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爵爺和小雅的高中往事C篇
3.1
陰霾小雨的數日之後，香港的天空第一次放晴。
周末這天，米雅娜的心情還算不錯，就連站在櫥窗里當一上午的靜態真人模特，穿着一身剪裁奇怪的時裝，踩着高跟鞋，面無表情地站了幾個鐘頭之後她依舊勉強有心情看風景。
結果，上午差一刻鐘到10點的時候，還是出了點小狀況。
一個滿身是血的男生，忽然出現在櫥窗外。
米雅娜當時因為靜脈曲張，腿痛發作，正在難受，結果一張滿是血的臉出現在視線里時，她被嚇得尖叫了一聲。
然後下一秒，她眼花繚亂地還沒看清楚，那個路過的“血人”身後，忽然衝上來一個一米八幾，高大威猛的男生，手裏掄着一根大鐵棍，朝那個滿臉是血的男生的後腦勺上砸去！
或許是因為看到了櫥窗上反射出來的人影，那個滿臉是血的男生看見了身後的襲擊，然後動作利落矯捷地躲開，轉身一記飛踹就劈頭砸下，把他身後那個出陰招的男生給踢飛了……
米雅娜咽了口唾沫，還好，這應該是小混混街頭鬥毆，跟她沒關係，而且隔着一層玻璃，她也不用擔心濺自己一臉血。
“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她默念着，躲閃開視線，結果還是對上一雙眼角微翹的桃花眼。
顧爵本來只是打完架路過，結果在踹飛一個男生之後，看見了櫥窗里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十分印象派的時裝站在精緻的玻璃櫥窗里，小臉被塗的煞白煞白得像個日本藝妓，顧爵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來她這個造型的美感在哪裏，正好他打架打累了，於是靜靜地站在原地，隔着一層玻璃看着眼前的真人模特。
如果不是因為他前幾天淋雨發燒，狀態不佳，他一個人打飛十幾個高中男生還是不在話下的，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自己把傘給了眼前這個姑娘……
米雅娜被看得很不自在。
不過也很正常，她當真人模特的這一個月，一直會有痴漢站在櫥窗外面貼着玻璃對自己流口水，一看就是幾個鐘頭，也不乏有人等她下班後上來搭訕要電話的，上個星期還有個變態對着她脫褲子最後被警察帶走了……
米雅娜皺皺眉，身體不動，但是用唇語對着玻璃外，那個滿臉是血的校服男生罵了句：“你看什麼看啊撲街。”
那個男生看見她說話，於是又走近了幾步，最後幾乎是緊緊貼着玻璃那麼近。
米雅娜清晰地看到他深黑色男校制服，左胸前印着雄鷹的銀質校徽，他滿臉是血，眼眶還是青紫發腫的，看不清楚具體長什麼樣子，但是那雙桀驁不羈，弔兒郎當地靜靜迫視着自己的眼睛讓人很在意……
米雅娜忽然想起這身制服，好像是離自己學校很近的一間男校的校服，她的偶像南秦也是那個學校的學生來着，不過他已經出道了。
就……那樣想着……
那個滿臉是血的男生隔着玻璃，彎下腰，對着米雅娜笑了笑。
她有些發愣。
好熟悉的笑容啊……
有點痞壞，有點散漫，薄唇勾出一個很輕佻的弧度，然後這個男生張了張嘴，說了句話。
米雅娜皺皺眉，隔着櫥窗的玻璃，她聽不到，他語速也很快，她來不及通過他的唇來解讀……
這個高挑的男生就邁開大長腿離開了，背影十分酷拽。
“搞什麼啊？”米雅娜一頭霧水。
3.2
顧爵在回家的路上，被自己班的班主任給攔截了。
