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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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日,王爺的身邊多了一個小丫鬟。
這本不是一件稀罕事,尋常大戶人家的少爺,身邊自會有幾個貼心的丫鬟伺候着。可這事兒落在了自家王爺的身上,卻顯得有些微妙了。
王爺早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到了如今卻還是未成親。太子殿下只長王爺半歲,早就有了一位美貌賢淑的太子妃,和十幾個妾室。而自家王爺,甚至連通房都不曾收一個。久而久之,便有了不近女色的外名,更有甚至,樊城之人還暗地猜想這丰神俊朗的端王爺是不是有什麼隱疾?
常左抬眼看了看端坐書案的男子,他的主子——大曜端王楚慎。
雖是坐着,卻還是能看出他的身姿頎長,容貌更是生得俊美不凡,這模樣看着倒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不過眉宇間神色淡淡,薄唇微微抿着,讓人望之生畏,不敢靠近半分。
常左收回目光,心中想着:若不是王爺終日板着一張臉,怎麼會弄到現在身邊都沒個貼己的姑娘?
說起姑娘,卻見書房外走來一個嬌小粉嫩的身影。常左抬眼望去,見這一身粉色丫鬟服的小姑娘正端着茶蓮步姍姍走來。
約莫是十二三歲的年紀,身量嬌小,卻生得一副玲瓏曼妙的身姿,惹人堪憐。
巴掌大的小臉,瓷白的玉膚,俏挺的鼻子,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大而明亮,讓這張原是嬌媚的俏臉瞬間變得天真嬌憨了起來。
一頭烏髮不過是梳着府中丫鬟最尋常不過的雙丫髻,可人長得好看了,看着就是不一樣,本是最普通的裝扮,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了起來。
常左跟着自家王爺,自然是見過許多達官顯貴。眼前這個,說是丫鬟,可看着倒像是個官家小姐。
雖說王爺性子清冷,可身份擺在哪兒,急欲爬上王爺床榻的丫鬟如過江之鯽。不過他身為王爺的貼身小廝,這些事兒自然是事事注意着,以免那些欲飛上枝頭的小丫鬟有勾|引之心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惹王爺不快。
——可這個丫鬟,卻是不一樣的。
半月前,久居在聽蘭山莊的老王妃特意送了這個丫鬟過來。王爺自小是個孝順的,再如何的不喜女色,也只能收下。想來老王妃也開始急了,王爺已是二十有五,膝下卻無子嗣,委實令人着急。知子莫若母,老王妃知道自己兒子這性子,便挑了這麼個美貌可愛的小姑娘,在王爺的身邊照顧着。
再怎麼如何,王爺到底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這般美貌的丫鬟,時間久了,自然會生出不一樣的心思。
“衍……”剛說了一個字,小丫鬟便下意識的咬了咬唇,微微蹙着眉,頓時心生懊惱了起來,下一刻卻是低眉順眼,恭恭敬敬道,“王爺,先歇歇喝口茶吧。”
生得貌美,聲音更是宛若碎玉。
常左不由得暗暗讚歎了一下老王妃的眼光,果然是個疼兒子的。
早在她進來的時候,楚慎便已察覺到了。眼下又聽她這般恭敬的行禮說話,面上的容色卻是半點都不曾改變。他只淡淡“嗯”了一聲,伸出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將茶盞接過。汝窯天青釉茶盞里泡着的是上好的雪峰毛尖,碧綠的茶葉漂浮着,茶香沁人。
皇上一向最疼這個侄子,有什麼好東西定是在第一時間送到端王府來,這幾年尤甚。大曜皇嗣單薄,先皇只有皇上和老王爺兩個皇子,從小教導兄友弟恭。對於皇室見慣了的皇權之爭,也不曾出現。老王爺早逝,膝下只有王爺一個兒子,皇上亦是只有太子殿下一個皇兒。如今對端王這個侄子寵愛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茶是抿了一口。
人卻是一眼都不曾看。
若說這小丫鬟真是老王妃塞給王爺的通房,日日貼身照顧着,卻被這般冷落着,饒是他,不由得責怪自家王爺絲毫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可人家小丫鬟,卻是半點失落的神色都沒有,儼然是一個守本分的小丫鬟。
一個潔身自好,一個規規矩矩。
這半月來,常左已是見過不少次這般的場面。說心裏話,這丫鬟美貌出色,他還真希望自家王爺能生出別的心思來。除了時常去聽蘭山莊看老王妃,便是進宮和待在府中。沉迷女色固然不對,可這般如和尚般的日子,王爺自己沒覺得不妥,他們這些做下人的看着也不免着急了起來。
總算是喝了茶,自個兒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一項。小丫鬟看着自家王爺,不得不說這般俊美的容貌的確是極吸引人的,特別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可是……若是時常看着,便也不會如初見一般令人驚艷。
她心中暗暗數着今日該做的事情,只盼着能夠早些讓她回去。
許是神遊了片刻,接過茶盞的時候手一晃,裏頭的熱茶便濺到了手上。這一雙白皙的小手柔弱無骨,肌膚嫩滑,茶水不算是滾燙,此刻卻也立刻微微顯紅。
她素來是個怕疼的,霎時雙眸便是濕潤一片,可她記着自己的身份,只是咬唇忍痛將茶盞放好,而後道了一聲“奴婢告退”,便退下了。
常左看在眼裏,小丫鬟笨手笨腳的,好在沒有弄在王爺的身上。不過……方才退下前的那一句,怎麼聽着都有一股子嬌氣的意味在裏頭?
