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沈修的邀請很真誠,吳閔實在找不到拒絕的借口,只好答應。想想一個人過年確實挺沒勁,和一群年紀差不多的人出去玩,也不錯。
沒有那頭大狗熊就更好了。
日子在打遊戲和看電影中飛速向前,臘月二十九,沈修再次上門,他手裏提着兩個大大的膠袋,身邊蹲着半人多高的黑狗。
吳閔真想把門甩在他臉上,要是看到狗也在門口,打死他都不會開門。只要看到這條狗or熊,他的後腦勺就疼,時刻有種和水泥地親密接觸的緊迫感。黑狗鼻子有點尖,耳朵有點圓,咋看都是狗熊的標配,只有那身蓬鬆的毛和一晃一晃的毛尾巴像狗。
沈修毫無自覺,提着東西進了屋,大黑狗邁着小碎步跟進來,嚇得吳閔直接貼在牆上,腿有點哆嗦。
大黑狗看了他一眼,吳閔從那雙小黑眼裏看到了濃濃的……鄙視?
甭管是熊是狗,居然敢跑到他家鄙視他!吳閔有點生氣,氣勢洶洶走過去坐到沈修對面,大黑狗蹲在兩人中間,饒有興緻打量吳閔,吳閔鼓着腮幫子和它對視,用眼裏憤怒的小火苗打壓它囂張的氣焰。
沈修正翻膠袋,沒留意到空氣中噼噼啪啪的火星子,“小吳,這是我剛去超市買的自駕游物品,你看看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
把購物單遞過去,沈修拍了下額頭,笑着從另一個袋裏拿出個雜誌大小的禮盒,“我給你買了個新年禮物,你看喜不喜歡。”
吳閔瞪狗瞪得有點累,趁機收回眼神,用清單擋住臉,使勁眨眨眼。
耳邊響起一聲若有似無的嗤笑。
吳閔看看把禮盒從袋子拿出來的沈修,嗤笑的不會是他。再看看地上的狗,也不會是它……吧?
幻聽了!一定是幻聽了!吳閔晃晃腦袋,壓下滿心怪力亂神的想法,接過禮盒拆開一看,是盒進口點心。這麼大的盒子裏只有八塊,每塊獨立包裝,造型各異,口味不同,一看就是價格不菲,一年到頭也不見得能賣出去幾份那種。
“過年特價,我買了好幾份,挺好吃的,你嘗嘗。”沈修把堆得亂七八糟的東西重新裝回袋子,這次自駕游是他組織的,他要負責所有用品以及路上的飲食,花費均攤。
吳閔本想不收或者給錢,聽他這麼一說,就收下了,大不了明天去買點東西回禮。把點心裝回盒子,有什麼東西掉了出來,吳閔撿起來一看,是根紅繩手鏈,上面繫着個小小的金色動物,有點像狗。
吳閔:“……”忍不住看了眼還在盯他看的黑狗,特想把紅繩系狗腿上。
沈修也看到了紅繩,驚訝地叫了一聲:“呀!”
吳閔轉回眼看他,沈修接過紅繩,着重看了下金色小動物,由衷感嘆:“小吳,你運氣太好了,我買了那麼多盒都沒中,你一下子就中了。”
吳閔納悶,“嗯?中什麼?”
沈修指了指點心,“這是新年特惠裝,隨機贈送小禮物,你這個是一等獎,看到沒,這個可是純金的!”說著點了點金色小動物。
吳閔沉默了幾秒,那點金子有零點一克么,一等獎會不會太廉價了點?“點心是你買的,這個歸你了。”
沈修急忙擺手:“別別別,送你的就是你的,我幫你戴上吧!”不等吳閔拒絕,沈修探身過來,三兩下把紅繩戴在他手腕上。
吳閔看看紅繩,實在沒好意思當著沈修的面摘下來,把袖子拉下來蓋住,眼不見心不煩。
黑狗無聲看着這一幕,粉紅的舌頭一卷,舔舔自己的黑鼻子。
吳閔脊背一僵,他好像……又聽到嗤笑了。
收拾妥當,沈修笑着站起來往外走,黑狗默默跟着,走到門口,沈修轉回身對送他的吳閔說:“明天下午四點,金福酒店紫蘿廳,咱幾個先碰個面,吃年夜飯。”
吳閔點頭:“好!”把沈修和他的狗狠狠關在門外。
心裏那個爽。
晚上洗澡的時候,吳閔越看紅繩越礙眼,尤其那個比瓜子仁還袖珍的據說純金的狗形掛件,看到它就想到那條大黑狗把人撲倒的場面,渾身不自在。頂着滿腦袋泡沫,吳閔想摘掉它,奈何手鏈系在右手上,左手不靈活,費了半天勁也沒弄下來。
吳閔不死心,再接再厲,手不好使就用牙,眼看咬下來了,突然,水流穩定的噴頭急噴水,正噴在他頭上,泡沫順着額頭流進眼睛,疼得他不得不閉起眼,牙齒還死死咬在紅繩上。左手抹了把臉,眯縫着眼睛,朦朧中,吳閔看到小小的金色掛件在燈光照射下閃爍起來,沒等他看清楚,小金狗迅速變大,轉眼變成大黑狗的樣子,大黑狗周身籠罩着金光,兇巴巴地沖他呲牙撲過來,吳閔大吃一驚,下意識往後退,兩條手臂擋在臉前,做出保護的姿勢。
可他忘了自己在浴室,頭上是一直在噴水的噴頭,腳下是剛衝下去的泡沫,他這一動,立刻站立不穩,狼狽地掙扎幾下,四仰八叉摔在瓷磚地板上,特瓷實。吳閔聽到“咔嚓”一聲,詭異地,他居然在想是他的尾椎骨碎了還是瓷磚碎了……
