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任文萱拖着阿朵,隨着她的速度越來越快,阿朵必須用輕功才能追上她。
“阿萱,不要跑了。”她喊道。
任文萱將人拖到了她的面前,說道:“跑了這麼久,你有沒有清醒一點。”
阿朵又沉默。
任文萱有些恨鐵不成鋼,說道:“替嫁是沒問題,但是你想過沒有,你的蠱后沒醒,宋閥娶你沒用,搞不好會讓你慢慢病逝,再過來求親。你願意為寨子犧牲,但是你要想清楚有沒有價值。沒有價值的事,你何必為難自己?”
阿朵一怔,原來阿萱生氣是在擔心她,而不是生氣她沒聽阿萱的話。
“你處理了這麼多族中事務,怎麼可能不明白宋閥要我就是不想讓南蠻失去控制,我沒有歸宋閥一天,什麼法子都沒用。”任文萱生氣道。
“可是……你有機會逃走了。”阿朵弱弱地說道。
任文萱這下肚子裏要罵的話說不出來了,她神色複雜,她看得出來,阿朵說這話是真情真意的。
她覺得她先嫁過去履行和宋閥的合約,然後阿萱逃走了,宋閥頂多殺了她這個替嫁的聖女,已經逼不了阿萱了。
“算了,為了你不要在做蠢事,我離開前,先讓阿爺給你和阿加定親。”任文萱沒好生氣地說道。
阿朵一驚,連忙道:“不行。”
任文萱盯着她道,笑道:“你不喜歡他,喜歡宋缺?”
阿朵立刻搖頭:“怎麼可能,我……喜歡阿加。”
隨後又道:“他沒說要娶我。”
任文萱放開了她的手:“這是你們的事,我只管做我的。”
阿朵和任文萱相處了六年,這個妹妹性子是什麼樣的,她比馬姨還要清楚。
阿萱在馬姨面前,是個乖巧省心的姑娘,但是她知道的,那只是表象,阿萱有些離經叛道、大膽妄為,而且是個打定主意誰都勸不住的人。
“阿萱,你就甘心嫁去宋閥嗎?”
她的記憶里,阿萱說男人都沒一個好東西。
任文萱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她當然不甘心,她會讓他娶不成的。
阿朵卻突然抓住了阿萱:“阿萱,你不能去殺宋閥主。”
不愧是了解任文萱的姐妹。
任文萱皺眉:“阿朵你說什麼呢?”
阿朵搖頭:“我聽說你的武功已經和大長老一般厲害了,你的性子……不想嫁又不想要我嫁,那麼只有一個可能,你要讓宋閥主娶不成。”
“宋閥主武功高強,宋閥又到處是高手,阿萱你不能衝動。”阿朵急切地說道。
“你不要胡思亂想。”任文萱強調道。
阿朵卻勸道:“阿萱,我雖然恨宋閥主殺了我們不少族人,但是阿萱你不同,你自小冷冷清清,只在乎我們幾個人,你非寨中人,所以你和他無冤無仇。他的人才武功都是極其上佳,加上不在乎丑顏,願意只娶你一個,阿萱,我們寨子都難找到願意娶當初的我們。所以,你嫁了他不吃虧,更何況,你的蠱后已醒來,容貌無雙,他日後定然會愛惜你。”
阿朵這話是不知情的真情實意,這是站在一個女人的立場看問題。
任文萱不說話。
阿朵嘆了一口氣,說道:“阿萱,馬姨若是在,也是希望看到你嫁人生子的,而不是去冒着生命危險去殺人。你答應我不去殺宋閥主好不好?”
任文萱抬起頭來。
阿朵這時非常堅定地道:“你若是要去,我定是跟着你一起去,你若被殺,我陪你去死。”
任文萱扯出一抹苦笑。
她怎麼沒發現阿朵是這麼頭腦發熱的人呢?不過她這會兒心裏頭暖和,她笑了笑,不過很快朝着她背後一點。
阿朵暈過去前,很不甘心地最後看了任文萱一眼。
任文萱抱着她去找三長老,得到三長老的承諾為她和阿加訂婚後,任文萱去了馬瑤所在的墓。
除了草,然後穿着漢服仕女裝坐在石碑前絮絮叨叨地和她說著話。
她說了很多,要說最多的,便是關於宋缺了。
說他老是被她騙,可是每次壞她的大事,很討厭,又說道他無情,才不過兩三天,他就不要她了,要娶她扮成的聖女。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宋缺不是好東西。隨後又在馬瑤墓前猶豫,她該不該殺宋缺?
任文萱又猶豫了,在今天談判的時候,聽到宋缺說要南蠻聖女,她真的好恨宋缺,變心變得太快,讓她恨不得殺之欲快。
可是過了這麼久,她冷靜下來,發現南蠻和他已經穩定下來,她想到宋缺曾經為了她和魔種拚命,想着前些日子動手時他對自己手下留情受了她一記天魔刃,還有阿朵所說他未嘗不是一個良配的說法,她發現自己又捨不得殺了。
“阿娘,我該怎麼辦?”