常左不由得去看王爺。
見王爺雙眸平靜,只是隨意看了一眼門外,而後又低頭忙活起來。好似方才之事,一點兒都不曾放在心上。
想來,王爺當真是一點心思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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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了起來,府內早已掌了燈。
常左見王爺許是忘了時間,便小聲提醒道:“王爺,該用膳了。”
楚慎這才放下手中的書籍,起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一身雪色的錦袍,綉着精緻的圖案,襯得整個人愈發是高大頎長了起來。
看了這麼長時間的書,難免有些疲憊,便伸手揉了揉額頭。
算算時辰,這個時候也該過來了。
楚慎看着常左,似是隨意道:“她呢?”
常左在王爺身邊伺候了近十年,一下子便明白了王爺口中的“她”是誰。也是,平日的話,早在半個時辰前就該過來伺候着了,眼下卻是遲遲未來。不過,方才送茶的時候還好好的,想來也不會出什麼事兒。
常左只當是小丫鬟偷懶忘了時間,便道:“奴才這就去叫她過來伺候。”以前這些差事都是他做的,不過半月前來了這丫鬟之後,有些事情便交由那丫鬟。到底是老王妃送過來的,總不能當花瓶一般擺設着,自然是該做些事情。
話落,便聽楚慎道了一句:“不必了。”
常左想:這丫鬟是老王妃送來的,眼下王爺不計較,想來是出於孝順。
按照王爺的習慣,用了晚膳,便會去院中的蓮花池畔里走走。常左欲跟着,卻聽得自家主子淡淡道了一句“不必跟着”,話落便邁着長腿跨出了門檻。
王爺的性子一向如此,常左也不曾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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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燈火通明,院子裏卻格外的安靜。楚慎沿着蓮花池走了一圈,一雙眸子往着王府的西北角,腳步頓了頓,還是邁着闊步走了過去。
與他住的“正暉院”不同,這裏地處偏僻。沿着青石鋪就的蜿蜒小路,前頭便是“聽荷小築”。雖說“聽荷小築”冷清許久,裏頭也都是一些陳舊的擺設,不過以丫鬟的身份,也不該住在此處。府中之人只當她身份特殊,便也沒有往別處想。
進了去,楚慎見屋內昏暗,看樣子是沒人。可她初來,日日在他身邊伺候,不曾有認識的人,也沒地方去,自然不會亂跑。沒有避諱,楚慎直接進了卧房。他走到燭台前點了燈,房內頓時亮堂了起來。
看着面前低低垂落着的淺色床幔,楚慎伸手將其撩起,勾於帳勾,低頭一看:果然。被褥微微隆起,裏面的小姑娘捲成一團,像只蠶蛹似的,連張臉都不曾露出,唯有披散着的墨色長發有幾縷調皮的往外泄着。
當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
楚慎面色不改,站在榻前,而後伸手去扯榻上之人的被褥。
“唔……不要。”被褥之中冒出一句悶悶的聲響,聽着雖是嬌氣,可這般的悅耳,倒讓人心生憐愛了起來。
楚慎只當她是睡著了,可眼下這分明是醒着。
他坐在榻邊,沒有多加猶豫,伸手便用力的將被褥扯了開來。
他的力氣一向大,也無憐香惜玉之心,一下子便扯開了。被褥之中的小姑娘此刻髮絲凌亂,一身粉嫩的丫鬟服皺巴巴的,之後便見她將頭抬起來。
下巴尖尖,不過半月看着便消瘦了不少。楚慎見她面色蒼白,眸色朦朧,伸出纖指輕輕扯着他的袍袖,沒說一些抱怨的話,只獃獃看了他半晌,之後才可憐巴巴的低喚了一句:“……衍之哥哥。”
聲音甜糯悅耳,聽着頗為依賴,讓人陡然生出幾分憐惜之情。
是以,楚慎墨黑的雙眸柔和了一些,欲責備的話語再也無法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