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番外:如意
同慶十二年,高斐才迎來了他人生中第三個孩子。
雖然這孩子來的有些晚,卻着實是他人生中的意外之喜。
他之前中了關外奇毒,遍訪名醫不得其解,但他中毒不深,雖有礙子嗣,卻傷不及根本,久而久之便沒有像最初時那樣不遺餘力地尋找解藥了。
後來同慶九年打了勝仗,韃靼單于都被他捏在了手裏,解藥自然不成問題。
不過那時那毒性已經在他身上存了五六年,即便解開,也恐有殘留。
因此當袁璐連着小半月食欲不振的時候,他也沒往那方便想,連袁璐自己都當時入夏後天熱造成的。倒是老太太聽了這事兒,樂呵呵地讓唐大夫過去給把脈了。
這脈一把,就把出了一個孩子。
高斐高興的同時又滿懷擔憂,擔憂那毒性會延到孩子身上,可每次看到她娘和小袁氏提到孩子時那帶着溫柔笑意的臉,那到嘴的話又說不出口了。
他私下裏也問過了許多大夫,但答案都是未可知,畢竟身上的毒看不見摸不着,誰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那麼一丁點微末的毒性。
小袁氏的身子本就不易受孕,如果沒了這個孩子,或許以後便再也沒有了。看她將府里的三個孩子都疼愛得視如己出,就能知道她對這個孩子抱着多大的期待。
甚至高斐都是沒有自信,若是真的因為他,讓小袁氏承受喪子之痛,她還會不會繼續留在自己身邊。
夫妻七載,一直到三年前才有了肌膚之親。而在之前的四年時間裏,她是都不願意頂着成國公府人的頭銜的。
煎熬了近九個月,袁璐於次年暮春生下了一個哭聲嘹亮的女孩。
高斐從產婆手裏接過孩子之後,甚至來不及看她的眉眼,就先讓唐大夫給她把脈。
幸運的是,那是一個十分健康的孩子。
這驚心動魄之感,堪比生死!
高斐摟着女兒,久久不能言語。
女兒的名字是老太太起的,因為生在春天沁人心脾的花香之中,所以取名高沁。
高斐心疼女兒,就另外給起了個小名,叫如意。
如意生的粉雕玉琢,堪稱是集父母長相的精華。眉眼像她娘一樣精緻,鼻樑卻像她爹一樣挺直。
老太太愛着小孫女就不必說了,就是高汐、高泓、高澈姐弟幾個都是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裏。
那時候連最小的澈哥兒都十歲了,會像個小大人似的照顧妹妹了。
高斐就更不必說了,從前面孔多冷的人,看着小女兒的時候眼裏溫柔得都能滴水了。
有時候他在看公文,如意就趴在他的書桌上爬來爬去,隨手抓了毛筆往他臉上砸,他也只是歪頭避過,輕斥她一聲“淘氣”罷了。
要說闔府上下還有能管教如意的,大概只有袁璐本人了。
說來也怪,小時候澈哥兒對着她是再乖巧不過的了,她也是發自真心的喜歡澈哥兒,有着無窮無盡的耐心愿意教導他。
可如意就不同了,她被府里的每個人都寵着,要什麼給什麼,卻在她娘親面前總落不着好,這個不能玩那個不能多吃的,就是她開始哭鬧,她娘也能硬着心腸不理她。
小孩子雖然不懂事,卻是最敏感的。
因此如意平時白天見了家裏的誰都要,還喜歡朝着門伸手,意思是要往外跑。在外頭一玩就是一整天,晚上玩累了,回去了倒頭就睡。
到了如意三四歲的年紀,長得是越發玉雪可愛。
老太太每隔幾天就給她做兩身新衣裳,說是小孩子長得快。
但誰家孩子也沒有幾天就長個頭的呀。
老太太的面子她這當兒媳的不好駁,就想着跟高斐提一提,讓他去跟他娘說不能這麼寵孩子。
孰料高斐聽了並沒有當回事,反而說:“反正家裏有,讓孩子多兩件新衣裳也沒什麼。你這樣反而有些小題大做了。”
把袁璐氣的眼淚都出來了。她從前教養泓哥兒澈哥兒他們的時候,雖說不是他們的親生母親,卻也沒有像現在這麼不順利過。這如意還是她肚子裏爬出來的呢,她這當娘的還能害她不成?!