屁股上鑽心的疼讓他沒興緻繼續和紅繩做鬥爭,認命地洗乾淨裹着浴袍出來,連約好的下副本都提不起興緻,往床上一趴,用被子矇著腦袋,這一天過得心累,很久沒有零點前睡覺的他居然九點不到就睡過去了。
睡得久不代表睡得好,這話在吳閔身上得到了印證,第二天十點才起床的他看上去懨懨的,比通宵還累。有心不去吃飯了,大過年又叫不到外賣,總不能人家合家團聚的時候他只吃泡麵吧!思前想後,吳閔換了身老媽從國外寄回來的新衣服,一瘸一拐去金福酒店吃飯。
紫蘿廳里,六個即將共同出行的人第一次碰面,四男兩女,全是二十幾歲,通過互相介紹,吳閔才知道這些人全是沈修的朋友,在吃這頓飯前,他們彼此也都不認識。吳閔悄悄看了沈修一眼,這個男人個子高高的,脫掉厚重的羽絨服只穿深藍色羊毛衫,顯得身材特別好,一張帥氣的臉上總是掛着和煦的笑容,大笑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微笑或不怎麼笑的時候眼角微微上揚,又不是人們常說的鳳眼。乍看上去沒什麼特別,但越看越覺得好看,五官挑不出毛病,皮相好,骨相更好。
吳閔承認這人的賣相不錯,要是沒有那條惡犬,應該挺搶手。
幸好今天那條狗沒來!想起昨晚看到的幻象,吳閔就感覺屁股針扎似的疼,這哪兒是過年,分明是受刑!
本以為吃完飯能回家安安靜靜看春晚守歲,沒想到臨近十二點,一個陌生的號碼打過來,吳閔以為是哪個同學換了號碼給他拜年,沒多想就接了,結果——
“喂,小吳同學吧,新年快樂呀!”蒼老中夾雜着俏皮,怎麼聽怎麼違和,吳閔沉默了幾秒,胳膊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這不是他們系的老教授,邢建華嗎!
“喂喂喂,小吳同學,你在聽嗎?”沒得到回應,邢建華有點不高興,小聲嘟囔着:“現在的孩子真是不像話,不給老師打電話拜年也就算了,老師給你們拜年,還敢開小差!”
吳閔:“……咳,邢老師嗎?新年好,我這信號不太好,聽~不~清~楚~啊!”
邢建華嘿嘿笑兩聲,有點不懷好意的味道:“那你找個信號好的地方唄,老師好好跟你聊聊人生。你家住市區吧?樓頂信號不錯,你上天台咱倆嘮嘮,今晚兒風大,你多穿幾件,萬一被風吹下去,也不至於摔太疼。”
吳閔:“……”他們這棟樓三十六層,從天台上摔下去,穿多少都得成相片。
“老師,我錯了。”光棍不吃眼前虧,他以後還要在B大民俗系混三年,很有必要和邢建華搞好關係。
邢建華對吳閔的從善如流很滿意,哈哈大笑幾聲,把開場的玩笑揭過去,開始說正事:“小吳同學啊,我今天給你打電話,一個是為了給你拜年,再來是想跟你說說面具的事。”
面具?想起放假前那檔事,吳閔不怎麼愉悅的心情更沉重了。
“我問過小趙了,那天上課,有人提議大夥戴上面具體驗祈福,小趙同意了,六個人一組到講台上戴面具,你明白了嗎?”
明白什麼?吳閔皺眉,忽然開竅。民俗學大三兩個班共六十人,臨近期末,再頑劣的學生也會收斂,乖乖去上課,所以那天應該六十個人全在場。每六個人一組,共分十組,每組中的五個人佩戴的是正版祈福面具,還有一個,戴的是趙勇新從網上買回來的假貨。
那節課有十個人戴過失蹤的面具,後來有十個人因病缺考,卻查不出什麼毛病。
難道這十個人是因為被面具扯掉了臉皮,才莫名病倒了?
“不對啊,算上徐達應該是十一人吧?”徐達是第一個戴面具的人,總共有十一個人戴過面具。
邢建華又是一陣嘿嘿壞笑,“我就知道自己的眼光不會有錯,你這個孩子,腦子很好用嘛!小吳同學啊,聽說你是咱系唯一保研的尖子生,有沒有興趣以後跟着我做研究啊?”
吳閔:“……”咱的思維能不這麼跳躍嗎!“先說說面具這事唄。”
“對對,先說面具!”那邊傳來“啪”的一聲,吳閔懷疑老教授的腦門被拍腫了。
“根據小趙和大三部分學生的回憶,那天提出所有人都戴上面具的人就是徐達,他也是第一批戴面具的人。因為是第一批,面具是小趙親手分給他們的,小趙記得很清楚,當時他把那個新面具給了一個女生,被徐達硬給搶過去了,所以只有十個人戴過那個面具,徐達戴了兩次。”
戴了兩次……意味着被撕掉兩層臉皮?吳閔有點冷,拿過羽絨服套上。
“行了,先不跟你說了,我去看祈福了!”電話那邊很喧鬧,邢建華扯着脖子喊了幾句就掛了。吳閔對着手機失神,直到午夜鐘聲敲響,他才想到個很嚴肅的問題——
老教授這是去西北部落了?假如以後真跟了邢教授,他也得跟着老頭天南地北到處跑?
想想就覺得未來三年黯淡無光,要不還是琢磨下找工作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