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A市的初冬早晨,他背着光站在門口,肩上披着一層清晨剛起的寒冷薄霧,那空氣似乎都凝結成了霜,清清冷冷。
溫景梵低頭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問道:“早飯吃了沒有?”
“還沒有……”
“正好我帶了些來。”他把手裏拿着的早餐紙袋遞給她。
隨安然順手接過來,隔着紙袋子還能觸碰到那溫熱,她低頭看了眼,有些窘迫,“哎,還要麻煩你……”
“順便而已。”他說著這句話,抬步往前邁了一步,微側了一下身,反手關上門。
隨着那聲清脆的關門聲,清晨略有些刺骨的寒冷空氣立刻被隔絕在了門外。
隨安然半蹲下/身,從鞋櫃裏拿出鞋子放至他的腳邊,“你等一下,我去把早餐盛到盤子裏。”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隨便買了幾種。”他含糊地應了一聲,隨着她走到餐廳。
隨安然打開紙袋,把裏面的早餐一一拿出來。
有兩杯豆漿,溫度有些偏燙。還有包在袋子裏的幾根油條,大約兩籠的小籠包子,除了這些,還有兩個茶葉蛋。
隨安然拿了碟子出來,嗅着那香氣,只覺得喉間有些發緊,饞得恨不得立刻開動:“勞你費心了,這些我都很喜歡。”
“喜歡便好。”他抬眸看着她,面色淡淡的,隻眼角眉梢才透出些柔和,看着卻是如沐春風。
“覺得最近總是麻煩你……”隨安然見他執起筷子吃了一口小籠包子,咬着吸管低聲說道:“這人情都要還不了了。”
溫景梵“唔”了一聲,唇被小籠包子的油燙得嫣紅,他折起紙巾擦了一下唇,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若看中那便是人情,人際來往,本就是算不清的。”
隨安然又默默地咬了一下吸管,原來在他眼裏……不過只是人際來往么……
這麼一想,原本的好心情立刻被鬱悶取代。她心不在焉地啃完整根油條,又吃了八個小籠包,解決了一個茶葉蛋,還幹掉了整杯熱豆漿——
等她察覺到自己吃得太多了時,胃已經脹得有些難受,而餐桌上已經被掃蕩空了……
她執着筷子獃獃地看着桌上的空碟子,再看看饒有興味看着自己的溫景梵,臉頓時燒了起來——她什麼時候才能改改一發獃就頭腦放空的壞習慣!
“看着有些瘦,原以為是飲食上吃得少,看來並不是這個原因。”溫景梵似乎是笑了一下,一雙眸子眼底浮着深邃的笑意,起身幫着她一起收拾整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要出發了。不然中午要趕不上開飯了。”
隨安然“哦”了一聲,臉頰還是有些發燙,她低下頭,烏黑的髮絲順着遮掩下來,掩去了她半張臉。
終是自在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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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還有些早,路上行人並不多。路虎一路暢通無阻,好運氣得一路上連盞紅燈都沒遇到。
溫景梵在附近停車,停車位旁邊是一棵年歲已久的大樹,枝椏伸展着,雖冬季落了樹葉,單就着枝蔓也能看出夏日時的光景。
此刻陽光從它的枝椏間灑落,落在車身上,灑了一片金黃,細細碎碎。
溫景梵正側目看着後視鏡倒車位,側臉線條光潔,那隻正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一轉,露出手腕上戴着的小葉紫檀珠,那陽光恰好折射在手鏈上晶亮的隔珠上,那藍光透亮,就映在了車頂。
但只一瞬,他的手落下來時,那光也隨之消散。
停好車,他和她並肩往不遠處的山腳下走。隔着一條馬路的山腳下設有A市的交警大隊。正值周末,鐵門緊閉,但這條馬路上依然人來車往,絡繹不絕。
溫景梵顯然也看到了標識,問道:“駕齡幾年了?”
“一年,常走的路也就家裏到酒店,新手上路……”隨安然回答。
他點了一下頭,語氣里隱有笑意:“難怪。”
隨安然:“……”這是又記起那次去4S店,她倒車倒了半天沒倒進去的事了?
但“難怪”這個詞用得也太……看輕她了些吧,隨安然默默垂淚。
等走到山腳下時,還未見到聞歌和溫少遠,隨安然剛想發個短訊問問,溫景梵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說道:“是聞歌。”
隨安然揣在口袋裏正摸手機的手便緩緩挪了出來。
接通后,不知道聞歌說了些什麼,溫景梵面色始終平靜,只一雙眸子映着晨曦的光亮,卓然生輝。
簡短的通話內,他只在掛斷前輕哼出了一聲“嗯”。掐斷電話,他抬眼看向她,微抿了一下唇。
隨安然被他看得發虛,他不出聲,便主動問道:“聞歌是遇上什麼狀況了嗎?”