再說她也不是心疼那點料子的人,只是這往日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老太太和高斐把如意寵的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經常她淘氣了,她這當娘的說了還沒兩句呢,她閨女就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又哭又喊地跑到老太太院子裏避難去了。
就算袁璐偶爾跟陳氏抱怨,陳氏那麼精明強幹的人,在如意的問題上也是完全倒戈,“女孩子該嬌養,你小時候我在你身上花的心血可比你對如意多的多……”把袁璐說的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高斐看她眼睛紅了,也立刻放了手裏的事坐到她身旁去。
她這幾年是越發的愛哭了,尤其是有了如意以後,那眼睛就跟水庫似的,說來就來。有時候閨女犯了錯,她一邊訓一邊自己就先開始掉眼淚。
袁璐生氣地不讓他碰,高斐就厚着臉皮硬把她攬進懷裏,任她踢打推拒也不鬆手。
袁璐一邊哭就一邊推搡他:“你來哄我做什麼?反正有如意就夠了,你去哄她去!”
高斐差點就被她這吃閨女醋的樣子給逗笑了,趕緊告饒賠不是,又是保證又是說好話,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好了。可到第二天,一對上如意濕漉漉的大眼睛,高斐又是個閨女要什麼都給的糊塗蛋了。
正好那時候也是汐姐兒該議親的時候了。
袁璐正幫着幫她相看和挑選,倒也沒有那麼多時間來管教如意。
汐姐兒的身份說低不低,說高也不高。雖然父母雙亡,卻到底也是出生成國公府,又有個疼愛她的嬸嬸,跟親娘似的幫她操辦。
因此最後也得了一門好親事,嫁給了禮部尚書的小兒子。
汐姐兒也是袁璐一點一點看大的,到了出嫁前真是千萬個捨不得。汐姐兒也跟她親,每每提到婚期都要落淚。袁璐那時便經常睡在她屋裏,兩人晚上躺在一張床上說些體己話。
這下子倒是冷落了高斐和如意。
高斐畢竟是大人,就算覺得妻子冷的過了頭,也不好意思同侄女計較。
但如意就不同了,開始的幾天她是樂的沒人管她,成天府里瞎晃,什麼上樹掏鳥窩下池塘摸魚了,想一出是一出的。不過逍遙日子過了幾天,她就覺得沒勁了,府里再也沒人管她了,可每次回去她娘都不在,屋裏冷冷清清的,她就覺得缺了什麼。
然後她就擠到了她姐姐的屋裏去,一直到她姐姐穿着大紅色衣服的那天,她才跟她娘親回了自己屋裏睡。
後來就是每回高汐歸寧,她這毛丫頭都要死皮賴臉地跟在她們後頭,就算他們說的話她一點都聽不懂,她都能隨便找了什麼東西安安靜靜地在旁邊玩一下午。
從那以後,如意再做錯事,袁璐教訓她的時候,她就不跑了,就絞着手指乖乖聽她娘親罵完,然後
保證自己下次再也不敢了。
同慶這個年號最後只停留在了十九年。同慶帝病逝,太子即位,號為揚熙。
也在這一年,成國公府的聲勢達到頂峰。
袁璐開始時常帶着如意往返宮廷,她的大姐——當今的袁皇后已經生了兩個小子,對她家如意簡直愛的不行。
如意雖愛調皮搗蛋,但撒嬌賣乖那是自有一套。但凡見了她,鮮有不愛的。更別說袁皇后這樣本就對妹妹心存憐惜、愛屋及烏的,早被她一口一個“好姨母”的給叫暈了頭。
後來長年累月的在宮裏行走,連揚熙帝都喜愛她,經常在袁皇后宮裏逗着她玩。
如意六歲的時候,揚熙帝還給了她一個如沁縣主的封號。本來還是有封底食邑的,但是無功不受祿,袁璐不想把女兒推到風口浪尖,終於給還了回去。
這年年底,成國公府發生了件大事。
高泓已經十七歲了,婚事還遲遲沒有敲定。袁璐就想着趁着年底家家戶戶都在忙年節,寺廟人沒有那麼多的時候,帶他去一趟鎮國寺,不管有用沒用,起碼求個心安。
可就在鎮國寺的水池旁,有個女孩忽然落了水,袁璐沒來得及拉住高泓,他便已經跳了下去。
這一救,高泓的親事就定了下來。
對方還不是別人,是當朝的昭月公主。
這宮裏的公主沒有二十,也有十八,非要說這位公主有什麼非凡之處,大概就是她小時候曾被養在太後身邊。
現在的太后,不就是過去那個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專愛瞎操心人家婚姻大事的皇后么!袁璐跟她的梁子大了去了!
