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被我們遺忘的重生(四)
“何組長,你抽煙嗎?我剛剛從外面回來,帶過來一些。”穿着一身白色實驗服的金髮碧眼女人走到何雲崢的旁邊問道。
“多謝你的好意,我不抽煙。”何雲崢看着面前的儀器記錄下最後一個數據,幾天的工作也完成了。
他身邊的女人叫愛麗絲,與他同一個小組,看起來二三十歲的年紀,漂亮學習好,她在這裏已經結了婚,伴侶是一個機械人。與何雲崢在一起的時候,她經常會覺得自己和對方很有共同話題,不過這只是她單方面的感覺,不管對誰何雲崢的態度都差不多,溫和的,不叫人太過歡喜也不叫人覺得討厭。
“那真是遺憾。”愛麗絲輕笑一聲,也不糾纏。
何雲崢與對方道別,“我今天的工作結束了,再見。”
愛麗絲擺擺手,同樣說了一聲再見,然後拿着本子走到自己的試驗台旁邊做記錄。
與地上的世界相比,地下好像自成一個世界,這裏很少見綠色的植物,走幾步都能見到冰冷的機械。研究基地的人大多一天到晚都穿着白色的實驗服,許多人也不喜歡說話,很少有誰會為了哪個職位辛辛苦苦費心費力的去找哪個上司協商,不是因為不值得,而是沒意思。
這裏的人,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研究者,其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為了錢。因為在這裏的人並不能常享受到金錢的魅力,最多不過是一包煙一瓶酒幾件衣服,可這裏禁煙禁酒的場所太多了,漂亮的衣服就算是換上也只能在卧室裏面孤芳自賞,實在是沒意思。
把機械人當成愛人在這裏雖然少但也不是沒有過,所以何雲崢與季飛的關係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而那些不參與研究的人更是不會關心這些事情,在他們看來搞科研的沒有幾個正常人。
時間過去多久了?何雲崢看着自己的手錶,一眨眼五年的時間就過去了。他已經和這裏的大多數研究者看起來沒什麼不同了,常年不見日光蒼白的臉色,一身整齊常見的純白色實驗服,頭髮是最簡單的短髮。
剛剛推開現在住處的房門就聞到了菜香,似乎總有一些東西是不會變化的,比如說這個愛你的人。
季飛做好的菜已經擺到桌子上了,他看着何雲崢微笑着說:“洗洗手過來吃飯吧,已經五年了,這一階段的研究結束你要出去看看嗎?”
何雲崢把手放在水龍頭下面,低着頭說:“不了,外面和這裏也沒什麼不同。”
與此同時,一場巨大的危機席捲了全球,陽光中攜帶着病毒隨着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飄至。站在頂樓上的人能看見樓下街道上的人在這場看似浪漫的大雪中出現了異常癥狀,呼吸困難,皮膚潰爛,走路的姿勢在改變……漸漸地由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年輕人老人孩子……無一例外。
忽然不知道有誰將自己的視線轉向一邊,他猛地撲到一個茫然無措的正常人身上,他先是咬斷對方的動脈,然後一點一點的吃掉那個人的血肉筋骨。
寂然無聲的世界裏,不知道是誰忽然尖叫了一聲,道路上姿勢扭曲僵硬的“人”忽然發起了尖嘯,像是野獸的嘶喊聲一般……
一所大學的宿舍裏面,一個黑髮黑眼的男孩子赤手空拳的面對着面前的一群怪物,他緊緊咬着牙齒,手心忽然迸發出一道橙色的火光,將對面的行屍走肉燃燒成灰燼。他沒管身後掙扎嘶吼的人形怪物,只是向前奔跑,他儘可能沿着高一點的地方,腳下靈活的跳躍着……
末日的鐘聲已經敲響,人間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危機四伏的環境裏面,除了生死相依的同伴誰也不肯輕易相信另一個人。
何雲崢知道,實驗基地最近新得到了一種病毒,據說分裂速度超過癌細胞,壽命超長。其寄生體非常的廣泛,幾乎只要是有生命的都可以,遺憾的是被這種病毒寄生的人都會失去生機和神智,甚至會吞食同類的血肉。
對於這種新型病毒,研究基地里的所有科學家都充滿了熱情和期待,從上上下下的研究人員到上面的人都是如此。研究所需要的各種實驗品上面都沒有吝嗇,最優秀的生物和病理研究者都參加了這次的研究,何雲崢作為一個機械專家並沒有他太多事,只是偶爾要配合那邊做出什麼儀器。
幾個月之後,上面下令研究員暫時不能正常前往陸地,平常只會有物資和實驗品的進出,給出的理由是外面發生了嚴重的傳染病,為了保護科研人員的安全,通路臨時封鎖。大家也沒做出什麼懷疑,各項研究還在井然有序的進行着,來這裏的人幾乎都不需要為家庭人的安慰操心,這條指令幾乎是沒有任何意外的被執行下來了。
地下與地上分割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一個冰冷安全卻也嚴酷殘忍,另一個混亂荒涼卻也不缺乏真情。