“顧爵，我知道，你馬上要回北京了，但是最近的課你也應該來上啊，你發燒完直接又打架，到底在搞什麼啊……”男班主任用十分蹩腳的國語跟顧爵交流：“難道是戀愛了？”
正好走過一條長街，面前是紅燈，顧爵停下腳步，雙手揣在褲子口袋裏。
“借個火。”顧爵掏出一根紅色萬寶路塞進嘴裏，對着男班主任說道：“我打火機剛才打架的時候掉出來，不見了。”
班主任眉角抽搐：“我不抽煙……”
顧爵靜靜地又把香煙塞回口袋裏：“那我的事兒您能別問嗎？”
班主任撫額：“顧同學，我是你的班主任啊，聽說剛剛你被打是因為別的學校的女混子喜歡你，你就被她男友堵了……你談戀愛為什麼要喜歡女混子呢……”
顧爵靜靜地側過頭，蹙着眉斜睨了一眼自己班主任：“嗬，我的口味兒這麼奇特嗎？那個女混子長什麼鳥樣兒，我根本就沒印象。”
紅燈結束，顧爵滿臉酷拽地邁開長腿往前走。
“唉，我知道的，高中男生喜歡哪個女生都不得要領，喜歡說反話，欺負人家之類的……”帶着金絲邊眼鏡的班主任長嘆一聲：“年輕就是好啊……”
顧爵不耐煩地側過臉。
車流不息，人山人海，斑馬線上的人潮里，顧爵聽見30歲出頭的班主任感慨人生的雞婆言論：“年輕的時候犯的錯，錯失的人和事，還都有機會找回來啊，所以說嘛，年輕真好。”
兩個小時后，午餐時間。
米雅娜在結束工作之後，卸了妝，換好衣服，剛剛從時裝店走出來，就被一個滿身黑色衣服的女人攔住了。
“請問，你現在是高中生嗎？”那個滿身黑，戴着帽子的女人問道。
“嗯，請問你有事嗎？”米雅娜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我最近經常來這裏看你當模特，覺得你很有明星的味道，你有沒有興趣拍廣告呢，這樣掙的錢比當模特要多很多，要是你有機會跟演藝公司簽約的話……”
米雅娜瞪大眼睛，打斷她的話：“你是星探？”
“是的。”女人點點頭，禮貌地遞給米雅娜一張淺藍色的名片。
告別完那個星探，米雅掏出自己的手機給林婀娜打了個電話。
“喂喂喂，小婀娜！你一定不知道啊，我剛剛被星探發掘了，她說要介紹我去拍廣告啊！”米雅娜激動地對着電話吼道：“這樣我就有錢了……”
林婀娜在電話那端也來了精神：“天哪雅娜，這簡直就是大喜事！討厭，那樣的話，我要跟你說的事就不算什麼了呢……”
米雅娜過了馬路，路過自己最喜歡的路邊攤，隔着玻璃對老闆喊了句：“一份牛鞭面，老樣子”，然後就迫不及待地叫道：“什麼意思，婀娜你還有好事要告訴我？”
林婀娜嬌憨地笑道：“說是好事也很奇怪，總之就是我們交響樂團的鋼琴手最近生病了，後天下午就要演出，鋼琴協奏曲部分找不到人替，我就向老師推薦你了，老師說可以哦，叫你明天放學後來小禮堂試演……”
米雅娜簡直想跪地長嚎，熱淚縱橫啊！
這樣看來，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呢……
3.3
顧爵回到學校宿舍后，臉上的傷在經歷了止血，冰敷，貼上ok綳的幾個簡單步驟之後，開始以驚人的速度痊癒。
這個周一下午，是交響樂團的最後一次排練，他照例姍姍來遲。
學校小禮堂地處一個僻靜的地方，今天卻顯得很擁擠，往常擠在門口的一堆女花痴今天換做了一堆男流氓……
“哇，真的，米雅娜的鋼琴彈得這麼好啊！”
“校花就是拽，明天就演出了，她也可以來替……”
顧爵聽着門口的男生們不知所云的對白，往禮堂里走。
沿着觀眾席的通道，穿過一排排座椅，幽暗的光線變得越來越耀眼，舞台上一群人都在靜靜地屏息着，聽着鋼琴曲。
台下也坐着很多的觀眾。
熟悉的旋律，頓時讓他腳步緩慢了下來。
李斯特的西班牙狂想曲……
