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皇帝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縫隙了鑽出來,看到一片開闊的院子,曾經礙眼的雪被掃的乾乾淨淨的,要知道當時它就是因為雪層太厚,跳一次就陷進去一次,這才沒有辦法掙脫出來,如今雪沒了,再也沒有東西困住他,而且不遠處的廚房裏還散發著誘人的食物香味。
而這股味道簡直讓人……皇帝略一猶豫就一蹦一蹦朝着廚房而去。
趙瑾玉正在做飯,灶台里煮着臘肉燉蘿蔔,臘肉的熏香味滲進清甜的蘿蔔里,醬汁唯美,有一股別樣的香味飄散在四周,叫人聞着食指大動。
趙瑾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露出享受的神色來,忍不住呢喃道,“馬上就好了,在添把火。”灶台火口連着屋內的地龍,燒足了屋內就熱乎乎的,十分溫暖,只是前幾天是沒有足夠的柴火,所以一直都省着……,這一次趙瑾玉下了狠心把外間的案桌都搬了過來,用斧子劈開當柴燒。
人都快要凍死了,也就不在乎這些傢具了,趙瑾玉豁達的想着。
趙瑾玉把大湯碗洗好,又燒了一刻鐘然後掀開鍋蓋,拿筷子夾了一塊臘肉吃,鮮香的味道頓時把口腔給淹沒了,忍不住笑眯眯的呢喃道,“真香!”
把菜盛了出來放在灶台邊,本想立即就吃的又想到住在隔壁的溫氏,今天溫氏送來的筐子下面另有乾坤,蘿蔔下面壓着一包米,還有拳頭大小的醬牛肉塊,四個煮雞蛋,她看了心裏真不知是什麼滋味。
送一碗菜過去吧,雖然也不是好東西,但也是一份心意。
趙瑾玉從櫥櫃裏找出一隻乾淨的碗,把菜盛的滿滿的就出了門,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腳出去,一顆石頭就一蹦一蹦的過來了,==。
***
這一邊張知事和溫氏正招待客人。
張知事姓張單名一個堯字,知事是他在順天府的職位,張堯祖上不過是在地里刨食的農夫,到了張堯這一輩兒竟然就出了他這麼一個讀書種子,不到二十就考中了進士,不過卻是三甲的進士,自然和趙瑾玉的父親趙長春不同,趙長春是二甲進士,第一年他們都是順天府的知事,結果第二年趙長春就升了推官,五年之後張繞還是知事,趙長春卻被調任到戶部當了正五品的戶部員外郎。
誰知道原本看着前途不可限量的,一轉眼就因為牽扯進嚴尚書的案子,看着鮮花着錦的日子突然間就變的冷風蕭蕭。
溫氏趁着客人去洗漱,把做好的菜端到案桌上,忍不住說著趙瑾玉的事兒,“許娘子也是心狠的,就算是收養的孩子,那也是養了九年,怎麼就這樣說走就走了?她讓瑾玉一個小丫頭怎麼過?”溫氏性子溫和鮮少會這樣在背後埋怨別人,這會兒顯然是覺得趙瑾玉實在是可憐,又說道,“我今天去看,整個院子空空蕩蕩的,就那麼一個小丫頭站那裏除雪,臉凍的通紅,提着齊肩高的掃把不知道累一樣幹活兒,見到我還高高興興的喊人,一點也不覺得難過的樣子,可是她真不難過?不過就是心性善良不忍抱怨而已,真是可憐的很。”溫氏說道這裏眼圈一紅,想起趙瑾玉小時候笑吟吟的喊自己嬸子的小摸樣來,“老爺,你倒是想想辦法?如果不是那兩個混小子還太小不能娶妻,我真就想把人接過來當媳婦。”
張堯沉默的吸了一口旱煙,吐出一口煙圈,想到溫氏說的場景也頗為心憐,應道,“我待會兒問問清塵。”
張堯的說的清塵就是他們這一次招待的客人,是被張堯的父母領養的孩子,比張堯要小上四五歲,據說如今位高權重,但是每次過來都是一身普通的裝扮,所以溫氏一直都不知道他是什麼官職。
溫氏聽了終於露出笑容來,眼睛裏含情脈脈的,十分的溫情,說道,“老爺。”
張堯有些受不住自家娘子的目光,輕咳一聲就移開了視線,臉頰卻是有些發紅。
不過一會兒蘇清塵就擦臉凈手回來,他很是年輕,約莫二十五六的樣子,穿着一件尋常的章絨細棉長袍,卻目光銳利,神色沉穩,身上有種常年作為上位者的氣勢,見到張堯頓就眉目溫和的喊道,“大哥。”
張堯眉眼舒展,笑意一直從眼角延伸到唇邊,說道,“外面冷,快上炕來。”
蘇清塵上了炕,看到溫氏有禮的喊道,“嫂子。”
溫氏笑眯眯的說道,“你前幾日還說要在外地一陣子,怎麼昨天突然間來信兒已經入京了?要知道接到信兒可是把你哥哥給高興壞了,餓了吧?給你準備許多菜,都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別嫌棄。”
蘇清塵冷漠的眼眸里升起幾分柔軟來,說道,“怎麼會嫌棄,我最喜歡嫂子做的菜了,多謝嫂子。”
溫氏聽到蘇清塵話只覺得很是受用,滿臉笑意,說道,“一家人客氣什麼,我去給你們熱酒。”
溫氏熱了酒過來,又把蘇清塵脫在炕沿上的大氅收了起來準備掛到衣鉤上,剛拿起衣裳就看到下面壓着的刀,微微彎曲的刀尾,掛着明黃色的劍穗,十分的漂亮,就算是溫氏這個外行看着也覺得這把刀不同尋常,溫氏卻如同看了什麼可怖的東西一般面色蒼白。
這刀明顯就是綉春刀!只有錦衣衛才可以佩戴的刀!