賜婚的懿旨下來的時候,袁璐躲在屋子裏哭了一下午。
雖說大耀並沒有尚了公主就不能擔實差的相關律法,也就是說,高泓的仕途不會被影響。可京城裏誰不誇他們成國公府一門兩公子,俱是風流倜儻,能文能武的全才。可她含辛茹苦培育了這麼多年的好白菜,還是被太后的養的豬給拱了!這事擱誰身上誰過得去啊!
從前皇后給她下絆子的時候,她心裏覺得氣憤,卻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覺得委屈。
高斐來勸她哄她,就被她指着鼻子罵“沒出息”“沒本事”“自己的兒子都護不住”,最後還被遷怒地趕出了房門。
後來還是高泓親自到了她跟前,說:“這事兒是我願意的,母親不必覺得傷心。”
袁璐擦了擦眼淚,罵他道:“你怎麼就這樣蠢,這麼淺顯的圈套都看不出?還是色令智昏,美色在前,便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罵得高泓苦笑不已,不過想想也是,連父親都被罵得捏着鼻子沒聲音,到他這裏就更沒好話了。
“母親別急,不瞞您說,前頭已經有幾位公主輪番在我面前轉悠了,看得出是背後有人授意,兒子也做了調查,那幾位公主中這位昭月公主脾氣最直,最是好拿捏……”
“你這傻孩子!”袁璐打斷道,“府里有你爹在,還用的着你委屈自己的終身大事?!”
“母親,兒子婚事一波三折,已經拖了好幾年,背後是誰搗的鬼,咱們不都心知肚明嘛?兒子長大了,又是世子,有些事情總要自己承擔的。”
袁璐被他問的沒了話。
仔細打量眼前的少年,有着成人的體魄和睿智,再也不是曾經那個硬要裝成大人的小胖子了。袁璐的眼淚又止不住了……
不管怎樣,昭月公主還是在第二年的春天嫁進了成國公府。
成國公府旁的一塊地被圈成了公主府,但因為高泓的堅持,那公主府最後建成了卻也沒有真正的用上,昭月公主還是陪着他住在了成國公府。
自從知道這位公主進門,袁璐深覺對生活的無力感,人也變得有些鬱鬱寡歡。
昭月公主能嫁給高泓,那可是羨煞了不知多少京中貴女。不說別人,光是她的親姐妹就有三個之多。其實早在太後下令之前,她就已經陰差陽錯地和高泓有過一面之緣,芳心暗許。而幸好上天垂憐,最終真的是她拔了頭籌!
出嫁前,太后將她留在身邊,說了好多關於成國公夫人的事,說她如何的厲害,如何的心狠,如何的殺伐決斷、行事詭譎。聽得她毛髮盡豎,竦肩縮頸。
不過嫁進成國公府後,昭月也只是覺得這位婆母對自己冷淡了些,卻絲毫沒有厲害的感覺,且她看着也不過二十五六,比自己還大不了多少,沒過兩天就把太后的叮囑忘了個乾淨。
袁璐長吁短嘆,多思多慮,身子竟大不如前,從高泓成親后就大病小病不斷,臉上也多是愁容。
這可急壞了成國公府上下,就連老太太都親自拄着拐杖去看過幾回。
高斐都是準點下值,把公事都帶回府處理,就為了能守着她。
高泓、高澈就更別說了,那也是變着法地綵衣娛親,什麼獻醜賣乖的事都做了個遍。即便是向來謹遵禮法,規規矩矩的汐姐兒,都從婆家不知往回跑了多少趟,沒回來一待就待到天黑,等到她夫君來接人了才依依不捨地走了。
袁璐心裏也知道這樣興師動眾不好,可她自己就是邁不過那個坎,憑什麼她那麼努力想把日子經營好,總有什麼不知名的攔路小丑跳出來搗亂呢?還偏偏隨隨便便翻點花樣出來,就真就輕輕鬆鬆改變別人的一生。
她的根基早就傷了,生如意的時候靠坐月子才養好了許多。
此番居然又隱隱有控制不住之勢,宮裏的御醫都來瞧過了,還是只說心病還需心藥醫。
家裏變化最大的,當屬如意。