顧爵微微眯縫起桃花眼，饒有興緻地看向那個坐在鋼琴前的女生。
依舊是白色襯衫和藍色百褶裙，她今天沒有束馬尾，把頭髮慵懶地披散在肩膀上，和他往日裏看見的形象的不太一樣。
好像更漂亮了。
顧爵沒有走樓梯，動作利索地翻身爬上了舞台。
恰好一曲終了，音樂老師跟着所有人激動拍手，真是太好了，這個臨時的鋼琴手明明比之前的那個還厲害！
“米同學，請問你熟不熟悉柴可夫斯基降b小調第一鋼琴協奏曲呢？”音樂老師滿懷期待地看着米雅娜。
米雅娜笑笑，唇邊的梨渦立刻秒殺了所有樂團雄性生物：“可以。”
說完，一陣漸漸由舒緩變作恢弘的旋律，如水般傾瀉在她纖細的指間。
“很好很好，你要多跟指揮和小提琴手交流下，明天的演出就是你了！”音樂老師任重而道遠地拍了拍米雅娜的肩膀。
“哪個是指揮？哪個是小提琴手？”米雅娜從鋼琴前站起來，問道。
音樂老師指了指一個方向：“你要說國語哦，祁連學長，他是指揮，是青島來的交換生，勉強會一兩句粵語，小提琴手是北京的，他滿嘴京片子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叫什麼……他叫什麼來着……”
米雅娜無所謂地笑笑，有什麼呀，她跟小提琴手交流個鬼，而且她之前聽林婀娜提起來過，小提琴手經常缺席排練，一聽就不是什麼好人。
眼睛向著音樂老師指的方向看去，米雅娜頓時有些發怔。
那個手裏拿着小提琴的男生，滿臉都是ok綳，居然也在靜靜地看着自己？！
米雅娜尷尬地往後挪挪腳步，不知道該不該上去打招呼。
定睛一看，這個小提琴手穿着一身她熟悉不已的男校校服！
阿噗，這間男校真的是個詭異的存在啊，不僅出了南秦這種青春偶像，還出了張士耀那種死眼鏡仔，昨天遇到一個渾身是血的變態流氓，今天又撞見一個滿臉ok綳的交響樂痞子，米雅娜下定決心：我一定要離穿着那種制服的危險分子遠一點。
3.4
演出日。
擁擠的演出後台。
米雅娜今天穿了一身深藍色的小禮服，畫好了妝，梳了一個極其雲鬟霧鬢，顛倒眾生的法式盤發，仙姿綽約，婷婷裊裊地出現在劇場的後台，做好上台前的一切準備。
“雅娜，等下演出結束來我家，我媽說今天做紅燒白腰等你去哦。”林婀娜穿着香檳色的長禮服，抱着單簧管，站在幕布後跟米雅娜閑聊來放鬆緊張的心情：“對了，上次星探的事，怎麼樣了？”
“嗯，昨天她通知我後天要去拍雜誌的封面，時尚雜誌那種……啊！”米雅娜還沒說完就尖叫了一聲……
後腦勺一陣被揪起來的刺痛。
“啊！你個撲街，我的頭髮！”米雅娜嗷嗚一聲，全身的校花和淑女光芒瞬間黯淡，引得周圍的男生看過來。
“呦，對不起，我沒長透視眼，看不見這麼厚的幕布後邊兒還站着人。”一個弔兒郎當，滿嘴京腔的聲音響起。
“你……你的琴弓……”米雅娜眼前一黑，又是幕布，又是頭髮，她什麼都看不見，因為頭髮被扯住只好往前栽倒……
栽進一個男生的懷裏。
濃濃的煙草味道，鋪天蓋地侵襲了她的感官，只覺得那個胸膛很堅硬，很寬闊，線條輪廓都非常的man，米雅娜有生之年還從未和異性這麼近距離接觸，而且這個男生的男人味也未免太刺激了，渾身的香煙味讓她眼暈。
黑色西裝，沒系風紀扣的白襯衫看得見他嶙峋的鎖骨，舞台的幕布飄乎乎地垂下來，正好擋住光線，跟周圍的人隔擋開……
米雅娜一抬頭，在幽暗的視野里，對上一雙好看的眼睛。
這個男生好高，比米雅娜見過的所有男生都要高，那雙眼睛似醉非醉的，滿眼輕佻地，饒有興趣地垂下來看着自己的窘態，低啞道：“姑娘，誰讓你把頭髮弄成這樣的，扎個馬尾不好看嗎？”
“臭流氓！”米雅娜掙扎着撲騰幾下，就被他給按住了。
