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登門
——
沈嫵一壁輕蹙娥眉揉着腦袋,一壁小心翼翼瞅着身側的沈妙。
沈嬙這話的確是有些過了。未出閣的姑娘,居然這般議論男子,還扯到了沈妙的身上,也難怪好脾氣的沈妙會生氣。只是從沈嬙的語氣中,她如何不知這沈嬙估計是被祁王的皮囊勾得丟了魂了。
不過說實話,祁王傅湛的確生得太好。
這定國公府的哥兒姐兒個個都是樣貌出眾姿容出挑,她兩個哥哥沈彥樞和沈彥杭亦是出了名的好相貌,就連她那經常往來的表哥容琛,也是個俊朗溫潤儀錶堂堂的男子。所以說,這定國公府的姑娘見慣了容貌出眾的男子,哪裏會這般輕易的被蠱惑?
怪就怪在這祁王實在是長得太俊。
這廂沈嬙芳心暗動也是平常,而且這傅湛又是個身份尊貴的王爺,也難怪沈嬙如此魯莽的說出這番話來,約莫是想着探探沈妙的口風。
沈嫵擰着眉,心道:她這四姐姐實在是太沒定性了。
馬車上,三位正值妙齡的姑娘各懷心事,一路無言。過了半個時辰,便到了玉璇郡主的玉茗山莊。
玉茗山莊崇閣巍峨、層樓高起,是說不出的氣派奢華。此番屋檐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瞧着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為這華麗的莊子增添了幾分別樣的雅緻。
原以為來的不過是一些平日裏經常相聚的晏城貴女,卻不料那明月公主也來了。
三人瞧着如眾星拱月般穿着一身妝緞狐肷褶子大氅的明月公主,忙上前行禮。
明月公主可是嘉元帝最疼愛的女兒,如今盈盈十二,是綰妃之女。綰妃盛寵二十載,卻只誕下一兒一女,便是祁王傅湛和這面前的明月公主。
明月公主生得嬌俏嫣然,一雙杏眼清澈乾淨,圓圓的蘋果臉兒略顯嬰兒肥,瞧着稚氣未脫,卻沒有半分公主的架子。此刻明月公主粉頰兩側梨渦隱現,霎時如新月清暈般清麗可人。
她瞅着她們三人,然後才上前一步,笑吟吟瞧着沈嫵問道:“你便是沈六姑娘?”
沈嫵有些愣住。
她從未見過這明月公主,卻不料她竟然知道自己。沈嫵自然不會以為自己和沈妙一樣不出閨房就芳名遠播,卻也不明白這明月公主是如何得知的。她聽明月公主語氣嬌俏,一點兒沒有公主的架子,想着大抵是個性子直率的小姑娘,便道:“臣女沈嫵,見過公主殿下。”
哪知明月公主是個自來熟,沒有管沈嫵身邊的沈嬙和沈妙,只伸手將她扶起,聲音悅耳道:“這麼客氣做什麼,你叫我明月就行了。”說著,她又眨巴眨巴眼睛細細端詳面前的沈嫵,瞧着沈嫵面若芙蓉,膚若桃花,嬌嬌俏俏,當真是難得的絕色。
沈嫵被這明月公主看得有些瘮的慌,可到底也不敢說什麼。只覺得這出身皇家的人,性子一個比一個古怪。再這麼瞧下去,她還以為自己的臉上長花了呢?
似是想到了什麼,明月公主低聲道:“方才我皇兄親自送我過來的,沈六姑娘可有碰見?”
沈嫵心道:這姑娘家的聚會,祁王居然親自送明月公主,看來是十分疼愛這個妹妹。
只不過這個問題,沈嫵不知該如何作答。而身側的沈嬙卻有些忍不住了,她瞧着這明月公主如此喜歡沈嫵,而把她們二人晾在一邊,可委實有些過分。她欲開口,哪知沈妙卻是碰了碰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亂說話。
沈嬙撇了撇嘴,這才作罷。
明月公主雙眸染笑,說不出的可愛討喜。她雖然比沈嫵小一歲,卻長得與她一般高,櫻桃小嘴一張一合念叨着:“除了我母妃,我還沒有見過像沈六姑娘這般好看的……我母妃見着了也肯定會喜歡你的。”她同沈嫵你我相稱,越發是表現了對沈嫵的喜歡。
可是沈嫵卻是越發摸不着頭腦,這好端端的,為何又扯到綰妃了?