年前她爹給她做了根絞了金絲銀線的軟鞭,她高興壞了,整天揮着小鞭子,威風得不得了。袁璐幾次想沒收這東西,都被她給耍賴苦惱地給躲過了。
後來她娘親生病了,她就不玩那個惹她生氣的小鞭子了。每天早上起了床去給祖母請過安,她就乖乖守着她娘親。之前娘親說要給她請先生,她還不願意,惹的娘親掉了眼淚,現在想想真是後悔死了。
某天如意歪在榻上睡著了,高斐進來見了,就把她抱回了她自己屋裏。
恰好高泓也來探望袁璐,高斐就順手把如意遞給他,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話。說起袁璐的病,兩人都只是嘆息,高泓也是後悔道:“早知道母親會耿耿於懷至此,兒子就是終身不娶也不會將昭月公主迎進門。”
高斐嘆息一聲,“你母親一直把你們視如己出,兒女可能覺得受了委屈不值一提,她這當母親的卻是真的疼到了心坎里。”
如意迷迷糊糊得雖然沒聽懂,可也聽明白了,她娘親的這個病就是因為那個新來的嫂嫂!
這天昭月公主剛剛午休完還未起身,就聽門口砰地一聲,虛掩着的房門被人從外頭踢開了。
踢門的不是別人,正是如意。
如意拿着小鞭子氣勢洶洶地進了屋,昭月公主身邊的婢女見了是她,就笑着上前攔住她:“如沁縣主,我們公主在裏頭休息呢。”
如意微微抬了抬下巴,“讓開,我有事同嫂嫂說。”
那婢女還真被她這七歲稚童身上散發的氣勢給唬了去,囁喏了兩句退到一邊。
屋裏還有一個老嬤嬤,是太后指給昭月公主的。本來趁着昭月公主午休的時候,她也順便在椅子上坐一會兒閉閉眼,此時被鬧了起來就已經不太開心,見來的不過是個孩子,越發不把她放在心上,整個人往如意麵前一擋,不咸不淡地道:“縣主還是請回把,耽誤了公主的休息,那不是您能擔待的起的。”
如意眯了眯眼,執着軟鞭又指着她問了一遍,“你讓是不讓?”
那老嬤嬤並不答話,倒是覺得這麼點大孩子強沖大人着實滑稽,便語帶譏誚地指揮一旁的婢女道:“還不把縣主給送回去?她年紀小不懂事,你們也不懂事?”
話音剛落,如意手裏的軟鞭已經抖了開來,照着那老嬤嬤的頭臉就是一頓抽。
老嬤嬤一邊閃躲一邊尖叫,“你們都是死的啊!還不攔着縣主?!”
一旁有婢女想去拉開如意的,她惡狠狠地回頭瞪着她們,“誰來幫忙的,我一起抽!”
一屋子的婢女都噤若寒蟬。
直到裏間的昭月公主都被鬧了起來,親自站了出來,如意才停了手裏的鞭子。
而那滿屋子亂竄的老嬤嬤早就被抽的一臉紅痕,這時便論滾帶爬地跪到昭月公主的腳邊,尖聲喊着:“公主救命!”
如意收起鞭子,在屋裏環視一周,指着她們冷哼道:“你們有欺負我娘的,都給我等着!”
那樣子就跟發了狠的小狼崽子似的。
雖然她沒有明確指着人說,但昭月公主還是不自覺地背後一寒。
鬧了這樣大的事,袁璐是想不知道都難。這時也顧不上什麼身子舒服不舒服了,連忙從床上起來,更衣上妝,給閨女擦屁股去了。
昭月公主屋裏亂糟糟的,袁璐還沒進院門,就聽到裏頭一個尖細的聲音在哭訴,聽的人耳膜十分不舒服。
袁璐進去后,昭月公主給她行了半禮,她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直接就給坐下了。
而那跪在昭月公主腳邊的嬤嬤,不起身避開不說,反而還往她跟前湊了湊。
婢女給上了茶,袁璐端在手裏用蓋子撥了撥茶葉,“剛才的事我已知了,是如意的不對……”
“夫人給老奴做主啊!老奴是太後娘娘指派來服侍公主的,如今不明不白地被縣這般對待,您可千萬得給老奴一個交代啊!”那老嬤嬤插話道。
袁璐當即冷笑着摔下了手裏的茶盞,“給你交代?你是什麼東西,當得我一聲交代?!”
