住這艘船。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

而在此時，他也只能做一些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人類在自然的面前永遠是如此的藐小可憐，但其實，死亡本身，只是生命另一個階段的開始。我們可以為了生存的機會而拚命的爭取，但如果失去了，也請不要過於悲傷和絕望，死亡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公平的。

它不分人們身份的貴賤，也不分人們壽命的長短，當它降臨的時候，對一切總是一視同仁。

彷彿黑夜的詩篇，柔和沉穩的音樂在這一整片海域中飄蕩，難以想像它的聲音竟然可以飄蕩這麼遠，在甲板上慌亂擁擠的人群們，在這柔和沉穩的樂聲引導下，竟然漸漸平靜了許多，也讓船員們分配乘坐救生船和放下救生船的速度快上了很多。

有許多的人也自動自發的組織了起來，自己想辦法弄一些可以漂浮的床板之類的東西，想點子放到海中。人們的行為變得井然有序起來，雖然他們的眼中依舊不掩對待死亡即將降臨的恐懼，但行動上，確實理智了許多。

女人和孩子們被大家優先考慮乘坐上救生船，接着是其他的人，更多的居住在下面船艙的平民們也涌了上來，甲板上人滿為患。

華萊士幾位演奏者順着琴音來到戊煦的身邊，他們的面色也並不會好到哪裏去，但神情要比大多數人更加鎮定，他們安靜的站在戊煦周圍，然後也拿起了自己的琴，隨着戊煦的旋律一起奏起樂章。

一位神父拿着自己的聖經，僵着身子走到了戊煦幾人的面前。冰冷的海風將他的臉頰吹的僵硬，他握着自己的聖經就站在戊煦幾人的身邊，深吸了一口氣，仰起頭頌道：“聖母瑪利亞，請為我們祈禱，在我們死亡的時刻……”

救生船已經全部放下，船頭已經浸入海水之中，原本漸漸理智一些的人群，再次慌亂起來，他們無處可逃，尖叫着在船上向後奔跑，或者躲避不及的沉入海中，隨着海水的流動被吸進水中，卻又很快摸着甲板爬了上來。

沉穩的樂曲帶着寧靜和一些悲傷，許多距離近一些的人，漸漸圍到了戊煦這些人的周圍，彷彿虔誠的信徒，也許他們是在等待來自天堂的救贖。

許多人從戊煦等人的身邊跑了過去，又因為船體的傾斜而摔了回來，許多人心中恐懼到極點從船沿慌不擇路的跳了下去，撞到了船槳落進了海里。一位衣衫破爛卻帶着滿身廉價珠寶的女人，從船艙里爬了出來，她來到戊煦等人的身旁，與其他的人一同跪在地上，聽着神父的禱告，還有安撫人心的樂曲，她彷彿看見自己的愛人終於回到了自己的身旁。

一個年老的貴族穿着一身盛裝，站在一旁，他剛才把自己的女兒送上了救生船，他不會像是那些驚慌的人群一般失態，他代表着整個家族的榮耀。

還有許多人，他們尖叫着向船后跑，或者緊緊抓住身邊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而鐵達尼號也因為船身前半吃水過重，無法承載後半的重量從中斷開。

也許這一天，真的是人類夢想與自然的交鋒。

剩下的半截船身，倒插在海面上，依舊還在船上的人們，全都絕望的抓緊了手中可以固定的地方，死亡從未如今近距離的接觸過他們。一直飄蕩在海域之中的琴聲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消失無蹤，還活着的人們都彷彿是被上帝拋棄的羔羊。

卻也在這難得靜默的一刻，人們聽見了自黑暗之中傳來的海妖的歌聲。

傳說之中，遠航的船隻，會被海妖的歌聲所迷惑，而在海妖出現的地方，還難總是伴隨着，但這也僅僅只是傳說。

也許這是大家的幻覺？

坐在應該是欄杆上的戊煦，一個又一個的將身邊那些往下落卻還是緊抓着欄杆不放的人們拉了上來，然後這些人又把其他的人拉了上來。

可即使如此，這後半截船身的沉沒也只是時間的問題，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在吶喊着，如果有人可以來救救他們就好了。

如果有人可以來救救的他們的話……如果有人……

可即使是戊煦，在此時也無能為力，他終究不是掌控了時間或者命運的神明。

一直沒有動靜的系統，在這個時候彈出了一條任務。

它給了戊煦一首曲譜，然後就再次安靜的躺在了任務欄中，而那首曲譜卻在戊煦的眼前鋪開。

“鎮魂曲……”

一個樂者他所可以達到的高度到底是哪裏？演奏出這個世界的聲音或者撫平天使的痛楚？抑或僅僅只是傳達心中的情感？

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

而系統交給戊煦的這首鎮魂曲，僅僅只是撫平人們靈魂的恐懼，告知他們生命的另一場旅途。

它也許是上帝的慈悲，或者是魔鬼的傑作。但不可否認，它的存在，是對靈魂最大的仁慈。

有許多人在哭……

戊煦轉頭看着這些還活着的人們，然後再次拿起他的小提琴。

他救不了這些人……

但是他希望，活着的人可以更加勇敢的生活……

而不得不面對死亡的人，也請不要過於悲傷恐懼。

因為他也也會留在這裏，就在這裏，為你們演奏最後的鎮魂曲。

也許我們覺得命運不公，也許我們畏懼海水的冰冷，也許我們迷茫於死亡之後。

但是請安靜下來，聽一聽這首鎮魂曲。

它會告訴你死亡的世界在哪裏，它會讓你不再因為身體上的傷口而疼痛，不再因為海水的冰冷而生懼。

鎮魂曲……

它的曲調從戊煦的手中傳出，彷彿一個朋友，或者只是一個陌生人，它在對你說一個故事。

一個從亘古的時候，就一直流傳下來的，關於死亡與生命的故事。

那些落進了海里還有趴在船上悲傷哭泣和絕望的人們，漸漸平靜，他們安靜的聽着這一首鎮魂曲，彷彿是瑪利亞溫柔的手，將他們抱在懷裏，然後告訴他們。

你們終將獲得救贖。

後半截船身也沉入了海里，未曾停歇的樂曲終於消散，來自遠方的海妖的歌聲，也在這一曲結束之中跟着消失。

戊煦隨着這艘船，還有其他的那些無法逃走的人們，一同沉入了海中。

他從未感覺到如此的平靜，彷彿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驚動他的心。

冰冷的海水包裹了他，他與他的小提琴一同向下，再向下……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那些久遠的，被他忘記了的事情。

他的唇邊露出一個笑容，然後永遠的沉睡在這片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