安靜的太久了,何雲崢看着面前正在平穩運轉的儀器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他聽說已經有假人培養出來被用於實驗研究了。人類用培養皿培育出來的人健康的並不多,而失敗品都被投餵給人形怪物,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地下漸漸漫出一種血腥味,無可消除的。
幾天之後,何雲崢地下新加入了幾個研究員,這裏的人才幾乎都是世界頂尖的,加入的人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據說這批人中有四個是博士生,其他的幾個人就算是學歷不算是出彩,但能力也是放在那裏的。
何雲崢負責帶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兒,她長得很漂亮,眼睛很大皮膚白皙,身體嬌小,笑起來的時候就像一隻可愛的小動物,還是那種女孩子喜歡的小貓小熊小狗之類的。暫時做他的助手,習慣一下這裏的工作環境,何雲崢也負責檢查一下她的工作能力。
“何組長,我叫鄭可欣。”鄭可欣對自己對面那個面無表情,鼻樑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的人說,猶豫了一會兒她沒有選擇伸手而是小幅度的點點頭,這看上去有些局促。
何雲崢同樣小幅度的點點頭,對她說道:“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明天上午開始正式工作,不要遲到。”
鄭可欣點點頭,“組長放心,我不會遲到的。”她在想着對面這個人的聲音,在見到何雲崢的第一面,她想到的是這一定是個很冷漠嚴肅的人,但是聽聲音似乎也不是如此。聽說這位組長叫何雲崢,看起來很年輕大概是二十幾歲的樣子,雖然和大多數人一樣皮膚蒼白卻不像是那種像瓷磚一樣的冷色。與他那個面無表情的臉色不同,何雲崢的聲音似乎帶着一份優雅的溫柔,宛若清涼透亮的泉水一般。
這個世界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乾淨的水源了……鄭可欣的嘴角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苦澀,一瞬間的失神之後發現自己前面出現一截紅色的指甲。
“這是你要帶着的小姑娘?看起來真軟。”愛麗絲笑笑,伸手摸了摸鄭可欣的頭髮。
何雲崢說道:“她叫鄭可欣。”他注意到,在剛剛,愛麗絲的手指碰到鄭可欣髮絲的時候小姑娘的手指抖了一下,眼睛裏一閃而過警惕,又被她很快的剋制住了。
偏過頭對何雲崢說:“我忘了說,你老公在門口等你,據他自己說是今天的飯做的有點早,你再不回去湯就要幹了。”愛麗絲的手指變得溫柔了,眼睛裏面閃過幾分羨慕,她吃過季飛做的飯菜,真是可口。
“麻煩你了,愛麗絲,明天見。”何雲崢微笑着對愛麗絲道別,這個時候鄭可欣才注意到何雲崢是會笑的,他笑起來的時候溫溫和和的,眼角里的冷意向內收斂,微微翹起來的嘴角絲毫不顯僵硬。
鄭可欣也跟着說了一句“再見”,何雲崢同樣回答了一句。
愛麗絲收回了手指,翹着嘴角問眼睛落在何雲崢背影上的女孩,“你覺得何組長長得好看嗎?”
鄭可欣回過頭來,臉上漫起淡淡的紅色,她當然不是對見過一面的陌生男人一見鍾情。何雲崢應該算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了,比起她以前看過電視裏面的影視明星也不遑多讓,在看過外面各種各樣形容狼狽的男男女女,再見到這樣乾淨俊秀的人難免多看了幾眼。被愛麗絲髮現,鄭可欣覺得有些尷尬,羞窘的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
“他叫何雲崢,有一個伴侶,是機械人。漂亮的女孩兒,別喜歡上有家的男人,在這裏安安穩穩的工作肯定比外面土裏都刨不出東西要好。”愛麗絲收回手,嘴角勾起一個笑容,轉過身搖搖曳曳的走了。
也許女人都愛美,就算是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下,沒有幾個能欣賞這種美的環境裏,愛麗絲的腳下穿着一雙綠色的小高跟鞋,腳跟的地方鑲嵌着碎鑽,在明亮的燈光下被折射出純凈的光芒。鄭可欣想起剛剛看到,愛麗絲的脖子上似乎戴着項鏈,手指上也有一個鑽戒。
想到之後就要在這樣的環境裏面生活了,她心中再覺得安心的同時也有幾分凄涼,不像這裏的大多數人一樣是為了做研究,她來到這裏的目的是為了乘上這座地下的諾亞方舟。
談得上是取捨的羈絆大多是能夠讓人感到遺憾不舍的,鄭可欣所不舍的是她的年華,而在這個混亂的世界裏已經無處安放這種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