屋裏這些人誰都沒見過她這番威嚴的模樣,一時便都不敢出聲。
袁璐對着那老嬤嬤冷冷地“哼”了一聲,又轉過頭對昭月公主道:“我來是和你說,如意在你面前唐突無狀,等她爹和哥哥回來,就讓她來給你道歉賠禮。不過,公主也該給身邊的人立立規矩,即便是這太後身邊奴才,說到底還是奴才,你可明白?”
昭月公主愣愣地點了點頭。
袁璐沒待多久就回去了,她還得抓如意呢。
如意在昭月公主這裏打了人,當時雖然是為了給她娘親爭一口氣,可到底年紀尚小,事後就心虛害怕地躲回了她祖母那裏。
袁璐讓人在府里逛了一圈沒找到她,就直奔老太太那裏去了。
如意見她娘過來,先是一喜,剛要迎上去,忽然就想到自己之前做的事,走到一半停下了腳步,又縮回了她祖母身後。
袁璐把事情的經過一說,老太太的下巴都驚掉了,忙拉着如意問:“你怎麼到公主屋裏去打人了?你自己傷到沒有?”
如意搖搖頭,“沒傷到,我會耍鞭子的。”
袁璐氣得不行,“可不是會嘛!你才幾歲就這般好勇鬥狠,將來可怎麼辦!都是你爹慣得你無法無天,你要再這樣,我可再也不管你了!”
如意就一下子慌了,跑過去抱着她的腿一邊哭一邊說:“娘,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聽大哥哥說都是公主害你生病!我就想讓她給你道個歉……娘,你別生氣啊,我再也不敢了!”
袁璐聽了就也跟着掉眼淚,喉間哽得話都說不出,只是抱着如意一起哭。娘倆哭的老太太都跟着鼻酸落淚。
高斐和高泓、高澈這日下值回府,看到的就是祖孫三代抱頭痛哭的場景,一時都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急忙上前要問個究竟。
如意見了她爹就哭的更凶了,從她娘的膝頭跳下來,像顆小炮彈似的撞進他爹懷裏,一邊哭一邊認錯,斷斷續續地把事情給說了。
高斐聽了這事也沒多在意,摟着閨女一通哄:“不過是個奴才,打了就打了,如意不哭啊……乖……”
袁璐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聽到這話就埋怨道:“有你這麼教孩子的嘛?!”
最後那個嬤嬤被綁了送回了太後身邊,罪名是“以下犯上,失禮縣主”。彼時臉上的紅痕尚未消除,還被五花大綁送了回來,着實諷刺。
而更為諷刺的是,太后想法設法促成婚事的昭月公主,這時居然倒戈相向,跟成國公府口供一致。氣的太后在坤寧宮砸了一屋子的東西。
為母則強,經過這件事後,袁璐便收了悲春傷秋的心思,振作起來。府里還有那麼多個孩子等着她照顧,尤其是還有如意這不省心的小魔星,若是沒了她的管教,還不知道得長歪成什麼樣呢。
高泓成親后,本就該輪到年紀相仿的高澈了。
不過有了他哥哥的事在前頭,袁璐便越發地不想委屈孩子,想問他到底是何想法。
高澈志不在廟堂,如今不過是蒙了祖蔭擔個閑職。他志在名邑大川,江河湖海。
但他雖然不比像他哥哥那樣承擔起整個成國公府的重任,卻也不能將責任都推到哥哥一人身上。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袁璐和高斐商量后,給了高澈兩年的期限,許他在外過兩年逍遙日子,但兩年後則必須收心回來成為他哥哥的左膀右臂。
高澈喜不自勝,半月後便規劃好行程,拜別了長輩出門遠遊去了。
就這樣又磕磕絆絆過了幾年,如意十二歲,到了該議親的年紀。
她那樣貌是隨着年歲的增長越來越出挑,滿京城的貴女里也難找出一個比她好看的。可偏偏在婚事上卻無人問及。原因不過是因為她那厲害潑辣的名聲早就傳遍了。
好在孩子的心性還是好的,只是個性急躁,又兼學了拳腳,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也是常有。
