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9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吳閔睜開眼，正對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眨巴半天才認出來那雙眼睛屬於熊三。
熊三後腿直立，兩隻前爪扒在炕邊，歪着腦袋故作萌態盯着他看，見吳閔睜眼，立刻噴了口氣，亮出滿口大白牙。
吳閔強忍着尖叫的衝動，裹着被子默默向旁邊縮，可忘了他本身就睡在炕邊，這一縮，整個人卷着被子從一米高的炕上摔下來，幸虧被子厚，沒怎麼疼。
熊三撇着嘴看看他，嫌棄地甩着尾巴走了。
沈修一進屋就看到吳閔披着被子扶着腰吭哧吭哧往炕上爬，急忙把早飯放到桌上，過來扶他。按照原計劃，今天是他們返回Ｂ市的日子，那輛車的人吃完早飯就出發了，沈修看吳閔沒起床就沒叫他，反正他倆都是過寒假的人，時間有的是，可以多住幾天，把幾個沒去的景點轉轉，有空還可以去ｐ市市區瞧瞧。
“能跟你商量個事么？”揉揉大腿根，吳閔直咧嘴，許久不鍛煉的結果就是昨晚狂奔後腿部肌肉拉傷，本來大腿就疼，再摔一下，感覺快零碎了，“反正現在空屋多，讓你家熊三去別的屋睡吧。”每次睜開眼就看到一張說不上是狗還是熊的臉，噩夢啊！
沈修哭笑不得，回頭招呼熊三過來，當著他的面在熊三渾圓的屁股上踹了一腳，熊三向前踉蹌兩步，轉身，在雪白的牆上蹭了蹭，估摸着把某人鞋底的黑印蹭掉了，這才甩了個大白眼，一步一顛走了。
吳閔：“……”今天沒跟那輛車回去簡直是天大的失誤，目測接下來的幾天他會被小心眼的熊三打擊報復。
沈修把特意留的早餐遞給吳閔，邊說：“吃了飯去ｐ市轉轉，買點土特產，下午回來去你同學家看看，就當拜年串門子了。”
他這麼一說，吳閔才記起還有徐達這茬，糾結的內心更糾結了。邊吃飯邊把徐達以及從老教授那兒問來的情況發給幾個室友，那幾個也都惦記着面具的事，不過這幾天出考研成績，他們都關注着各自的前途，沒心思想太多。
邱凱報考的就是Ｂ大的民俗系，他的成績比不上吳閔，但也是個學霸級牛人，再加上考前有系裏老師的輔導，毫無意外通過了初試。本校生過了初試就等於被錄取了，所以邱凱這幾天很激動，每天跟着不同階段的同學去聚會，講講學校那些瘋傳多年的詭異傳說。
駱談文報考了一所民俗系非常強的學校，差了兩分和複試無緣，這兩天正琢磨是重考一年還是認命調劑，至於調劑去哪所學校還需要等具體信息，反正不會是太好的學校。
沈括跨學科考Ｂ大心理系，自我感覺考的不錯，可成績出來卻連國家線都沒過。
與邱凱比，駱談文和沈括的心情都很壓抑，連年都過不痛快了，吳閔正想怎麼安慰兩位室友的時候，兩人突然在寢室微信群里發了語音，點開一聽，吳閔差點把嚼了一半的餃子噴出來——
“靠，太玄幻了，邢建華居然給我打電話，問我願不願意調劑到咱學校，他可以幫忙！”
“我去！你考的就是民俗學，把你招過去還有情可原，我考的可是心理學，他為什麼也問我願不願意給他當學生啊？”
兩個被從天而降的餡餅砸暈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討論邢建華為什麼要給他們開後門，難道就因為他們放假前幫系裏批卷子？邱凱也挺高興，他們寢室四個人感情很好，一想到畢業後天南海北的還挺傷感，現在好了，他們又能一塊兒混三年了。只有對邢建華真面目有較深刻認識的吳閔沒吱聲，他總覺得，邢建華那隻老狐狸在策劃什麼陰謀，而他們四個就是即將落入虎口的小綿羊，前途堪憂。
不過三個兄弟心情不錯，他也沒必要掃興，跟着說幾句有的沒的就被沈修拉走，去ｐ市市區採買特產。
ｐ市的大多特產在Ｂ市也能買到，不過ｐ市靠近山區，很多山貨是從山裏收購來的，品質更好，價格也更便宜。吳閔是第一次來ｐ市，出了農家樂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沈修領着他坐上去市裏的大巴，再到本地最熱鬧的市場閑逛，半天買了幾大包，隔着厚厚的手套都勒手。
讓吳閔沒想到的是沈修提着三十多斤山貨還能健步如飛談笑風生，看他拎得辛苦還問要不要幫忙。出於男人的尊嚴，吳閔拒絕了，可看着沈修晃悠着袋子東瞧瞧西看看，就跟拎了包衛生紙差不多，突然有點後悔了。
尊嚴哪有手指頭重要啊，他的腿已經拉傷了，再把胳膊拉傷就可以直接去冒充木乃伊了。
過年期間的市場只營業半天，中午幾乎沒人了。沈修看沒什麼可逛了，意猶未盡地扁扁嘴，一轉頭，就看到吳閔正在他身後釋放怨氣。沈修不解，逛得好好的，生什麼氣啊？難道是氣本地市場收攤太早？嗯，他也覺得有點早。
吳閔真想像沈修踢熊三那樣在他屁股上踹兩腳，身為男人，如此愛逛街真的沒問題嗎！早知這樣，他就在農家樂和熊三作伴了。