玉璇郡主瞧着今日的明月公主的確有些奇怪,方才沈嫵沒來的時候,便扯着她的袖子問了好幾次——“沈六姑娘真的會來?”
那會兒她還以為這沈嫵是如何得罪了明月公主。要知道這明月公主一向愛憎分明,對於自己喜歡的,便是掏心掏肺,熱情的不得了;對於自己不喜歡的,便是惡言相向,是個牙尖嘴利的小姑娘,而往往後者居多。不過畢竟是嘉元帝最寵愛的公主,旁人自然是忍着,不敢得罪。而眼下瞧着,這沈嫵怕是屬於前者。
玉璇郡主懷中捧着鏤空雕銀手爐,似是想到了什麼,杏眸靈動,嘴角微微一翹。
明月公主太過熱情,儼然比過了玉璇郡主這個東家。在玉茗山莊的這幾個時辰,可是與沈嫵形影不離,差點連如廁都跟着她一道去了。
不過,沈嫵知道這明月公主眼神真摯,怕是真的喜歡她,而且她瞧着明月公主的性子也不錯,直來直去的,她最是欣賞。如此,只道是兩人投緣,便也不作他想。
回去的路上,沈嬙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方才她見明月公主如此喜歡沈嫵,心裏有些不大是滋味,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明月公主是祁王的親妹妹。如此,她更是想與明月公主打好關係。可她不過插了一句話,那明月公主瞧也沒瞧她一眼,語氣不悅的甩了一句:“主子說話哪有下人插嘴的份。”
一時,沈嬙氣得身子直打顫,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回了明瀾小築,沈嫵便躺在綢榻上讓穀雨瞧瞧自己腦袋上的包,被穀雨這麼一碰,沈嫵是疼得哇哇直叫,一下子就掉起了金豆子。適逢韓氏過來看女兒,聽到這般慘痛的叫聲,便關切的問了事情原由。
沈嫵將小腦袋枕在自家娘親的腿上,面露委屈,完全是一副嬌嬌女兒態的樣子。韓氏道:“你和你那哥哥一個德性,半點兒都不讓人省心。你說說,下次我還敢讓你出去嗎?”
沈嫵嬌嬌的喚了一聲“娘”,尾音拖得長長的,甜甜糯糯,讓人聽了心一下子就軟了。韓氏瞧着女兒這副模樣,想着再過幾年就要出嫁,心裏不由得一陣酸澀,一時也不想再責備。
“娘,你知道祁王嗎?“沈嫵眨了眨眼睛,突然問道。
方才聽了女兒的話,韓氏自然是知道了這事兒的來龍去脈。如今又聽女兒打探起了祁王,不由得蹙眉,頗為緊張道:“怎麼?咱們阿眠瞧上祁王了?”