溫氏心中波濤洶湧,一抬頭就對上蘇清塵那一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眸,他朝着溫氏很是善意的笑了笑,溫氏原本緊張的心情頓時就變得鬆懈,心裏想着,無論這個人在外什麼身份,在家就是她相公的兄弟,也是她的弟弟,她有什麼可懼怕的?
這麼一想又覺得釋然,朝着蘇清塵點了點頭就去廚房。
等着溫氏出去,張堯苦笑着說道,“看來娘子知道你身份了,兄弟,你莫怪你嫂子。”
蘇清塵無所謂的笑了笑,說道,“當年要不是大伯收留,我興許也活不到現在,大哥你這麼說是不是把我當外人?”
張堯九歲那一年家裏突然來一個十分尊貴的小公子,爹娘都待他畢恭畢敬的,剛開始他還覺得彆扭,總覺得父母太偏心,什麼好吃好玩的都要預先留給他,只是後來有一次看到他偷偷裹着被子哭,才知道他雖然出身尊貴,但是因為家裏出了事,父母皆亡,早就成了孤兒,張家和他家有些淵源,也是因緣巧合之下把收在了家裏。
小孩子不記仇,打打鬧鬧的,很快也就成了朋友,再後來張堯能讀書也全是靠了蘇清塵家裏遺留下來的錢財,等着長大,張堯考中了進士,而蘇清塵卻是放棄了科舉選了另一條更艱辛的路。
張堯知道蘇清塵的家世不簡單,當年父母亡故也是有極大的隱情,恐怕他選擇錦衣衛這條被人懼怕但是實則瞧不上的路也是想早日報仇。
現如今他是皇帝的心腹,錦衣衛左指揮使,也算是位高權重得償所願了,只是不知道家仇有沒有得報……
他知道蘇清塵不願意他過問自己的事是怕牽連他,所以他就不問,他沒用,沒有他兄弟有本事,但是他想,他在這邊安安穩穩的,蘇清塵想要落腳的時候,他就讓他回來,只要進了家門他就是死也會護他周全。
吃了菜,喝了兩杯酒,蘇清塵的神色卻越發顯得凝重,握着酒杯,暗啞的說道,“這一次陛下震怒異常,不止是我,就是秦宏那閻狗被傳召進宮。”
張堯微微皺眉,說道,“到底什麼事竟然讓你們兩個一起辦差事?我是聽同僚說過宮裏丟了了不得物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張堯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皇宮裏的東西是珍貴,但是皇帝見多識廣總不至於為一件東西這般震怒,所以這件事就顯得有些不同尋常了,要真是東西,除了傳國玉璽,他實在想不出別的,可是傳國玉璽那是能輕易丟的嗎?
那些野路子的傳紀里寫着什麼俠客夜闖皇宮偷換遺照什麼的……,在他看來純屬扯蛋,宮外有高人,宮內就都是廢物?不說事不十步一崗哨的禁衛軍,就說皇帝蓄養的暗衛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蘇清塵也不瞞着張堯,說道,“是一塊石頭。”
“石頭?”
張堯更不解了,就為了一塊石頭就把向來兩個死對頭的放在一起?蘇清塵是錦衣衛左指揮使,而秦宏則是錦衣衛右指揮使,一個是大內出來的太監,一個則是雖然沒落但是出身權貴之家的後人,皇帝把兩個人放在同樣的位置上不過就是為了制衡,怕是一家獨大,但是兩個人也早就視對方為眼中釘,皇帝似乎也知道兩個人矛盾一般很少讓他們一起辦差。
“對,就是一顆石頭。”蘇清塵手裏有那顆石頭的畫像,但僅僅就是這樣也無疑大海撈針,他很少會覺得事情難辦,任何事情都只要做了就會留下痕迹,就算是多花些功夫,有心總能找到,但是這一次他卻覺得很是棘手,要找的東西是沒有任何特徵的一顆雨花石……,他敢打賭,這種石頭隨便問一問都能找出一筐子一模一樣的來。
可是想到皇帝的旨意,他又覺得,就算是前面滿是荊棘,他也要跨過去,蘇清塵從來沒見過這般震怒的皇帝,往常皇帝就算如何怒意難消也只會冷冷的撇着你,很是克制,結果這一次他真真切切的從皇帝的眼睛裏看到蔓延的怒火,就像是火山再也壓抑不住爆發一般。
其實蘇清塵不知道的是……,他那麼想要找到的石頭就在他的隔壁。
等着趙瑾玉走後,皇帝一蹦一蹦的就到了灶台邊,看着碗裏散發著香味的菜,只覺得口水連連。
他一邊覺得自己一個帝王,竟然會被這種鄉村野菜吸引很是不齒,但是另一邊又覺得這屋子的女子蔑視在他先,總是要懲罰她一下,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一顆石頭連嘴巴都沒有到底要怎麼吃東西,==。。