回去也趕不上吃午飯，二人索性在附近找了家飯店，菜色和農家樂提供的差不多，分量十足，味道濃郁，一看就很有胃口。體能嚴重消耗的兩人捧起碗開始扒飯，飯店老闆把小雞燉蘑菇端上來的時候，先上桌的兩盆菜都見底了。
回到農家樂，吳閔把戰利品分類，大部分是拿回家給下個月回國的父母嘗鮮的，剩下些能直接吃的是給室友的，需要加工烹飪的是給徐達的。
沈修把他那堆東西搬到車上，他的朋友不少，每個都要送一些，這幾十斤還嫌少呢。把東西整理好，吳閔提着兩個包裝精美的袋子跟沈修去徐達家，見沈修也給徐達準備了禮物有點意外，不過想想這人送過他一盒點心，外加點心贈送的某一等獎，又理解了。
徐達家是離農家樂最近的村子，離着老遠就看到各家煙囪冒着煙，村子周圍是大片被白雪覆蓋的農田，明明是非常單調的景緻卻讓人的心莫名平靜下來，感受這份沒有被現代破壞的清新和祥和。
沈修告訴吳閔，他昨晚是悄悄把徐達送回去的，他家人不知道他昨晚夜奔的事，吳閔點頭，孩子出這種事已經夠家人糟心了，過年能不添亂就別添亂，他這次來純粹是串門，他和徐達打過幾次籃球，關係還不錯。
兩人進了屋才發現徐達家裏有客人，吳閔看了眼，是個面相挺年輕，但頭髮全白了的女人，辨不出歲數，徐達介紹說這就是村子裏的神婆，今天特意過來看他的情況。
“喲，你們是小達的同學吧，快快快，坐這兒！”徐達的姥姥，一個精神矍鑠的老太太熱情地招呼他們落座，農村沒那麼講究，沒有待客的客廳，所有人都在卧室里，沙發坐不下就坐炕頭上。
神婆盤着腿坐在沙發上，本來就不大的沙發被她佔了一半，吳閔看看剩下那半沙發，果斷地坐到炕上。不知為什麼，他有點怕這個女人，雖然她面相和善，眼神悲憫，但離得近了渾身都不舒服，說不出的怪異。沈修倒沒什麼感覺，一屁股坐到神婆旁邊。神婆深深地看他一眼，深沉如水的眼睛閃了閃，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浮現淡淡笑容。
“你們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啊！真是的，見外了啊，晚上留下吃飯，阿姨給你們做好吃的。”徐達的媽媽把東西放到空屋，又回到卧室陪着說話。徐達有點為難，吳閔和沈修是來看他的，神婆也是來看他的，他該先陪哪邊啊？兩伙人湊在一起，忒彆扭了。
徐達家裏人也有點尷尬，當著同學的面說孩子中邪的事，不太好。
氣氛有點沉默，神婆開口了：“我先回去了。”
“您這剛來怎麼就回去了，再坐會兒吧！”徐達媽媽有點着急，還沒問孩子的事呢。
神婆臉上的笑意更濃，目光不經意地在沈修身上掃過，最後落到徐達身上：“你家小子有福源，自有貴人相助。”邊說邊又往沈修這邊看。
沈修抬頭，對上她充滿期待和期許的目光，明明在笑，卻透出一股讓神婆不寒而慄的氣息，神婆打了個冷顫，有那麼個瞬間，她似乎在他眼裏讀到了一句話——你的話太多。
不敢再說話，神婆沖徐達的姥姥擺擺手，垂着頭走了。她這一走，家裏氣氛更詭異了，徐達看看滿臉焦急的父母和姥姥，默默把沈修和吳閔叫到他那屋。已經走了一個，他可不想這兩個也突然走掉。
“我現在都想白天睡覺，出啥事我父母還能看着點。”關上房門，強自鎮定的徐達垮着肩膀煩悶地說。昨晚回來后就一直沒敢睡，生怕再睜開眼又出現在奇奇怪怪的地方，那種神智清醒卻只能眼睜睜看身體往未知方向奔跑的感覺，糟透了。
沈修看了眼他的房間，這應該是個臨時卧室，平時放雜物用的，滿地都是親戚朋友送的東西，炕上鋪着濕衣服，烤半天就幹了。
吳閔同情地拍拍他，老生常談勸慰着：“別那麼重的心理負擔，剛才神婆不是也說了，有貴人相助，你會沒事的。”
沈修瞄他一眼，笑的有點滲人。
徐達有氣無力點頭，他不說話，吳閔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沈修更是沒打算開口，於是三人沉默了一下午，直到徐達媽媽叫他們吃飯才從屋裏出來。
徐達媽媽的手藝比不上農家樂的專業大廚，但飯菜的味道也不錯，吳閔吃了三大碗飯才戀戀不捨放下筷子，沈修毫無自覺，一口氣連吃五碗，直到把桌上所有的菜都掃凈才撂下筷子。
徐達家人有點不好意思，早知倆孩子這麼能吃他們就多做點了，徐達媽媽張羅着再炒幾個菜，吳閔連忙說不用，死拉活拽把還想繼續吃的沈修拖走。
一口氣衝出村子，吳閔氣咻咻甩開沈修的胳膊，沒好氣凶他：“你餓死鬼投胎啊！到人家做客就不能收斂點嗎！再說那是你同學嗎？你咋吃的那麼好意思！”
“他是你師弟，也是我師弟。”沈修打了個飽嗝，呲着牙嘿嘿笑，吳閔翻個白眼，氣鼓鼓往前走。沈修不緊不慢跟着他，時不時回頭看一眼。
既然成了徐家貴人，總得收點好處吧，沒吃到加菜，有點遺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