“他們先上去了。”他偏頭往山上看去,似笑非笑的:“讓我們隨意。”
讓我們隨意……
我們隨意……
隨意……
不知道是他的聲音太好聽,還是這句話頗具深意,隨安然從山腳往上爬……這句話在腦子裏迴響了一路。
隨安然以前有休假還會去健身房健身運動,後來時間越來越不規律,加上事情有些多,這個隔一日去一次的習慣被打破之後,她便再沒有去過。
平日裏還覺得自己精力旺盛,身體健康,但今天這麼一爬山,她才恍然醒悟,雖然自己不算是扶風弱柳,但也沒比這個好上多少。
溫景梵始終和她保持着兩步的距離走在她身後,見她這會停下來,眼一眯,笑了起來:“再堅持一下,到前面的亭子裏再休息。”
隨安然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臉都白了:“還有好遠……”
“以前在梵音寺,我們一起上山,一路到山頂也沒聽你說過‘遠’這個字。那座山還沒有這麼精緻的石階,能行走容易。”
因為是周末,上山下山的行人皆有。停在這必經之路休息,實在不妥。
溫景梵見她是真的沒力氣了,抬手虛扶了她一把,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涼亭,語氣裏帶上一絲誘哄:“這裏離亭子不過一小段距離,我牽你。”
隨安然被他那句“我牽你”給震得晃了一下神,看了眼他白皙修長的手,艱難地咽了下口水,無法拒絕:“我自己可以。”
溫景梵挑了一下眉,彎着唇笑了起來:“好。”
隨是冬日,溫度低下寒冷。但一路爬山上來,依然還是出了一身的汗。好在衣服穿得輕便舒適,此刻倒也不覺得黏膩。
隨安然抬步往前走了一半,便有些邁不開步子。
耳邊除了風聲,便是自己一下重過一下的心跳聲,她抿了抿髮白的唇,深呼吸了一口氣……就差一點點了。
她心理暗示了一遍自己,正要抬步一鼓作氣。溫景梵已經上前一步,微側過身擋住了她:“不急,先深呼吸幾次。”
他聲音輕緩,有安撫人心的魅力。隨安然下意識就跟着他的話做了幾次深呼吸,急促的呼吸漸漸緩下來。
他手指落在她的肩上輕輕一敲:“呼吸不暢時不要勉強繼續,時間還早,急什麼?”
話落,他鬆開手,聲音輕上幾許,悠遠寧靜:“爬山的時候身子微前傾走得省力些,這裏不是在酒店,不需要你儀態大方端正。”
隨安然有些發窘地看着他,低聲反駁:“習慣了……”
溫景梵低低地笑了一聲,見她呼吸已經喘勻了,抬步先往上行了幾個石階:“走吧,到亭子裏便歇一歇,後半截路平緩些,就不會這麼吃力了。”
隨安然抬頭看上去,他身姿挺拔,一路走下來呼吸竟然一直平穩,閑適得哪像是在爬山,而是在散步!
而溫景梵,抬步上石階時,緩緩收緊自己的手指,低下頭時,抿着唇角無聲地笑了起來。
隨安然雖年齡長了五歲,到底還是有些孩子氣。斂去那常規到恰到好處的笑容,這麼真真切切的表情,才看得順眼又舒心。
這一次是一步未停,直接到了亭子裏。
長亭是山腰上唯一一處供人休憩之處,亭子裏坐了不少人,三三兩兩的。長亭盡頭的景緻也好,眺目遠望,能把半個A市盡收眼底。
山腳下有一湖泊,在山下看時還未覺得有何不同之處,此刻站得高了,俯視而下,那湖泊竟成一個心形。水是碧綠色的,深得有些發藍,就像是一塊寶石。水面隱有一層薄霧,朦朦朧朧,陽光落下來,水面波光粼粼,流動的水便像是閃爍的星辰。
溫景梵離開了一會,再回來時,手裏握了兩瓶水,擰開蓋遞給她:“水和毛巾都放在聞歌那了。”
這句遲來半天的解釋讓隨安然鬱悶的不行。
虧她剛才上山的一路都想着“讓我們隨意”這句話,原來只是這個意思……
她低頭喝着水,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隨安然緊張得不由自主地捏緊瓶身,喝得越發投入……
等她一口氣喝掉了大半瓶,終於停下來喘口氣了,溫景梵這才問道:“……要不要我再去買一瓶?”
隨安然:“……”沒法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