這樣兇悍的姑娘,長得就是再漂亮也沒人敢要。
有一次老太太和袁璐出門參加宴會,如意因為犯了錯被罰在家,百無聊賴之際,就聽說有個什麼姓姚的、他爹的表妹找上了門。
她從小就招人疼,府里上下哪兒都去得。下人們嚼舌根子的時候她也會聽上一耳朵。這位姚表姑的出現頻率可絕對不低,當年她娘好心把祖母的姐妹接來小住,其中這位姚表姑也在其中。結果來了對他爹就動起了心思,那作態就真跟當別人都是瞎子似的。後來他們家出了事,造了貶,這家人就人家蒸發了,縮回了自己龜殼裏當起了縮頭烏龜。聽說那時候娘和祖母還在鄉下住了一年多,跟她們離得可近了,可就這樣,那兩家人愣是半個上門關心的人也無。
姚小溪前幾年仗着成國公府遠房親戚的身份,嫁了個大家族的旁支庶子。
日子過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可他夫君考了兩次科舉都沒中,族中的人都不願意在他身上浪費心力了,眼看着就要被逼從商,她一狠心一咬牙,就攛掇着他一起上京城來投靠成國公府了。
他們夫妻二人在大門旁等了近半個時辰,都沒見有人來開門。姚小溪不死心,又拿了硬錁子塞給門房。
大門這時卻忽然打開了——
一個身着紅衣、梳着雙螺髮髻的少女負着雙手慢慢走了出來,身後跟着是七八丫鬟婆子。
來人自然正是如意。
姚小溪剛要上前攀談,如意已經將她從頭到尾看了個遍,“你便是當年意圖勾引我爹爹的姚表姑?”
姚小溪面色一白,尷尬地笑了兩聲,“你是表哥表嫂的小女兒沁姐兒是吧?表姑早就想來看看你了,只是家中一直繁忙的很,你表姑夫又一心向學,實在分身乏術。”
如意嗤笑一聲,“我尊稱你一聲表姑,你也該稱我為縣主才是。沁姐兒可不是你這樣的人該叫的。”
姚小溪感受到她的敵意,訕訕地閉了嘴。
如意讓門房把他們送來的東西原封不動地扔了回去,“表姑還是請回吧,我爹娘感情好的很,不想看到什麼刺眼的人在眼前晃。不論你是求什麼的,我們府上都不會應。”
姚小溪掙扎道:“還請縣主讓我能見老太君一面,家母思親心切,讓我給老太君帶了話……”
“哦?”如意歪了歪頭,“我祖母早就說過家裏沒有什麼背信棄義、見風使舵的親戚,表姑的那些話還是帶回去吧,省的髒了老人家的耳朵。”說著也不再聽她分手,讓人把他們給哄了出去。
姚小溪和他夫君在推搡間都被推的一屁股跌在地上。如意在門內看的眉眼彎彎。
等天黑前袁璐回了府聽說了這事,差點被氣了個倒仰。
她和老太太在外頭為了她的親事奔走想看,瞧瞧她待在家裏都乾的什麼事兒!
姚小溪再不是東西,說起來還是她的長輩,這件事再傳了出去,她再擔個忤逆的名聲還真是嫁不出去了!
老太太一看她要發作,就趕緊勸道:“咱們家本來就沒有那種親戚!如意這事做得對呢!只要咱們家下人不亂說,也沒人知道這些。”姚小溪那種身份的人除非是嫌日子過得太順了,否則哪敢在背後傳他們如意的閑話?
她這訓斥的話還沒出口呢,老太太就幫着如意了。袁璐除了嘆氣都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晚上袁璐和高斐坐在床上說話,想到如意就禁不住嘆氣:“她這樣是越來越沒正形了,又是個姑娘家,以後可如何是好。
高斐將她攬到懷裏拍了拍,“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給她起了這個小名,就是希望她事事如意。”
袁璐無奈地搖搖頭。不求子女出人頭地,但求他們健康長大,事事如意,大抵便是每個父母的心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