沈嫵未料娘會這般問,忙搖頭道:“哪有,女兒只是好奇罷了。不過……四姐姐好像有些心動。”
韓氏平時里最是瞧不起那些個庶出卻不懂得收斂,而且還要興風作浪的丫頭。那三房的丫頭明裡暗裏一直對她這女兒懷有敵意,她豈會不知?好在那丫頭也算是沒蠢到家,不敢對阿眠做什麼,若是敢使什麼絆子,她頭一個饒不了她。
韓氏伸手捏了捏女兒的臉,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別以為有個好名頭,別人都拿她當成寶,不過是個妾室所生的庶女罷了。”
之後韓氏又一本正經道:“你年紀也不小了,這親事的確是該留意了。可是阿眠,娘不希望你嫁得太好。你性子嬌,又被寵慣了,娘希望能讓你家一個待你好、敬你愛你的男子。”
突然說起這個,沈嫵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只不過自古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女兒高嫁,而如今娘卻說出這番話,顯然是對她疼愛到了極致。若是她真的嫁給什麼王爺侯爺,明面上是風光,可那苦頭只有自己知道。沈嫵彎了彎唇,嬌氣的抱着自己娘親的手,雙眸亮晶晶,言辭乖巧道:“娘,你放心。嫁人的事兒,女兒都聽你的,女兒知道娘選得人肯定沒錯。”
韓氏聽着女兒這番話頓時紅了眼,卻又忍不住笑道:“真是不知羞。”
見娘親笑了,沈嫵也心裏頭歡喜,撅着嘴道:“在娘面前,女兒還藏着掖着做什麼。”她心裏沒有多少的志氣,只覺得這種有爹娘疼愛的日子過得最是舒心。若以後嫁了人也能這般,她也就知足了。
瞧女兒這般,韓氏的確是鬆了一口氣。
那祁王生得如何的丰神俊朗,她又豈會不知?這般的氣度容貌,姑娘家如何抵擋得了?也虧得女兒沒有動心,若是動了心思,那她還不操心死。祁王傅湛明面上頗得皇上重視,可是有眼力勁兒的人如何會不明白——此刻越是盛寵,之後可就越慘。她本就希望女兒嫁個普通一點的夫君,又如何會忍心看女兒往火坑裏跳?
而沈嫵尚不知自己娘親心中在想什麼,可到底是快要及笄的姑娘家,自然也忍不住想着自己以後的親事。若是以後她要嫁人,便嫁一個老實聽話的,像她爹爹這般被娘訓得服服帖帖的最好了。
至於那祁王——
瞧着就是一個難弄的主,還是留給沈嬙惦記吧。
沈嫵本就被韓氏禁足,這段日子也只能乖乖的待在明瀾小築。不過做做女工、看看話本,這日子過得也頗為輕鬆。眼瞧着快滿一個月了,沈嫵更是心中歡喜,心裏開始琢磨着,下回去哪裏玩比較好。
這會兒,穀雨卻是急急進來。小丫鬟穿着淺綠色小妖,一張小臉泛紅,喘着氣對沈嫵道:“姑娘,國公爺讓姑娘此刻去前廳。”
國公爺便是沈嫵的大伯沈伯錚。
只不過如今讓她去前廳,卻是有些奇怪。沈嫵遂放下手頭的話本,不急不緩吃了一個水晶梅花包,一雙妙目看向穀雨,問道:“府中可是來了客人?”若說真的來客人,那也不可能讓她一個姑娘家過去,要不然……便是極有身份的客人。
穀雨點頭道:“奴婢也不清楚,好像是什麼……祁王。”
“祁王?”沈嫵登時霍然起身,心裏頭便緊張了起來。這祁王素來與定國公府沒有來往,今日怎麼無端端來了定國公府?而且大伯為何又指名讓她過去。
穀雨又道:“不光是讓姑娘過去,也叫了四姑娘和五姑娘,如今四姑娘五姑娘已經到了,就等着姑娘您了。”
沈嫵這才有些明白,大抵是那日馬車衝撞之事。瞧着那天祁王的態度,想來不會刻意為難。沈嫵不做多想,忙將自己拾掇了一番。她換上了一身芙蓉色素絨繡花錦襖,下身是一條軟銀輕羅百合裙,又急急換下屋內穿的軟底睡鞋,穿上乳煙緞攢珠繡鞋,這才出去見客。
進了前廳,她見大伯沈伯錚的坐在主位下首。
她抬眼瞧着主位上坐的男子,見他身着一身雪緞錦袍,眸如點墨,面如白玉,是說不出的芝蘭玉樹矜貴風雅。她一愣,袖中的小手下意識的攥了攥,這才不急不緩走到沈嬙和沈妙的旁邊,然後對着主位之上的人行禮:“臣女沈嫵參見祁王殿下。”
她彎腰行禮,垂眸斂睫,儼然一副大戶人家知書達理的閨女氣派。此番模樣規規矩矩,哪裏還有半絲上元之夜天真明媚的嬌嬌女兒態?
見祁王久久沒有動靜,沈嫵也不敢抬頭。
許久,沈嫵才聽到一個低沉溫潤的聲音:“沈六姑娘不必多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