可惜,馬瑤只剩下了石碑,註定不能回答了。
當然,如果馬瑤還活着,聽到任文萱這翻話,她的性子只會心疼任文萱,但是結果,她會告訴任文萱,讓她嫁人。
說到底,馬瑤和阿朵一樣,都是普通的女人,希望組成一個家,尤其任文萱並非不是不愛宋缺,而是在虛無飄渺的武道和一生幸福做抉擇,她們看到的只會是一生幸福。
當然如果是祝玉妍和梵清惠這階層的人為任文萱着想,她們會覺得任文萱選擇武道才是最正確的道路。
一直待到了深夜,任文萱從石碑處睜開眼睛。
然後黑夜之中,她悄無聲息地出了南蠻寨和蠱林。
宋閥的軍隊還未退,他們還在等明天接走南蠻的聖女,和三成非趙謝兩家的南蠻族人。
這是他們的協議,從明天開始。
任文萱摸進了軍營,看了眼主營后,發現人不在。
她慢慢退下去,好在等候不久,看見宋魯帶着食盒向後面山路上去。
任文萱當然跟了上去。
隨着距離越來越近,她聽到一股沉鬱的塤聲響了起來,塤聲劃破寂靜的夜空。
這塤聲是什麼曲子,任文萱不知道,但是曲調中的滄桑和緬懷她是聽出了,沒想到,他吹的一手好塤。
塤是漢以來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樂器,用於宮廷和士族,它的聲音古樸醇厚但是卻又低沉悲壯,在夜晚一個人吹塤的人,幾乎都是心事重重。
她的步子慢慢放緩,沉鬱的調子,勾起了她靈魂深處有關這個男人的溫暖記憶。
塤聲原本沉鬱,隨着塤聲每一個音節越來越低沉,帶着纏綿哀怨的味道,似乎是在回憶沉澱這什麼,這樣的塤聲,更像嗚咽聲,裏面里包含的孤獨和隱忍。
任文萱終於看到了人,現在他沒有穿着甲胄,只是平常的白色衣袍,他站在山峰上,望着底下的平原有些恍惚,雙唇觸及塤口,修長的手指被思緒帶動,無意識地奏出這般憂傷的曲調。晚風吹過,長發吹到了如玉的臉上,塤聲和人凝聚成一種無人能懂的悲傷,叫人心懸。
宋魯將食盒放下,不曾打擾,然後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
宋缺恍惚的眼睛閉了下來,手指一隻一隻按在的樂孔之上,聲音化成最後的無言嘆息,然後再也沒了聲音。
“閥主。”難得聽閥主吹塤,可是這麼悲傷的塤他真是不忍去聽。
宋缺放下塤,道:“放下走吧。”
宋魯嘆了一口氣,他其實也不知具體的事,只是擔心而已。
“是。”他只能這麼說。
宋缺在宋魯走後,沒去提地上的食盒,而是撫摸手中光滑圓潤的塤。
任文萱才泄露一絲氣息,就聽見他道。
“你終於來了。”
彷彿早就料到任文萱要來似的。
任文萱飛身飄起,天魔帶和天魔刃頓時去攻擊宋缺周身死穴。
宋缺立即拔高數丈,刀已經全部出了鞘,然後七刀全部直刺任文萱,他和任文萱一樣,完全沒有任何留守。
任文萱當即揮收天魔帶和天魔刃去撥開這殺機重重的天刀,然後重擲回去。
兩股真氣碰到一起,瞬間分落在兩地。
任文萱幽幽地道:“你怎知今天我會來殺你?知道了,還不躲在軍營里,跑到這裏特意讓我殺么?”
宋缺平靜地道:“你曾說過,我若是不再喜歡你,你就會殺了我,如今我即將娶妻,你當然會來。”
任文萱微微眯眼,幽怨起來:“這麼說,宋郎是真的不再喜歡人家哩。”
宋缺神色還是淡淡的,其實她今日過來,他有過期待,可以說今天晚上是最後的機會,可是他知道機會小得可憐,可以說,他也是在當做最後的了結。
任文萱慎重起來,警惕地感受四周,顯然在懷疑宋缺知道她要來,所以提前做了埋伏。
宋缺心中一嘆,根本沒有埋伏的,可是她……她們真是誰都懷疑,誰都去警惕。
“沒有人,今晚是你最後的機會。”
任文萱笑道:“宋郎這是在求死嗎?”
宋缺搖頭,雙目極其的認真。
“今晚我會告訴你,就算我中了你的毒,你也殺不了我。”
任文萱輕笑一聲,這是在告訴她,他已經想明白了,她不會再有機會讓他心軟了?
宋缺這等級的高手,要殺了的確很困難,底牌層出不窮,還有打不過可以跑,還有同歸於盡,之前她之所以差點殺了他,是他有些留手,還有對她余情未了,有些輕忽,又或者是在試探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殺他。
見宋缺做好了毫無破綻的準備,任文萱大笑起來,隨後帶着無比繾綣的情意,用最柔情的聲音道:“宋郎,不要去娶那醜女好不好?人家放棄殺你了,你不要負了人家可好?”
宋缺見狀,他微微閉眼,機會沒有了。誠然,他希望聽到這樣的話語,但是她的心口根本不如一啊。
“動手吧。”
精氣神達到最巔峰,戰意也是最濃之時,任文萱清楚,這時候的他非常危險,她才不想去拼。
她臉上的柔情和笑容一點點消失,她淡淡地道:“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說完,立刻轉身,迅速飛離了這座山峰。
宋缺目送任文萱離開,不會讓他如願嗎?她的心性,殺不了他,就只會去動……
他會保護好他……未來的妻子的。
這次他是猜錯了,任文萱所說的不會讓他如願,是不會讓他如願忘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