“妞兒，是你自己鑽進我懷裏的，而且你的頭髮現在哪兒都是的，別亂動。”他攬着她的肩膀，把雙臂勾到她身後，把纏住小提琴琴弓的，她的長發一點一點解開。
他又摟緊了幾分，米雅娜緊貼着他的胸前，心臟開始加速度。
她這是被人強行調戲了？她暈暈地想着。
此時此刻，米雅娜怎麼也沒想到……
她這是被這個男人吃定了一輩子……
“雅娜！”林婀娜撩開舞台的幕布跑過來，就看見交響樂團那個滿身痞子氣息的小提琴手正在姿勢曖昧地摟着自己的閨蜜。
她捂住眼睛：“我不是有意的……”
“林婀娜，你快來幫我弄頭髮啊！”米雅娜真是欲哭無淚，自己閨蜜哪兒都好，就是嬌憨白目，各種傻白甜啊。
好不容易把頭髮解開了。
“快快快，要上台了！”音樂老師的叫喊聲宛如颶風過境般橫掃後台。
3.5
米雅娜發誓，這是她有史以來，最最最丟臉的一次！
她頂着滿頭的亂髮上台演奏，結束演出后還沒來得及去後台弄造型，就又被一群老外簇擁着合影，第二天她的亂髮造型就上了香港的報紙……
不過她也報復了那個毀了她的髮型，又趁機耍流氓的小提琴手，因為她回到後台，趁他不在的時候，把他琴盒裏的小提琴取出來砸了個稀巴爛。
她看見那個琴盒上印着他的名字，繁體的“顧爵”。
不過，她忘性太大，而且她根本沒理由記得一個陌生人的名字……
繁忙的日常生活壓得她窒息，她接拍了一個雜誌封面之後，就開始以清純的形象開始迅速走紅。
幾天後。
顧爵接通南秦的電話時，剛好走進香港地鐵站。
“嗯，我回北京了。”顧爵漫不經心地對着電話那端半死不活的聲音說道：“還能幹什麼？我爸逼我入伍，特種兵。”
“顧爵，難道你就沒有什麼捨不得的……”南秦又開始陳腔濫調。
捨不得的？
顧爵回頭張望了下香港繁華迷亂的夜色。
“好像……除了看上一個妞兒，沒機會追，其他的話，沒什麼捨不得的。”顧爵吸了口煙，把煙頭捻滅丟進垃圾箱，地鐵呼嘯而來。
“真的假的，顧爵你竟然會有喜歡的女生？是誰呢？”南秦的好奇心開始泛濫。
“是一個……特帶勁兒的……”顧爵剛剛走進地鐵車廂，舉着電話放在耳邊，漫不經心地抬起眼就愣住了。
一個穿着玫瑰紅色大衣的熟悉的身影，從他的身側走過，走出了地鐵車廂的門。
圓圓的杏子眼，如瀑的長發被束成馬尾，腳踩着一雙黑色短靴，那個女生也在打電話，似乎被電話那端的人逗笑了，唇角蕩漾開兩個好看的小梨渦。
米雅娜……
周圍的人潮似乎都凝滯了，所有人都成了灰黑色的背景，只有那一點他最不熟悉的玫瑰色，佔據了所有的視野。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的吧。
她獨闖男校之後，他幫她打了那個死眼鏡仔給她出氣，或許這只是他的心血來潮。
她彈李斯特的那個下午，他站在音樂教室門口偷聽，去天台上小睡也滿腦子單曲循環。
她那個大雨天撐着的那把黑色的傘，是他偷偷放在那兒的。
隔着櫥窗的玻璃，他彎下腰對着她笑，說的那句話是：“我看上你了，怎麼著？”
他用琴弓把她的頭髮弄亂，其實真的是故意的……
顧爵沒有猶豫，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入伍了，人家姑娘根本也不認識自己……
他飛快地邁開腿想要追上去。
地鐵的車廂門，恰好牢牢地關上。
“咣——”香港地鐵某節車廂的乘客被下了一跳，因為一個看起來一米八多的男生滿臉慍色，一腳狠狠地踹在地鐵門上。
車廂外，她的身影終於轉瞬間消失了。
如果，有機會的話……
再遇到她。
顧爵惱火地捋了捋頭髮，倚在地鐵門上。
他再也不要放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